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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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四处张望,这里实在太黑了,手机发出的光亮仅仅只能让我们看见一米左右的范围,这个不知多大的地下室里究竟隐藏着什么?
    山子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停住:“等等,好像有声音。”
    他的话立刻让我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我怎么没听见?你……你别吓我啊。”
    山子摇了摇头:“你别怕,可能是我听错了。”
    他的话音刚落,那声音就响起来了,像是某处传来的风声,又像是有人在呜咽,细细的,幽幽的,仅仅只是一声,却足以把人吓得魂不附体。
    山子喝了一声:“谁在装神弄鬼,快出来!”
    可是没有人回答他,地下室内静寂一片,只有我们如擂鼓般的心跳轰然不绝。
    我有点儿打退堂鼓,扯着山子的衣袖:“山子,不如咱们先出去,找几个人一起进来。”
    山子没做声,又向前走了两步。我的视线一直看着那束光,没留神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蹲下身一摸,触手冰凉光滑,影影绰绰看着像根木棒,入手却没什么重量。山子回头,一道光照过来,那东西暴露在我眼前,我吓得尖叫一声,脱手把那东西给扔得老远。
    那竟是一根惨白的骨头!准确地来说是一根人类的胫骨,上面的肉早已烂光了,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留下的。
    山子走过去拾起骨头:“这是人骨头。谁的?”
    山子的问题很可笑,但就像呼应他的问话似的,那种似风声又似呜咽的声音突然再次响起!
    我受不住了,拼命拖住山子的胳膊:“山子,这里太诡异了。咱们走吧,咱们快走吧!”
    山子搔搔头:“我觉着这声音不对。洪灵,你要是害怕就先上去,我去看看。”
    我不知道山子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固执,但是他不上去,我哪敢自己上去啊?只得像块肉似的吊在他胳膊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好在那呜咽声没再响起。
    我们走了几步,眼前赫然出现几个箱子,箱子挺大,看不清颜色,四个箱脚上都包着铁皮,箱子盖上有搭扣,看样子挺复古。
    “这几个箱子和二楼那个样式一样。”山子道。
    难道说二楼那个箱子是从这里搬上去的?
    山子蹲下身轻轻一掰锁扣,箱子盖就开了,我的心跳加速,里面会是什么呢?死人?金银珠宝?一箱子骨头?
    也许再让我猜上一千遍,我也猜不到会在箱子里看到这种东西。那竟是满满一箱子绣花鞋!
    三四十双绣花鞋,个个弓字底,绸缎面,一个巴掌大小,用丝线绣着各色图案,或是鸳鸯戏水,或是花开富贵,或是万字不到头……
    我和山子看得眼花缭乱,这些绣花鞋看年头已经相当久了,制鞋的绸缎有很多地方都霉烂了。不过据我猜测,这些绣花鞋最起码也是清末的东西,因为鞋的尺寸最多不过四寸。封建社会的女人讲究三寸金莲,一个女人嫁得好不好,端看她的一双脚小不小。但事实上真正裹到三寸的也不多见,裹到四寸也算可以了。到了民国时期,西方思想的大量涌入,让很多人意识到自然美的重要性。那时的女子以“天足”为美,崇尚“摩登”,很多裹脚的女人也会把自己那些又长又臭的裹脚布扔掉。所以我觉得这些鞋应该是清末某个大家女眷的东西。
    可让人不解的是,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山子放下手里的绣花鞋,又去开另一个箱子,箱子很快被打开,里面不是绣花鞋了,而是满满一箱霉烂的字画。字画都被装裱过,像卷轴一样卷着,山子小心翼翼展开一幅,我勉强能看清上面画着一幅荷花图,在图的右上角题着一首词:雨过回廊,圆荷嫩绿新抽。越女轻盈,画桡稳泛兰舟。芳容艳粉,红香透,脉脉娇羞。
    题词的字迹娟秀工整,像是出自女子之手。我的目光移到最下方的落款处,只见上面以同样的字体写着:光绪二年极暑于荷塘偶得。
    山子又展开一幅,画中是两个立于牡丹花前的年轻女子,面带浅笑,神态雍容,都是一副清朝的装扮,不过穿的不是旗装。这幅画里没有题诗,只在右下角写着“光绪三年孟秋”,字迹与上一幅画全然不同。
