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猜错。”老人点了点头，“你们的事情马上就可以定下来了。”说话间，她的脸孔上挤出一抹笑容，在少年看来却是那样的残忍，仿佛举起屠刀走向死刑犯的刽子手。
    “我……”
    “这对我们开拓北方市场有很大的好处。”
    “……”
    “我看得出来，那女孩很喜欢你，和她好好相处，对你的将来也会有不错的帮助，即便最终无法继承家族的事业，至少……”
    “……”也不会从云端跌落吗？他现在和身处淤泥中又有什么不同？但即便这样，他也是无法抗拒的。就像螳螂无法抵挡车轮。然而明知道如此，却到底意难平，“喜欢我？她见过一面吧？难道喜欢的不是我这张脸吗？”
    女性微微一怔，显然没想到他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但随即又笑了：“那又有什么关系？喜欢脸也是一种喜欢。世事难两全，别想去贪求某些不应该得到的事物，那对你没有好处。”
    “……”
    “出去吧，去请她跳舞，然后带她到没人观察和注意到的角落里聊天，让今晚的她像公主一样快活……就像你本来想做的那样。”
    穆子瑜握紧双拳，他觉得现在的自己已经不需要隐藏情绪，因为一切的一切，都被这个老怪物看得清清楚楚。他就像穿着单衣站在北风中的旅人，除了寒冷和绝望外……什么都察觉不到，什么都做不到。
    “你有什么不满吗？”
    “……没有。”
    “那就去吧。”
    “……是，奶奶。”
    北风太寒太烈，孤身一人的他什么都做不到。
    踏入那昏暗的房间，走到灯火通明的过道中时，他恍惚地觉得自己似乎从一个世界转移到了另一个世界，但又有什么区别呢？无论是明亮还是黑暗，本质都没有改变——哪里都是充满了绝望与悲鸣的地狱。
    痛恨别人的同时，也在痛恨着自己。
    鄙视他人虚伪的同时，他自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再次走回去时，少年的脸上已经重新挂上了惯常的笑容，他对着娇俏的女孩微笑，冲微红着脸的她伸出手，和她一起共赴舞池。
    她看起来很开心，笑得羞涩而愉悦，偶尔甚至会不小心踩到他的脚，而后手忙脚乱地道歉。
    他用如湖水般清澈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仿佛包容了她的一切，美好或是过错。
    然而，倒映在湖面上的影子，却永远无法真正触摸到湖心。
    只要稍微一阵风拂来，水面泛起涟漪，那倒影便会消散无踪。
    少年和少女很快成为了所有人目光的中心，人们惊讶或者微笑或者皱眉地看着他们的组合，暗自猜测着什么评估着什么。
    莫忘也在这群人中。
    她好奇地注视着场中身影蹁跹的二人，略带羡慕地说：“跳得真好看啊……”
    “要跳吗？”和女孩一起端着盘子猛吃的少年笑着说，“我可以舍命陪君子的！”
    “……放过你自己的小命吧，它还只是个孩子。”天堂有路他不走，地狱无门他闯进来……果然又是一个抖m吗？话说回来，“那个女孩是穆师兄的……咳咳咳吗？”虽然没说清楚，但她相信对方肯定能体会。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她的表情看起来很幸福啊。”女孩很自然地说，“我觉得她肯定很喜欢师兄！倒是师兄……好像笑得有点奇怪……是太开心了吗？”
    陆明睿：“……”听到前半句时，他想——自己的事情懵懵懂懂，对于他人倒是很清楚，这就是所谓的“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听到后半句时，他又想——果然是个笨蛋。
    二更
    不过，她既然没意识到什么，他当然也不打算提醒。更何况……
    少年微眯起眼眸，看到眼前的情形，也大致猜测到了现在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说呢？虽然明知道子瑜的确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但当他的确这样做了，陆明睿还是觉得挺失望的。就像十年如一日地看着那个人走在同一条道路上，明知道他估计还会一直走下去，偶尔却想着他会不会在下一刻拐上一个弯呢？却再次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陆师兄？”
    “啊？你叫我吗？”
    “真是的，你发什么呆啊……”莫忘无语了片刻，随即有些八卦地笑，“莫非……是羡慕嫉妒恨了？”一直盯着人家看什么的，嘿嘿嘿。
    “是啊。”少年毫无羞耻心地承认了这一点，接着厚颜无耻笑，“不然，咱俩来一个？”
    “喂，珍爱生命啊！”
    “我知道的。”陆明睿点了点头，“不过，那是在正常速度下吧。”
    “啊？”什么意思？
    “如果放慢速度呢？”他伸出手，抓住女孩的手腕，“比如像这样。”缓步前行，女孩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腕微抖，却立刻用理智压制住想要“扔飞人”的冲动。少年得瑟地笑，“看，完全没问题。”
