“等等。”芳芳还是不接，“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什么？”素意这次居然没接上茬。
    “我说过，是女孩，就留，如果是男孩……”芳芳露出一丝残酷的笑意，压低声音，嘴型夸张的说，“就打啦！”
    “……好的。”素意收回保温杯，她面上不变，心里却有些难过。她没认为芳芳是开玩笑，也不是故意不提，但她似乎下意识的就忽略了，好像不当回事，事情就能按她的意思发展，可显然，芳芳真的很认真。
    她还拿出了一个仪器，手电筒大小：“会用吗？”
    “b超？”
    “嗯哼。”
    素意接过它，掂了掂，点头：“会，稍等。”她操作便携b超仪连接自己的微讯，一边打开眼前的屏幕，一边道：“其实不是只有这个办法辨认男女，你寄管血过来就行。”
    “你不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吗？像过去一样！”芳芳平躺下来，手指在肚皮上敲着轻巧的节拍，“年轻的妈妈躺在那紧张又期待等医生说自己宝宝的情况，她好害羞她好想问又怕医生嫌烦或者被拒绝，可是她好想好想知道宝宝是男是女，可又好怕好怕知道~毕竟在过去，至少，嗯哼，在一些国家，有些事情是不能说的，比如……你一会儿要告诉我的。”
    她的声音从高亢快速到一点点低下去，最后微笑着看着她。
    素意表情不变，点点头，掀开芳芳的衣服。三个月，她还没显怀，肚子平平的，连马甲线都还在。想到自己干瘪瘪腰线，她心情又差了一点。等探头分泌了超声耦合剂，就毫不留情的按在了芳芳的肚皮上，很满意的看见她肚子上因为突如其来的冰冷触碰而泛起一片鸡皮疙瘩。
    芳芳一声不吭，淡漠的看着床顶，似乎一点不在意结果。
    不过影像是直接投在她的微讯屏上，芳芳就算想看也看不到。
    影像里，孩子已经成型，素意没着急看关键问题，而是先按照一般b超流程把子宫、双附件区、膀胱和盆腔看了一遍，最后才缓缓的挪到中间，开始观察芳芳的宝宝。
    它还只有拳头大，但却已经有了一个胎儿基本的样子，微微蜷缩着，全身随着妈妈的呼吸缓慢震动着，在提亮了的图像中，整个人仿佛散发着光芒。
    这孩子活着，活得好好的，健康，漂亮，极具生命力。
    素意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她忽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看什么。她在看这个世界一百多年来第一个自然孕育的胎儿，全人类切切盼望着它，全世界殷殷期待着它，它是希望，它能直接连接这个人类社会和未来之间的桥梁。
    现在外面的世界混乱、暴躁、无序和绝望，全因为没有它。
    它能让全世界，和现在的她一样，屏住呼吸。
    如果是女孩，如果和解药莉莉安一起出现，她可以成为世界的神。
    可如果是男孩，即使最终解药被确认可以解锁女孩，在此之前她和芳芳依然会处于诡谲人性的漩涡里。
    但不管是男孩女孩，从芳芳怀孕开始，她已经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中。
    首先是那群知情了的男人，接着是穷极一生追索解药的生命研究院，然后是迫切需要稳定社会的议会，还有急切期待后代的全人类……
    而即使已经走到了这步，她们的身边，依然没有可以全身心信任的人。
    也或许那个人早就已经存在，还不止一个，只是她俩早就已经失去了信任的能力了。
    或许不管是男是女，这个孩子现在就不该存在。
    芳芳本来可以一直隐藏在幕后，如果没有这个孩子，或许即使走到最后一步，她也不一定暴露。可如果有了这个孩子，即使以后身份暴露要躲藏，她带着个孩子又能躲多久，她又怎么可能忍受让自己的孩子过上颠沛流离暗无天日的生活。
    就连泽洛都说了，这个孩子，一定要活在阳光下。
    素意握紧了探头，她忽然感到极端的后悔。那些在试管碎裂和芳芳怀孕后的一些混乱又隐秘的心思再次出现在脑海，这些心思出现在她每一个难眠之夜，折腾的她食不下咽。