    山子突然道:“洪灵,你看那女人的手。”
    我顺着山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其中一个体态略显清瘦的女子手腕上戴着一只黑色的手镯,虽然被衣袖半遮掩着,但是由于画工细腻,一眼就能看出那只手镯和丁丝洁戴的古藤镯样式居然分毫不差!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山子面面相觑,我指着第三个箱子:“山子,再打开那个看看。”
    山子放下画,上前打开第三只箱子。箱子盖一掀开,我马上就闻到一股非常浓烈的气味,像是药味。往里面看去,竟是三个排列整齐的广口青花瓷坛,上面扣着盖。难道里面放着药材?就算是药材,经过这么多年的岁月,恐怕也早就腐败不堪了。
    山子做势要打开,我急忙阻止:“别开,里面的东西恐怕早就烂成一摊臭水了,看了怪恶心的。”
    山子放下箱盖,转身去开第四个箱子,也是最后一个箱子。我心里有些紧张,里面会是什么呢?看过前三个箱子,我已经无法预料里面是什么东西。我恶俗地想,说不定里面是一箱子肚兜,那可就好玩了。
    山子一下子把箱子盖掀开了,我高高举着手机,光束打在箱子里,一览无余。我一声尖叫,手机差点儿脱手飞出去——箱子里竟然是一堆骨头!准确地说是两副人类的骸骨,因为我看见两颗紧挨在一起的骷髅头和两副骨架,不过那些骨架已经不甚完整,两副骸骨相互交缠在一起,仿佛是一对生死相依的恋人。
    我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真是莫名其妙,怎么会有两副骨头在这儿……”突然间我灵光一现,林谦的故事里林玉朗和秦溪都死在探楼里,这两副骸骨会不会是他们的?
    山子说应该不是,因为眼前这些东西明显是清朝时期的,可是秦溪和林玉朗却是民国末年的人。那个时候距离现在有六七十年,如果他们从死亡起一直在这里,身上的衣服起码不会全部烂光,除非是有人故意把他们的衣服都剥下来了。
    这时山子伸手入木箱,我以为他要把那些骨头拿出来,吓得急忙退后了一步。没想到山子用力一拽,竟然从箱子里拽出一件红色的盘领衣服,看起来是绸缎材质的,身肥袖宽,衣服的前襟和袖口都绣着非常精美的花纹,典型的晚清款式。不过那时的女人鲜少穿着红色,除非是喜服。
    山子皱了皱眉:“原来是件衣服。”说着随手又扔回箱子里。
    这时那声音再次响起,我嘴唇都哆嗦了,为什么每次山子有所举动的时候,都会响起那种呜咽声,难道说……这里有鬼?
    我虽然不是迷信鬼神的那种人,但是说起鬼还是会害怕,特别是在这个幽暗的地下室里,身旁还伴着两具骸骨……
    “山子,这里……这里有……有鬼……”我上下牙直打战,好不容易说完一句话。
    山子上前拽住我的胳膊:“别怕,咱俩去找找声音的源头,肯定不是鬼!”
    我快哭了,这个莽夫!亏我刚才还在心里夸他细心。
    绕过四个大木头箱子,山子拉着我大踏步地向前走,我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突然间他停住脚步,我差点儿撞到他的脊梁骨上。
    “到头了。”手机手电照到一堵墙,明显已经走到尽头,可是声音的来源在哪里?
    “那边好像有东西。”山子转向墙角走去。
    这时我鼻端闻到的那股腐臭味越来越浓烈,我心跳如擂鼓,会是什么……
    山子突然站定,在灯光的照射下,一具形态怪异的尸体映入我的眼帘,它半倚在墙上,全身的皮肉虽然还在,但却像是被人把所有的水分和油脂都榨干了似的,呈现出一种焦黑干瘪的状态,而且在它两个交叉放置的手臂中还夹着一个黄色陶泥瓶。
    山子颇为艰难地说了一声:“这是……孙奶奶。”
    我悚然一惊,看尸体的身高的确有可能是孙奶奶。是她一直发出那种怪异的声音引我们来的吗?那个陶泥瓶又是怎么回事?
    这时呜咽声又起,而且明显是面前的尸体发出来的!
    我觉得自己马上要晕了,山子惊呼:“那个瓷瓶我认得,是老马叔烧的!”
    山子跟我解释,村里以前有一家烧窑的,姓马,村里人都管他叫老马叔。本来他烧的瓷器卖得还不错,后来他在后山某处挖到一种黄色的陶土,由这种陶土烧制的成品看似不错,可是只要有轻微的摩擦就会发出一种怪声,像嘤嘤的哭声又像呜咽声。大家都说这种陶器不吉利,老马叔一气之下就离开了六人班再没回来。小时候他姥姥家也有过这样一个陶泥瓶,后来的去向却不得而知。
    山子俯身握住陶泥瓶的瓶口,用力往上一提,尸体的双臂夹得很紧,陶泥瓶脱离尸体的时候,赫然发出长长的呜咽声!
