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超隔空问道，“如果能够活下去的话，你愿意投降吗？”
    这个问题，让鼠民少年愣了很久。
    他又想起了半山村被征召队焚烧殆尽，妈妈和哥哥都惨遭毒手的那个晚上。
    记得那时候，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面对氏族武士的屠刀，还有自己绝对不可能抵抗的暴虐至极的力量，心头生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不是报仇，而是活下去。
    哪怕背负着屈辱，哪怕要沦为仇敌的奴隶，哪怕要受尽一切折磨和压榨，哪怕永远都无法为妈妈和哥哥报仇，甚至要自欺欺人地忘记仇恨。
    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自己慢慢发生了改变呢？
    或许，是在血颅角斗场的地底黑牢里面，在收割者传授自己生存和战斗之道的时候。
    或许，是在自己强忍剧痛，让岩浆般的灵能，在自己的血脉之间奔流不息，感受着一块块肌肉不断隆起，力量不断提升的时候。
    或许，是在收割者向自己描述那个所有鼠民都能昂首挺胸，卓立于阳光照耀的高山之巅，无比美好的明天的时候。
    或许，是在古梦圣女的带领下，他们攻城略地，取得了无数以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战果，就连昔日高高在上的武士老爷们，都匍匐在他们面前瑟瑟发抖的时候。
    山狗将军说得对。
    大角军团已经完蛋了，他们别无选择，只能缴械投降。
    这是最理智，最聪明，最正确的选择。
    甚至，从叶子对山狗将军一贯的了解来看，他也知道山狗将军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包括他在内，千千万万的鼠民着想。
    但是——
    为什么他也和红熊将军一样，明知死路一条，就是不愿意将死死攥紧，几乎和骨头长到一起的刀剑抛下呢？
    “不……”
    叶子在心底里颤声道，“我，我不想投降，死都不想！”
    “那就好。”
    孟超松了一口气，继续道，“那就竖起耳朵，哦，倒也不用竖起耳朵，只要凝神静气，仔细听我接下去说的话，这些话非常重要，一个字都不能听岔了，因为，这关系到你，关系到大角军团，关系到全体鼠民甚至全体图兰人的命运！”
    叶子瞪圆了眼睛。
    只觉得眼前收割者亦幻亦真的面孔，变得格外严肃。
    鼠民少年的周身血液，也不断往脑袋上涌去，令大脑变得格外敏锐和清醒。
    “我和古梦圣女都需要你，需要你现在就去找红熊和山狗两位将军，告诉他们古梦圣女还活着的好消息。
    “不，光靠这个好消息，远远不足以帮助大角军团摆脱困境，你还必须传达古梦圣女的命令，向两位将军指明前进的方向——你们必须向南方突围，沿着当初大角军团进军的路线，原路返回，回到大角军团设置在黄金氏族领地和血蹄氏族领地之间，位于大裂谷深处的秘密基地去。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古梦圣女早就预测到了一切，并且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要你们能带着大角军团最核心的精锐战力，撤回到秘密基地里去，坚持三五个月甚至更短的时间，一支你们无法想象的强力援军，就会从天而降！
    “至于噩梦中的丧尸鼠神，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个问题嘛……
    “叶子，我给你说过不死鸟浴火重生的故事吗？
    “传说中，不死鸟必须在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刻，点燃最旺盛的火焰，在熊熊烈焰中彻底烧尽自己的羽毛、血肉和骨骼，它的灵魂才能得到净化和淬炼，重新生长出更加强大的身躯和羽翼，才有足够的力量，去撕裂苍穹之上的封印，纵横于漫天灿烂的群星之间！
