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五百一十二章 这世上真正对你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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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慧觉摇头,他说:“那孩子人小鬼大,做了坏事闯了祸从不承认,还喜欢给自己开脱,陷害无辜。你也知道之前那件事,我是冤枉的,是她自己乱跑一夜未归最后反倒是全是我的不是了。这孩子蔫坏,小小年纪就有心计,以后长大了别不是又成为如今这位大小姐。”
    他嘴角带着讽刺,心里实在为好友不值。大小姐辜负了淳于澈,这是很多人知道的事,即便连是那个爱着大小姐的七玄军师也是看在眼里的。
    “人心若是这般容易看透,那世事便简单了。你都说了不能小看孩子,难道你就能看得透她么?白白芷是要比其他孩子要古灵精怪,可她至今也不曾做过伤害我的事。我知道她喜欢我,可能天性单纯,不会考虑太多,会给人不知轻重的感觉。”
    “可她才几岁,你又多大了,跟孩子计较个什么?我不知李家小公子到底跟她有过什么事,但江湖险恶,如今已是一片腥风血雨,他们都是孩子,可不能牵扯其中,故而你要守住秘密,再也不要谈及宝珠失窃案了。”
    淳于澈总是为他人着想,自己吃了亏也是独自吞咽,那些不在意他的人自然而然的接受他的好意,可真正拿他当朋友的人着实看不过眼。
    “你还不知道这世上真正对你好的人是谁……”慧觉眼里有抹失望,把扫帚丢在了墙角,敛了敛僧袍,往自己的禅房走去。
    “吃茶么?”淳于澈知道他生气了,便想投其所好。
    “吃不下。你还是一个人清心寡欲下去罢。”慧觉对白白芷的敌意更甚,心道:若是有一日好友要受那个孩子的牵累,他不会坐视不管。
    淳于澈心知和尚都是为了自己好,慧觉不是个蛮不讲理之人,只是他嫉恶如仇,为人太过正直刚烈,然而这世上不是非黑即白,好人也有犯错的时候,而坏人难道就非是十恶不赦的么?
    “怎么你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子佩提笔的动作顿住了,悬在半空中,似乎对宣纸上的笔迹不大满意。
    “下午与好友起了些争执,他在生我的气。”
    “你那个和尚好友么?”
    “我们一起走过了数十年,他陪着我走过了风风雨雨,这情谊无法估量。我视他为亲人,即便他有些做法过于激进,但我知道他都是为了我好,故而也不会置喙什么。”
    “那怎么现在忍不住了?你应该说了些他不爱听的话。对于一个付出真心的人来说,什么苦也不如一句薄凉话来得挫败伤人。说到底,他只不过是认为你不领他的情分罢了。”
    “我没把他当外人,也不曾说过不领受他好意的话。他生气……”淳于澈也有些迷糊,其实他并不认为自己错了,只是帮理不帮亲,就事论事罢了,难道这对和尚来说就是薄凉无情了?
    “人的说话方式与处世态度各不相同,你也了解和尚,他说话难听些,却是刀子嘴豆腐心,有着古道心肠,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奋不顾身。他与那些刻薄自私之徒大不相同,不是不分轻重,而是太在乎你了,过于感情用事,才会关心则乱。或许你觉得他做错了说错了,不理智不讲道理,可是他都是为了保护你。你觉得这种朋友还多么?我倒是觉得他很可爱,你要好好待他。”
    经过子佩的劝说,淳于澈意识到了自己对慧觉是有疏忽大意的地方。他不是不相信对方,也不想伤害对方,可他却忘记了去包容对方的不好。
    “你对其他人都宽容体谅,好似对他要狭隘一些。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事对他生分了,只是作为朋友我要问你一句,对于你来说,一个喜欢插手你的事处处为你着想的朋友好还是一个有事则来拜托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朋友好?”
    子佩偏头看着沉默的淳于澈,微微笑道:“你现在还有什么想不通的么?”
    局外人也有局外人的好,看事情要比局内人透彻多了。淳于澈一直觉得自己对事物的看法不会流于表象,他擅长寻着事物的脉络见真底,格物致知,故而他总是明白人,少了很多迷茫,然而这回他却是没看清与慧觉的争执?
    “我也不知为何会忍不住说出哪些话,其实我是不该说他的。他又有什么错呢?”
    “是啊。慧觉没有错,你这次是偏心喔……”子佩眼里闪过微妙之色,若有所思道:“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孩子?”
    淳于澈倒不迟疑,点头道:“那孩子见着我便很乖巧,我对她的感觉很特别。”
    “可她身份不明,底细可疑……你不介意?”
