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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该说的话,她全说了。
那些该见的人,她全见了。
生命如果停在这时候,对她而言,大概也是,了无遗憾。
*
穿越的规则,同一个地点,与同样的时辰,搭配莎莉熊的歌,最后,重新证明卓更甫的时间公式。
二十六岁的卓更甫完成论文后,必定会离开学校,离开学校后会前往哪儿呢?
很简单,改名,结婚,回家待產,直到二十七岁,多了这么一个她。
这个家,肯定不是远在天边的娘家,这个家,就是现在这栋前身是京大男宿的老公寓。
详细时间怎么看?
也简单,只要找到爸爸的结婚证书,再确定卓更甫核发身分证的日期,还有这栋房子的装修日期,所有时间就不再是虚无縹緲全凭运气的机率问题。
而这些老旧资料,全都锁在库房里。
这次的穿越不是突发意外。
这次的穿越就是精心策画。
代价,只有郑襄元一人。
怎么想,都非常划算。
郑襄元花了几天的时间将一切准备做足。
当她坐在库房的小座位时,忽然想起一个她没有考虑过的因素。
莎莉熊的歌旋律虽然都是重复的,歌词却有好几段,她第一次穿越唱的是第一段,第二次是第二段,那这第三次……
会不会,与穿越时长有关的,并不是证明时间公式所需要的时长,而是莎莉熊剩下的时间?
如果真是那样,那唱第一段最好,这样她就有更多时间能说服卓更甫。
可与此同时,她也不确定这样的改动会不会成为穿越的阻碍。
她有些为难。
最后,到底是为了防止突发意外,心一横,选择了最安全有把握的第三段。
同时也是,剩馀时间最短的第三段。
单脚敲着地面,郑襄元跟着节奏轻轻哼了起来。
就像小鸟一样自由,就像白鸽嚮往和平,请你永远懂得慷,啊啊啊慨。
有一天你可以找到,属于你的容身之处,你要学会治癒悲,欸欸欸伤。
永远相信,永远相信,小熊她,能完成,梦想的。
啦啦啦啦……
随后稳定地拿起笔,不慢不紧地验证时间公式。
幸运的是,抬头的瞬间,前方视野一片空白。
郑襄元寧静地闭起眼。
卓更甫,我来了。
*
比起视觉,嗅觉更快地回復原状,郑襄元因此没有错过,那满室的、古怪的中药味。
……这啥啊?
才刚皱起眉,一道乐呵的声响便鑽入耳朵,悠哉地哼着莎莉熊的旋律,再过几秒,视线回笼时,便看到一抹窈窕的身影站在流理檯前,单手插腰,十分帅气地煮着什么。
烟雾裊裊,怡然自得,这样的景象印在郑襄元眼里,害她脑袋钝钝的,好久都回不过神。
一锅、一勺、一人,就这样,撑起一个家的日常。
她从来没有在自己家里看过这样的画面。
倒是小时候,到赵雅呈家吃饭的时候,总会看到赵阿姨在厨房忙上忙下,赵雅呈作为他们家的儿子,天生就是拿来使唤的,而她,稍微拿个盘子,都会被说,放着就好。
放着就好,因为她是客人。
因为那里,不是她的家。
没义务,也没必要。
莫名闯入却一言不发,怎么都有点变态的嫌疑,可郑襄元的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拴住,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到头来还是卓更甫漫不经心地转头,见着她,一点惊慌也没有,微微一笑。
「你来了?帮我拿一下桌上的东西,我得盯着这锅。」
自然到好像在使唤每个家里都会有的调皮捣蛋的臭小鬼。
郑襄元完全反应不过来。
这么理所当然的态度,这么自然而然的口气,瞬间把从小便深深埋在她心中的疙瘩挑了出来,明明是个疙瘩,明明是需要剥除的东西,可大概是陪伴着她太久了,一时间竟让她觉得不知所措。
怎么搞得他们之间从没有过那些分别,搞得他们好像一直待在一块儿似的?
这傢伙会不会太自在了点?
