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五百五十八章 谁能记得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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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要下雨了。”赤昀城笼罩在一片乌云之下,不见了昨日的繁华。辉煌的帝都正值多事之秋。
    秋雨寒彻骨。
    “你还是再考虑考虑,别人劝你的话要听,我这个亲姐姐的话更要听。”郭有珍把手里的香交给了身边的丫头,从香堂里出来,看着妹子孤零零的站在细雨里出神,心里怎会不知道她的愁绪,可便是撬不开对方的嘴。
    这丫头到底是着了什么魔怔,偏要跟自己过不去。那个是火坑,她明明知道,还要去跳。
    “你们都是为我好,这个我知道。”娉婷仰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眼里带着期盼,神色却落寞道:“这条路很难走,可是换了条路,也不见得好走。我心里想要的东西,这辈子是得不到了。既然得不到,那就不要再反抗了。”
    郭有珍拧着眉头,她可没小妹这般诗情画意,急脾气上来,找跟人干上架了。这数十年的海盗可不是白当的。
    “你到底想要什么。姐姐可以帮你一把。”她可心疼这个妹子,只要她开心,她愿意奉献一切。
    “姐姐也有自己的路要走,我们不会分开的,只是你不要把我当孩子了,我也有自己的责任啊。”娉婷轻笑道,而后缓步走出了寺庙。
    就如郭有珍说的那样,不仅她这个做姐姐的看不过眼,连外人也一样。方才便有个人来劝过娉婷,那个人竟然是堂堂的淮清王。
    “听闻娉婷姑娘近日来有喜事。”淳于澈似乎是偶遇这对姐妹,当时正与慧觉法师在雪松下品茶下棋。棋局的输赢已见分晓,茶也凉了。他们准备离开,然后却为了娉婷停留了脚步。
    “传言不假。淮清王若有空,届时我会派人送请柬上府,备宴嘉候。”娉婷面色淡淡,也不带喜色。
    “上官桀位高权重,可以给姑娘荣华富贵,但庙堂之高,风波亦多。为何要卷入风口浪尖之上?”
    “覆巢之下无完卵。”娉婷似乎在说无关自己的事,云淡风轻道:“这里是赤昀城,身在此间,身不由己。”
    “姑娘,有何难处?”
    “难处……这里人人都有难处,王爷难道想要一个个管过来?”娉婷的话让慧觉皱眉,连郭有珍也觉得不妥,这王爷分明是在关心她,为何这个傻妹子要拒绝别人的好意一头去撞南墙?
    淳于澈倒也不生气,只是对她抱拳作揖,告辞而去。他也有身段,既然娉婷这般毫不留情的拒绝自己,不如知趣点离开,毕竟他还是个王爷。
    “你这丫头,平常不是温婉可人么?怎么对人家王爷那么刻薄,换做我,早就翻脸了。”郭有珍想起淳于澈,心觉遗憾。这个王爷的好意她看得出来,虽说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帮她们,可既然愿意雪中送炭,那也是好事。
    “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改变心意。你也莫要再劝我,上官桀此人位高权重,嫁给他我的后半生便也无忧。从前他一直对我仰慕渴望,如今得偿所愿,必然会好好待我。这对我来说,是荣宠。”
    娉婷轻描淡写,把自己的幸福压在了男人身上。
    “你就那么肯定?男人我不是没见过,喜新厌旧者多。你听过一句话么?我们妓坊里人人都晓得这句话。”郭有珍露出烟视媚行的姿态,抚着发鬓,神色撩人道:“吃不到的永远在骚动。”
    “这话我听过。”娉婷笑了笑:“我也不是清白人家出身,在青楼里也见惯了那些薄情寡义的恩客。”
    “那你还相信男人?”
    “我没说相信上官桀。”
    “可你怎么肯定他会待你好一辈子?”
    “我必须这样想。”娉婷闭上了眼睛,收起了油纸伞,踩着湿淋淋的绣花鞋走入了正堂。
    “傻妹子,你到底有什么苦衷?”就那么难开口?郭有珍捂着心口,眼里泛着水花,万分疼惜的看着娉婷萧索的身影。
    这人最揪心的事,便是你明明想对另一人好,可惜却无从下手。
    “有些人只会一厢情愿,我看他就是个大笨蛋,估摸连这一厢情愿四个字都不会写了。”慧觉觉得淳于澈不仅傻还真的是滥好人。
    “你念叨了一路,不累么?”淳于澈眉眼有丝不开阔,压着忧虑。
    “你这人生来就是操心命,为那么多人着想,可到底有几人感激你的好?薛昭陵那个小子就是个白眼狼,当初你因他的冒失被削了权仍旧不计他的过失冒险劫法场,还委屈自己扮女人去接近皇帝挽回败局。还有那位大小姐,更不用说了,你为她火里海里都淌过,折腾得死去活来,人家还绝情寡义要与你作对。”
    “这两个家伙,看得人就窝火,不提也罢。你也该醒醒了,总对别人那么好,就不为自己想一想。”慧觉就像个老妈子似的,整日为道友抱不平,仿佛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一般。
    老实说有这样的好友,淳于澈怎会不动容?