    “可她没做伤害我的事,而且才六岁的孩子能做出怎样大的祸事?记得第一次看到她的时候,她很窘迫,为酒馆老板为难,后来她们打闹了起来,我就在边上看着。”淳于澈的声音很醇厚,带着温柔,要比平日里的清疏多一抹温情。
    “她还那么小,在赤昀城内与她差不多的孩子我见过很多,可她给我的感觉很不同。当时她穿着鹅黄色的衣裳,头上戴着细小的米珠流苏,像是从年画上蹦下来的金童玉女。她笑起来很好看,即便是撇嘴的样子也透着灵气,明眸流盼,粉雕玉琢,她很惹眼,也会因非同寻常的容貌招揽到麻烦。”
    “我不放心她,即便她聪明伶俐,人小鬼大,我还是担心她会被坏人欺负了去。于是我把她带回了王府,那时候她很开心,我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只因她的眼睛里闪着星星,很亮。”
    淳于澈说着白白芷,脑海里却浮现出了另一双眼睛。那双眼从前也是极明亮的,犹如明月,只是明月被阴翳遮掩了皓光,成了两个黑色的小点,深不见底。
    “你是在说那个孩子么?”
    “嗯,怎么了?”
    “听你说话是一回事,看你的眼睛又是另外一回事。阿澈,你口不对心。”子佩淡淡的撇开了眼风。她看着被夏风吹拂的帘帐,眼里起了一团氤氲的雾气,仿佛是仙境里的烟云,浩浩淼淼看不真切。
    “没什么,只是想到了过去。”淳于澈抿唇,眼里透着决然,仿佛在对哪件事下着决心。
    “你说过舍不得过去的自己,那还包括别人么?”
    “故人自难忘怀。”
    “那你方便说说,到今日为止,你还在意哪些故人?”
    “这倒无妨,只是人太多,我一时也说不完。”
    “那我便不听了。”子佩别有深意的转回目光,看着淳于澈的眼睛:“阿澈,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人生短暂,譬如朝露,眨眼便过去了。如楚项羽那般的豪杰,满腹经纶,文才武略,最终依旧死在刘邦手上,他一生不平凡,大起大落,本是传奇人物,可拼搏一生还是输了,你知道他最大的错误是什么么?”
    淳于澈目光闪了闪,缄默不言。
    “他放不下啊。他放不下心里的那份情谊,放不下英雄的身段,也放不下自己的失误。一个人连自己都无法原谅,如何成大事?”子佩转动着笔,拿着笔杆抵着下巴,悠然说道:
    “错了便错了,后悔无用,自责无用。人做错了事,那便要坦然承担它的后果,说实在的,说这句话的人害人不浅,不过这世上聪明人很多,只有傻瓜才会去相信这鬼话。人做错了事,首先应该做的便是如何把惩罚降至最低。”
    淳于澈眉头紧皱,欲言又止,对子佩这样的冷酷无情的话感到不适。
    “在朝政里,不能做君子,其实我们都知道这些人的嘴脸,他们一个个都是卑鄙无耻的无赖,各自为利益斗争罢了。输了,最重要的事是减少损失,不能有什么英雄气节。朝堂不比江湖,讲道义有热血,往往死得很快。只有坏人才能对付得了坏人,这才是真正的知己知彼。”子佩怎不知道他的不悦,可还是不装纯良无辜的女子,用残酷的话去揭露人性的丑恶。
    “阿澈,若有一日你面临着楚项羽的困境,你会作何选择?是回头去找江东父老养精蓄锐,以便东山再起,还是心灰意冷,愁眉不展,意气用事?”
    淳于澈对这句话很动容,仿佛被触动了心弦,过往的前尘又漫上了心头。
    “我不敢想。”他拒绝回复这个假设。
    “你是不是生气了?”子佩垂下眼睫,收起了笔,带着歉意道:“很抱歉,我逾越了。”
    “不碍事。”淳于澈转开了话锋,说起了一些日常琐碎,询问她有哪些需要,尽管说他会想办法。
    “这里很好,最近睡得还不错。”
    “不再做一些噩梦了?”
    “虽说还有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出现在梦境里,可近日里来身体轻捷了很多,神清气爽,仿佛已断的经脉在逐渐修复。”
    “那人的灵药还真有奇效。”
    “你在说那个奇怪的女人?”
    “你能够出玄冰洞,多亏了她引路。”
    “那个叫隗士莲的女子,似乎很讨厌我。”
    “她若是讨厌你,又怎会救你?她是个好人。”
    “喔?那我便是嚼人舌根的坏人了?”子佩微笑道。
    “你自然不会。”
    “可我不想做好人。”子佩似在玩笑,她戏谑道:“好人活不久,若想长寿,还是做个坏人罢。你也说过坏人也不是十恶不赦,倘若我做个心眼好的坏人,你不会怪我罢?”
    “心眼好的坏人……”淳于澈怔了怔,想到了另一个人,倒是没去深究子佩的话意。很多事情都不是一簇就成,它早已潜伏在了暗处伺机而动,所谓的平地一声雷,那不过是隐藏得太隐秘,无人去发觉,等到后来才有一鸣惊人的震撼。
    “阿澈,其实我也不喜欢坏人……”子佩轻笑了一声,目光流转,眼底又出现了氤氲的水雾,仿若是晨时湖畔的杨柳,掩藏在晨雾里透着神秘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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