    虽然听过山子的解释,可我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山子挥了挥手中的瓷瓶:“一直是这个东西在作怪。”只见他用手掌轻轻一抚陶泥瓶,那种呜咽声就响起了。
    “但是……”我艰难地吞咽了下口水,“瓷瓶不摸它不会自己响,这尸体……会动?”
    山子的手一抖,陶泥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此时此刻,空气中充满了不可名状的诡异,我甚至觉得孙奶奶的尸体会突然爬起来,或者突然开口说话……
    在这一刻,没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我和山子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最深的恐惧。现在我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到有阳光、有人气的地方去。
    这种渴望化为了最实际的行动,我们俩拼命往入口跑去,可刚跑几步,手机的光突然变暗了。
    我懊恼地轻喊:“糟糕!快没电了,咱们赶紧上去。”
    越着急越出错,我突然被一个木箱刮了一下,脚下不稳,踉踉跄跄地往另一个木箱倒去,那个木箱敞着盖,里面放着三个青花瓷坛。我撞在木箱上,青花瓷坛的盖子挪了位,山子急忙过来扶我。就着微弱的光,我看见青花瓷坛里出现一张狞笑的脸!
    我瞬间昏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不过在这个过程里,我做了无数的噩梦,每个梦里都有一具张牙舞爪的干瘪尸体和一张狞笑的脸。
    当我终于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山子家的炕上,屋里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不过院子外面好像很吵闹。
    我浑身酸软无力地靠在墙上,昏迷前见到的景象再次浮现在眼前。那到底是真实的,还是我的幻觉呢?
    我的头针扎似的抽痛,这时大门一动,山子回来了。他剧烈地喘息着,神情有些慌乱。他看我醒来并不惊讶,只是进屋拿起桌子上的水壶,大口地喝着水。他的动作太急,以至于水都洒出来了,在衣服上形成大片的水渍。
    我皱眉:“山子,外面怎么了?”
    山子放下水壶,深深吸了一口气:“我把你背回来之后,就打电话报了案。外面来了很多公安,勘察完现场之后,我找了几个村里人帮忙,一起把探楼里那点儿东西都搬上来了。……洪灵,你知道把你吓昏的瓷坛子里装的是什么吗?”
    要我回答,我只能说是一张脸。
    山子颇为艰难地开口:“是三颗人头,每个坛子里装着一个,两男一女,男的都剃着清朝那种半边头,还蓄着辫子。刚才有个法医说,坛子里的药味是因为里面放了一种很强效的防腐剂,什么成分不清楚,不过看三颗人头的样子,说不定已经有百十余年了!”
    我骇然,三颗清朝时期的人头!两具年代久远的骸骨!探楼地下室的秘密竟然能追溯到那么远。
    “孙奶奶的尸体呢?又是怎么回事?”
    “他们说要回去详细解剖才知道。”山子叹了口气,突然从上衣兜里掏出个东西递给我。
    我接过一看,是一本泛黄的小册子,纸张情况和奶奶的那本手札有相似之处。我慢慢翻开,第一页写着五个字:红叶斋记事。字体娟秀工整,和那幅荷花图上的字迹如出一辙。
    我讶异这东西从哪里来的,山子说刚才往外搬装着骸骨的那个箱子,他无意间看到骷髅头底下有这么个小册子,他觉得里面说不定有什么玄机,就趁别人不注意的时候拿了回来。
    在我俩说话的时候,外面一直吵闹不断,山子突然叹了口气:“你先慢慢瞧吧,我出去看看。”在踏出门的那一刻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六人班这回可热闹了。”
    这话不假,别说那些箱子里的东西都是属于文物级的,光是在一间地下室里发现一具尸体两具骸骨三颗人头,就注定六人班从此将纷扰不断。
    山子的做法虽然没错,但终究太急躁了些。
    外面虽然吵闹,但是并没影响到我,我悠然地坐在院子的树荫下,翻阅着那本来历神秘的小册子。
    它可以说是一本日常杂记,出自一个女人之手,里面有随笔,还有许多诗词。我想它的性质应该和现在的日记差不多,是很隐私的东西。它不只记录了一个女子的才情,更忠实地记录了她的感情。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婚姻不能自主的年代,它可以说是一个女性内心的无奈和挣扎。