    “你让我想什么?”
    “你终于听进去了,诶……半天没回应,我以为你又把手里头的公务当饭吃着,还知道理会我。”慧觉在书房里不知饶了多少圈,看案后的淳于澈放下了折子,没好气的走到他跟前,敲着桌板道:“地牢里那个家伙你要怎么处置?关了八年多了,从小胡子变成了大胡子,人也快傻了。你要怎么对付?”
    淳于澈被他这一提醒,微微挑眉:“你去看他了?”
    “你有忙不完的事,没见你停歇过。这犯人也该有尊严,你这个主人都不搭理人家,也太无视这个堂堂一代山匪了。”
    “这些年,我没想过那件事了。”淳于澈按着眉心,倦怠的合眼养神。
    “你说的杀破狼,如今只剩下一个了。说起这事,我就想掐死那个死丫头。好不容易找到三颗翻盘的杀星,被她这一搅局,全盘皆输。”
    “她也是不得已。”淳于澈知道大小姐并非想诚心坏他的大计。她或许不知道他在图谋什么。
    “一个是她的师傅,一个是她的过命之交。她就那么给杀了。”慧觉想起绮云的死,心疼不已,愤恨道:“当年昆仑山下,我眼看她断气了,可老天怎生不开眼,竟然让她起死回生,五年后又把天下搅得一团糟,如今江湖腥风血雨,还不是她搞得鬼。”
    “好了,你别说了。你杀了她一回,这过去的恩怨也该了了。”淳于澈并不认可和尚背后偷袭人的做法,想到大小姐当时全无防备,心心念念为救自己的爱人而遭人算计,功败垂成,那痛苦不亚于他们痛失亲友的难过。
    “扯不平。她还是活过来了,可绮云呢?你别再瞒我,我都知道她是我的师侄。那个被皇帝挫骨扬灰的乱人岗女匪首到底是什么身份,你早就知道了罢。”慧觉这话挑明了以后,淳于澈怔了怔。
    “我入门晚,对这个名义上的大师姐不甚了解。可师傅说过,师姐自小陪伴她,她们情同姐妹,远胜过师徒之情。你也应该见过这个大师姐,虽说过去了数十年,可你当真不记得对方了么?”
    慧觉悲愤道。他的重情重义,淳于澈一向知道,可他料不到这个和尚怎会知道这个秘密?
    “是祖逖告诉你的?”
    “你管我是从谁那里知道的,反正我就知道了真相,你想杀人灭口么?”慧觉满不在乎,他当然知道淳于澈是不会怎样他,便无所顾忌了。
    “他是我的俘虏,关押了八年,脑子也不乱了,你不要太相信。”淳于澈端起了茶,神色没了方才的忧虑。
    “你……你想抵赖?”慧觉较真道:“你别说他在骗我。”
    “你方才也说了,他被我无视久了,有点傻,你连傻子的话也信么?”
    “哼!我那不过是气头上,说过了。”
    “你也知道自己的话过重了。”
    “不重一点,能让你反省么?”
    “我又做错了什么?”淳于澈深感冤枉,怎地和尚老是要与他唱反调。
    “我都是为了你好,给你打算那么多,你都不听,以后别抱头哭。”和尚气哼哼道。
    “你把话说得再严重,但言过其实,人家心里有数,何必要相信你的。”
    “喔,你嫌我瞎操心,多管闲事了。”和尚噘嘴,委屈道:“我都是为你打算,哪件事不是为了你好,你就嫌弃我了。”
    淳于澈差些被茶水噎住,咳嗽了几声,急忙放下了茶杯,脸上闪过尴尬之色:“你胡说些什么。”这个和尚怎地越来越像小媳妇了。
    “你太善良,怕你被人欺负,我只能像只老母鸡一样护着你。我也愈发觉得自己像个老妈子,把你当孩子似的管着。”慧觉每回与淳于澈争执后,闹腾要走,可最后还不是死乞白赖的留在了王府当闲客。
    “我知道你对我好。”淳于澈摇头道:“只是我也有自己的想法,你不能总把自己的想法加在我身上。”
    他打了比方:“就好比我本是喜欢游山玩水,做个闲散逍遥人,你偏生让我去沙场征战,救济苍生,为国为民谋福利。”
    “倒也不是我做不到,但若非是情非得已,我想过得简单轻松些,大风大浪会摧老人心,而我已经够老了。”
    淳于澈眉眼里的疲倦,慧觉看出来了。和尚仍旧是意气风发,壮志凌云,而道友却看破红尘一心向往平淡,他们的方向不同,必然会有分歧。
    “我年长你十数年,也不服老,你给我装什么老成。”慧觉撇撇嘴。
    “算上上辈子,我比你老很多了。”
    “那我也算上上辈子,岂不是可以做你爷爷了。”
    “那你还记得前世么?”
    “谁晓得。你别说你记得前世,又不是罗汉转世,谁还记得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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