    “……你知道我为了压制本能有多辛苦吗？”
    “反正都辛苦一次了，不在乎再多辛苦几次吧？”
    “喂！”话虽如此，被放慢了三倍速的舞她还真没有跳过，左右看了眼后，女孩确定附近没啥人关注着他们，又正逢好奇心爆棚，于是也就这样没有推诿，反而兴致勃勃地开始了“实践”。
    事实证明，这方法的确是有效的。
    动作刻意放慢，留给她反应的时间也就增加了，而也许是技能都升级到中等的缘故，在最初的不适后，她对于力气的控制力也有加强，所以几分钟过后，陆师兄还坚强地活着！
    “这方法不错吧？”
    “……”
    “师妹？”
    “……”
    “你怎么不说话？”
    “……”
    “不会是感动到说不出话来了吧？”
    这句话刚落，少年只觉得手腕一紧，随即整个人就被甩飞了，好在“始作俑者”及时反应了过来，又跟扯风筝似的快速把他拖了回来。这一去一回之间，只花了不到三秒的功夫，在他人的目光中，少年的身影不过是飘忽了一下而已，只有当事者二人知道刚才的情况是有多么的危险。
    陆明睿心有余悸地说：“师妹，不用这样报复我吧？怪吓人的。”
    莫忘则更加无语地说：“别老和我说话啊！刚才一分心就……被吓的人是我才对吧？！”
    “哎？会这样吗？”
    “当然！”
    “那可真是不妙啊。”少年摸了摸下巴，向来机智的他突然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好主意，“对了，那这样如何？”
    “啊？”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少年突然上前一步，双手揽住了她的腰，把后者吓了个够呛。她连忙收起下意识举起的拳头，有些结巴地说，“师、师兄你做什么啊？”虽然明知道对方没有恶意，但这样做不管怎么看都很奇怪好吗？
    “我是在想，”陆明睿摆出一副深思的脸孔，认真地说，“之所以能把人丢出去，是因为你的手抓着我的手，那如果没抓呢？”
    “哈？”
    “比如我像这样抱着你的腰跳，除非你做出剧烈的扭腰动作，否则绝对不可能再把我抛出去吧？”
    “……谁会突然做那种奇怪的动作啊？！”她又不是蛇精！而且，“你一个男性抱着女性的腰跳舞？也太奇怪了吧？”阳刚何在？！
    “你抱回来就不奇怪了。”
    “……哈？”
    “互相抱着跳舞很正常吧？”
    “……不管哪里都不正常好吗？！”莫忘黑着脸把某人的贼爪子扯开，因为对方压根没怎么用力气的缘故，她很轻易地就搞定了，但心中的无语可是没办法快速消除的，“陆师兄，你是在趁机占我便宜吗？”
    “怎么会？”正直脸看。
    “……”弄得好像真是她想太多了似的。
    “明明我是在给你机会占我便宜。”摸下巴，“从各种意义上说我都挺帅的吧？”
    “……你够了！”这家伙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啊！
    女孩表示她已经不想搭理某人了！
    两人这样的谈笑，在其他人眼中明显多出了些许其他的味道。
    “嘶！”
    “……对不起，弄疼你了吗？”
    “不，没事。”
    “真的非常抱歉。”
    “不，没关系的。”
    敷衍地安慰着舞伴的同时，穆子瑜目光漠然地扫过对方被他无意间捏红了的手腕，再越过羞涩地垂首的女孩，落到角落的二人身上，那种亲密的举动是他从未经历过的，那由衷发出的笑容更不是因他而生。
    此时此刻的情形，似乎与万圣节的那个晚上重合了。
    他拥着一位面目模糊的女性共舞，而她在别人的手弯之中，毫不犹豫地、大方地将那灿烂的笑容赠给他人。
    一而再再而三……难道说这也是某种既定的命运吗？
    仿佛感应到了什么，角落里的少年回过头来。
    二人目光相对。
    短短的一瞬间似乎被无限地放长了，以至于他们都清晰地感知到了对方的所知所想。
    都是一怔后，陆明睿最先回过神来，微勾起嘴角，冲对方微点了下头；穆子瑜的瞳孔下意识地缩紧，脸色瞬间苍白了起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明白了。
    陆明睿，你……
    而这一切，却并非只有他们两人知晓。
    看似寂静的角落，其实一直吸引着某些人的目光，那里发生的一切，又如何能够逃得过他人的目光？
    宴会还在继续着。
    人们也还在欢乐地谈笑着。
    莫忘却提着贴着银色亮片的小巧包包，走到了寂静的过道走廊中。如果非要问个原因的话，那大概是因为吃过了含水量比较足的水果，所以……咳咳咳。
    多亏了陆师兄事先的“指导”，所以她不需要尴尬地去询问就找到了目的地。
    相比于正屋，走廊中虽然依旧有暖气，温度却要低上了些许，她微微裹紧身上的外衣，乍冷乍热之下最容易感冒了。而在她洗完手走出洗手间时，却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意外——一位行动有些仓促的女性突然撞到了她的身上。
    “对不起！”
    “没、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