    她当然不希望芳芳怀孕，又暗自希望芳芳能够意外的证明解药的药性。
    当芳芳怀孕后，她一边希望芳芳把孩子打掉，又暗自希望芳芳能够留下孩子。
    可她希望芳芳留下孩子的理由，却一个接一个，相互矛盾，又都站不住脚。
    或许芳芳自己也会想要个孩子？或许这个孩子能够在最后时刻保住芳芳的命？可芳芳绝对不会接受这样类似施舍一样的保护吧！那如果芳芳真的因为孩子而发生了一些改变，她变得柔软一点，恋世一点，她愿意采取一些柔和的手段，她不愿意抛下孩子战死了……那她是不是就能为了活下去也想一想办法？
    希雅回来那段时间，素意有时候会挑剔希雅的一些想法和言行，以此来辅证自己那个“打造新的未来没有芳芳不行”的观点。
    但其实希雅并没有变，变的是她，她曾经因为能和芳芳一起再次为了理想慷慨赴死而心潮澎湃，可越走下去，她就越走不动。
    她不想芳芳拼命，她不想芳芳死，如果可以，她想芳芳活下去。
    她想让芳芳对这个世界有点留恋。
    可这个孩子来的实在不是时候，怀孕太消耗芳芳的精力了，而一旦消息走漏，迎接她们的，必然只有巨大的灾难。
    或者对她们来说的灾难。
    “陆垚？陆垚？素意！”芳芳的声音冲进她的脑海，她瞪着她，眯着眼：“怎么了？别告诉我这个一百多年的老卵子孕育了一团空气！”
    素意朝她笑了笑，再次低头，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看胎儿的下半身，抿了抿嘴。
    “怎么样？”芳芳看着她，心情不是很愉快的样子。
    “呼！”素意露出了轻松的笑意，“恭喜你，你某个男人的皇位有人可以继承了。”
    “什么意思？”假洋鬼子芳芳竟然没听过这个梗。
    “好吧，”素意收起探头，“是个男孩……打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尽量双更，补昨天的
    我想回来日更的，但是只有晚上有感觉，然后一写就写过十二点，写过十二点我就不急了，因为再迟也不敢往上放，显得自己太堕落
    所以今天晚上看能不能补上~
    另关于剧情：
    其实素意在芳芳怀孕这事上并不是完全的没有准备，这原因有很多，比较黑暗的动机就是芳芳有怀孕的条件确实是最合适的临床对象，还有就是真心希望芳芳能因为孩子想活下去，可她并非一定要这么推动，结果芳芳自己做了个死，素意就顺水推舟了，所以现在她其实比芳芳还纠结烦躁
    原本两人一个影子医生一个党魁，一旦发现真实身份其实很难生存所以都做好了不自由毋宁死战斗到最后的准备
    但是如果芳芳自己有了在暗处一直生存的实力，像现在帮素意一样帮未来站在明处的希雅，或许未来会更好
    这是素意的想法，但她自己都没想明白，就更不会说出来了
    第165章 育儿讲座
    “男孩？”芳芳看着素意，意味深长的问。
    “有意见吗？”素意把b超仪递过去, “自己看看？”
    芳芳笑了, 她拿过了探头, 却一把按在一旁的床头柜上, 顺手拿回了之前那个男孩给她的盒子, 打开，掏出一个古旧的音乐盒。
    显然这个音乐盒在现在应该算是一个古董，它太古旧了，木质的底座雕刻着繁复的花纹，却已经掉漆, 上面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蓬蓬裙的女人，她一手举着一副舞会面具挡在眼前, 一手撩起裙摆，作舞蹈状。裙纱和蕾丝已然斑驳，但这女人的身姿和面容妖娆依旧，华丽的头发上一课钻石光芒璀璨。
    她的脚边还跪趴着一只长着弯曲的角的黑山羊, 黑山羊也戴了一副化妆面具，身上的黑漆已经脱落, 露出了里面奶白的底色, 就如女人的面容一样。
    这貌似还是个象牙制品。
    芳芳拧动了发条，松手后, 这女人便旋转舞蹈了起来，她时不时拿开眼罩露出精致的面容，那头顺滑的大波浪甚至还能随着她的动作在肩头与腰背肩流泻。她脚边的黑山羊此时竟然也站了起来, 跟在女人的身后作奔跑状，偶尔还仰起头张开嘴作嘶鸣状。