    我从册子里了解到,这个女子叫王钰柔,咸丰十一年生于殷富之家。她的家族虽然没有人在朝为官,但也是个颇有声望的大家族。她的父亲和叔伯妻妾成群,她上头有四个哥哥、两个姐姐,家里请了西席先生教几个哥哥读书,她就在一边跟着学,几年下来获益良多。等她长到十三岁,母亲就不许她再去学那些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生怕她以后嫁不出去。于是她只能偶尔写一些随笔,让郁结的心情有个发泄的地方。
    在她还不满十岁的时候,家里就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当时比较讲究门当户对,亲上加亲,于是给她选的未来的丈夫就是她母亲的侄子,她的表兄。在那个懵懂的年纪,她并不了解丈夫对她意味着什么。可是她十六岁的时候,家里为她刚满四岁的弟弟请来了一位年轻的启蒙先生,她突然间什么都懂了。
    十六岁是花开的季节,它代表着一个少女最初与最纯洁的情感,是神秘的也是最令人心醉的。
    王钰柔称呼那个启蒙先生为柏生,柏生是个很有才华的人,他不仅学问了得,还精通绘画。王钰柔借着学画的机会,慢慢地和柏生熟悉起来。王钰柔天生丽质,温柔多情,柏生也对她暗生情愫。
    他们两人借着诗词和绘画传达着彼此之间的爱慕,后来他们甚至交换了定情信物。王钰柔给柏生的是一块绣着鸳鸯的丝帕,而柏生给她的却是一只黑色的藤镯。
    这一段王钰柔在记事里是这样写的:余以一方丝帕赠柏生,喻鸳鸯交颈,生死相偎。柏生复赠一藤镯,色黑,半边为素银包裹,佐彩珠三颗。余生平不喜金银宝石,得此藤镯,于心足矣。柏生谓之此藤镯,乃祖父以昆仑山附菩提神木生长之素心藤所制,彩珠三颗名为三魂珠,藤镯名为守魂暨涅镯。佩戴其上,可保生死得活。
    我想这可能就是古藤手镯真正的来历。
    在这之后,记事上的内容越来越零散,每页只有寥寥数笔,我只好边蒙边看,读到最后有很多地方没弄明白,不过对这位闺阁小姐大致的命运也算有个了解。
    王钰柔这位订了亲的表兄算是个比较有野心的人,他一直想往政界发展,王家虽然无人在朝做官,但是官场里的人脉却很广。表兄想借助王家的人脉上位,所以经常会来王家走动。
    王钰柔的表兄其实对她不是很上心,这也是王钰柔一直没有危机意识的原因,可是事情却在无意中起了变化。这个变化是从她无意间撞见表兄和她爹新娶的姨娘慌慌张张地从一个空院子里走出来之后开始的。
    其实王钰柔确实有些怀疑,但是她并没把看到的事情宣扬出去。但是在那之后,她的身上就接连不断地出事,她有一次掉进荷花池,两次被人推下楼梯。掉进荷花池那次,由于不会游水,她在池子里泡了半个时辰才被人救上岸。大家都惊叹于她的大难不死,可王钰柔觉得是柏生送她的藤镯子保住了她的命,虽然她并没有任何根据。
    可这一切她都没来得及跟柏生倾诉,柏生就被逐出了王家,而惹祸的竟是她送给柏生的丝帕。一次柏生来内院教书的时候,随身携带的丝帕不小心掉了,被一个下人捡到,于是就交给了当家主母,也就是王钰柔的亲娘。当母亲的一眼就认出丝帕是自家闺女的针脚,震怒之余,就把柏生赶了出去,王钰柔同时也受到来自母亲的严密监管。
    王钰柔心中痛苦,却无法反抗。从那之后她母亲不断催促表兄和王钰柔成婚。她表兄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物,他一边敷衍着王钰柔的母亲,一边从府内下人口中打探到内情,然后生出一条毒计。
    那段时间,外面突然生出许多谣言,说王钰柔和一个教书先生有私情,两人甚至做出苟合的丑事。这些谣言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来说,简直比杀人的刀子还锋利。王钰柔的母亲让人封锁消息,可是王钰柔还是多多少少听到一些谣言。这个时候,表兄突然上门退婚,她的爹娘极力苦劝,最后表兄勉强答应不退婚,不过王家必须拿出大笔钱财助他进入官场。
    王钰柔的爹娘为了她的终身幸福就答应了表兄的无理要求,在花轿临门前一天,王钰柔试图自尽却没有成功。
    王钰柔嫁人后的生活记事中并没有提及,但我想她的日子一定相当不好过,想必只能用度日如年来形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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