嫌弃归嫌弃,想想復又释然,毕竟这人是卓更甫,惊世骇俗这四个字都无法完全形容的卓更甫。
她于是动动僵硬的四肢,将视线转向餐厅桌上的不明物品,用塑胶袋包着,一团糊糊的,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凑近瞧了瞧,还是看不出来。
卓更甫不忘催促她,「快,要滚了。」
她只能有些害怕地把手伸进袋里捏起一小角,随后俐落一抽,一条软软长长的东西便被她掀了出来,滑溜滑溜,粉粉嫩嫩。
「这到底是啥啊?」
「扔锅里扔锅里!」
这种诡异的东西郑襄元也不想摸太久,赶紧转身,凑到卓更甫旁边,把东西刷拉一声丢进那锅黑糊糊的中药汁里,那东西扑通一声,在锅中载浮载沉,冒了几个诡异的泡泡,沉了下去。
难怪她的厨艺再怎么练习也只能达到普通水准,有这道暗黑料理珠玉在前,她又怎么能奢望自己衝上枝头变凤凰呢。
郑襄元满脸黑线地看向卓更甫,「你煮什么啊?」
卓更甫一点儿也不在意她的少见多怪,一本正经地教导她,「牛鞭。」
「……牛鞭?」
「就是,牛的生殖器。」她一副长辈的姿态,细细讲解,「内涵雄性激素、蛋白质和脂肪,正所谓吃脑补脑,吃鞭补鞭,因此有专治肾虚,壮阳之效。」
「……你,还肾虚啊?」
卓更甫歪着脑袋,给了她一个意义不明的笑容,「怎么会是我呢?」
「……」
来人,快告诉她,这时候是不是不应该说话,是不是不应该说话啊?
「性生活协调很重要的。」卓更甫一如往昔地大放厥词,「不然年纪轻轻就吃素,跟守活寡有什么两样?」
「……我、我不知道你这么在意这个。」
「你也不需要知道,当事者知道就好。」
当事人?
爸爸那么学术那么严谨的人,跟壮阳药配在一起……郑襄元怎么想,怎么害怕。
卓更甫摸着下巴,往锅里丢了几颗枸杞,毫无徵兆地话锋一转,「襄元,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这个时候这个话题,郑襄元总有不好的感觉,「……有、有的。」
「叫什么名字?」
「赵雅呈。」
「他对你好吗?」
「很好的。」
「做过了吗?」
「咳、咳咳咳咳咳!」
她就知道是这个走向!
虽然早有预期会是这个问题,但真实听到又是另一个人生衝击。
不是啊!正常人会跟父母谈论这个问题吗?就算他俩现在年纪相去不远,那也是另一种业障好不,不要因为她从小孤独缺爱家庭关係很贫乏就骗她喔!
郑襄元咳得气管都快裂开了,卓更甫却是有备而来,镇定地递了一杯水给她,她顺势喝了几口,顺了顺气,復原。
然而復原后,又是另一个关卡。
卓更甫完全没有放弃这个问题的意思,「所以,做了吗?」
郑襄元投降,「……没有。」
「你得试试啊,要是他性功能障碍怎么办?」
「……就算是,也没关係吧。」
「你这么有当修女的潜力吗?要一起相处几十年,会很无趣的啊。不然这样,你好好瞧瞧这龙鞭汤怎么做,回去再自己做,不难的,就去中药房请老闆配──」
「那个,」郑襄元打断她,「可以,听我说一些事吗?」
大概是她的神情太凝重,卓更甫顿了几秒,随后又等龙鞭汤滚了几分鐘,这才关掉瓦斯炉的火。
她转向她,神情专注,态度诚恳,「什么?」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长,可卓更甫总是如此,就算在讲着漫不经心的事,她还是会面带微笑双眼看着对方,如此姿态,特别容易让人卸下心防。
郑襄元已经在心中模拟无数次,此时此刻,更是小心翼翼,「我,看过你的论文,写得很有条理。」
卓更甫瞧着她,分明还有后话,可却迟迟不见她开口。
她只好道,「谢谢?」
郑襄元暗自嚥了嚥口水,再鼓起一点勇气。
「从因果论来看,物理学的时间横越,并不会发生祖父悖论,当所有成因都掌握在手中时结果就是固定的,甭管你想要怎么扰乱成因更改结果,再怎么微小或巨大的骚动,全都已经在物理学的预测里了。」
「可是你的论文不是这样的,你写的是现在,是当下,是自主意识,每个人都可以控制自己的下一个选择,每个人都有机会改变未来,因果论不成立。所以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机会,你会想改变你的过去……或未来吗?」
一股脑儿地把所有话说出口,此时此刻的郑襄元只觉得呼吸急促心跳如雷。
她不知道她这么说究竟有没有好好传达自己的意思,她也不知道她究竟会接受还是拒绝,她只知道当她看着眼前的人,便会深深为她感到不值得。
她希望能给她,也给自己一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