    这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已经习以为常的工艺水平，乍一看之下依然让人忍不住心生惊叹。
    乐声叮叮咚咚的，让整个房间都宁静了下来。两人各怀心思，对坐着，傻乎乎的看着舞者一遍遍转着圈。
    这音乐很少见，不像一般八音盒常用的天空之城或是卡农等耳熟能详的歌曲，但是偏偏又很似曾相识。
    素意确定自己听过，但她对这些兴趣不大，便不多想，只是默默的听着，等芳芳作出决定。
    可芳芳却投入了进去，她的眼神遥远起来，竟然随着音乐哼唱了起来：“masquerade，every face a different shade。masquerade!look around -there's another mask behind you……”
    她的声音低柔，磁性依旧，在呢喃时更加悦耳诱人，可素意却意外的不自在起来。
    假面舞会，假面具的游行，假面舞会，隐藏你的脸，让世上的人找不到你，化装舞会，每张脸都不一样，环顾四周，身后又出现一张面具……
    她想起来了，这是她和卡辛一起带芳芳去看的音乐剧，叫歌剧魅影，音乐盒里的就是芳芳最喜欢的一首曲子，她以前没事都会哼两句，哼得最多的，是这音乐盒中没演奏到的部分：脸孔，轮流来玩一玩，在这无人性的竞赛中，玩旋转木马的游戏。
    芳芳还兴致盎然的轻哼着，甚至拧着音乐盒听了第二遍。可素意却感到一阵疲惫，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她觉得这是巧合，在这个关键时刻给她送来这样一首歌，她不得不承认这是命运的指引。
    人就不能心里有鬼，否则耳闻目见皆是隐喻。
    她垂眸不再说话，等芳芳尽兴了，啪一声关上了盒子，才隐隐松了一口气。
    “那个孩子……”芳芳把盒子放回床头柜，朝门示意了一下，“他发现的我，在垃圾堆里。”
    素意挑挑眉，她没想到芳芳竟然在这时候想说起说这些。
    “他们在所谓的垃圾堆里翻找生存物资，还有古董，所谓的古董。”芳芳笑了一声，“然后他翻到了我……”
    “有趣吧，我，我们生活时代的东西，都已经成为垃圾了。”
    “你真这么认为吗？”素意不耐道，“我不觉得自己是垃圾，没人能给我贴标签。”
    芳芳歪歪头。
    “孩子怎么办。”素意又拉回话题，“要动手就赶快，趁它还小。”
    “是男孩子哦？”芳芳摸摸肚子。
    “……嗯。”
    “不打。”
    “嗯？”素意心里一震，“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
    “我怎么了？”
    “算了，没什么。”素意憋着口气把保温杯往前一推，“要留就喝了。”
    “不！”芳芳笑眯眯，“除非你给我弄颗糖。”
    “叫你的机器管家拿，我怎么知道你们糖放哪。”
    “外面的桌上就有。”
    素意飞快的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b超探头，一声不吭的站起来，刚开门走两步，又被拐角客厅里的“环肥燕瘦”惊的顿了下脚步。
    他们似乎也没想到素意会突然出现，都停下了话头看过来，表情各异。
    泽洛率先走了过来：“怎么了”
    “来颗糖。”
    “糖？”泽洛很自然的回头，坐在桌边的兜帽男已经递过来一颗奶糖。他立刻接过转给素意。
    素意拿了糖刚转身，手臂被人碰了碰，她转头一看，双胞胎之一立刻举手退后一步，笑嘻嘻的：“我知道我知道，安全距离，不过……”他递过来一颗糖：“这个，给你的。”
    “不，谢谢。”素意转身进了门，芳芳好整以暇的躺着，玩着自己的头发看着她：“我说吧，外面就有。”
    “有，还不少。”素意没好气的走过去，一手糖一手药，“赶紧的，我时间不多。”
    芳芳这次没说话，咕咚咕咚喝了药，又把糖塞进嘴里，嚼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