    “眼下就是大角军团的‘至暗时刻’，丧尸鼠神的梦魇，就是你们在脱胎换骨之前，必须面对的最后一重考验，只要能够咬牙坚持下去，无论大角军团还是大角鼠神，必将浴火重生！
    “快去把这个道理，告诉红熊将军以及山狗将军，还有你身边所有的鼠民勇士听吧！”
    伴随着孟超的声音。
    叶子的视觉神经和大脑中负责处理视觉信号的区域，涌过一道道无形的波纹，激起了微弱的生物电流，竟然真的形成了不死鸟浴火重生，化作冲天而起的火柱，照亮满天星辰的画面。
    如此波澜壮阔的异相，令叶子大受震撼，久久无法言语。
    他下意识相信了孟超所说的一切。
    只剩下最后的顾虑：“可是……”
    “可是，你担心自己人微言轻，无法化解红熊和山狗两名将军的矛盾，更不可能让他们相信，你已经变成了古梦圣女的代言人，你的话就是古梦圣女的意志，你所指引的方向，就是大角军团唯一的生路和希望？”
    孟超斩钉截铁道，“不用担心，我们会解决这个问题，让所有人都对你深信不疑，你只需要牢牢记住刚才这些话，待会儿，将这些我们没办法清晰广播出去的内容，掰开揉碎，详细解释给大家听就好了！”
    第1216章 破茧而出
    “我，我会尽力的。”
    叶子紧张道，“所以，现在我该做什么呢？”
    “睡觉。”
    孟超道，“用我传授你的呼吸法，缓缓松弛肌肉和神经，进入似睡非睡，似醒非醒，恍恍惚惚的状态。
    “然后，把一切都交给我们来处理就可以了！”
    ……
    大角军团最凶悍的两员猛将之间的对峙，已经攀至极限。
    无论红熊还是山狗，都打心眼里不愿意向半天之前，还在并肩血战的同袍出手。
    尽管召唤出了图腾战甲，又将灵能灌满了狼牙棒和吹毛断发的弯刀。
    但他们还是咬紧牙关，竭尽全力地控制着周身每一束肌肉纤维和每一簇神经末梢。
    只希望在自己体内的火山彻底爆发之前，对方能做出让步。
    但这是不可能的。
    而他们也不可能无限期地拖延下去。
    图腾战甲原本就是拥有灵性的嗜血凶器，如同收割灵魂的妖刀，一旦出鞘，不痛饮足够多的鲜血，绝不会乖乖收回刀鞘去。
    而两员铁血悍将的四肢百骸之内，近乎沸腾的灵能，也急需一场酣畅淋漓的杀戮才能发泄。
    否则，他们不是人体自燃，化作妖异燃烧的人形火炬，就是走火入魔，变成如疯似魔的起源武士。
    两人都非常清楚这一点。
    隐藏在冰冷面具后面的炙热眼眸深处，都流露出无法用笔墨形容的悲凉和绝望。
    狼牙棒和圆月弯刀上溢散出来的灵焰，却像是被点燃的油脂般到处流淌，即将融合到一起，引发更加激烈百倍的反应。
    两人身后的精锐战兵，更是将脊椎骨收缩成了一张张紧绷到极限的大弓，连脊髓神经都发出弓弦拉满般的“吱吱”声。
    仿佛下一秒钟，不是弓弦崩断，就是利箭离弦，万箭穿心。
    就在所有人的瞳孔都收缩成针尖，空气升温到即将燃烧，生命磁场之间的超高速摩擦，令密林深处回荡起了鬼哭狼嚎般的尖啸声之时。
    一名士兵，忽然踏着醉酒和舞蹈般的步伐，踉踉跄跄地朝着无形风暴的中央，两名正在对峙的铁血悍将走来。
    这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士兵。
    年轻到近乎稚嫩的程度。
    薄薄的嘴唇上还没长出几根绒毛，大大的眼睛里仍旧闪耀着少年独有的光芒，就算浑身上下沾满了泥浆和血渍，都遮掩不住皮肤上的生机和弹性，简直像是一个还没有被残酷命运榨干的孩子。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和剑拔弩张的气氛格格不入的孩子，却在所有人越来越惊讶的注视下，摇摇晃晃地前进，直到红熊和山狗的十步距离之内，仍旧没有停下脚步。
    “怎么可能？”
    “这，这小子究竟怎么回事？”
    所有精锐战兵都看得眼珠突出。
    特别是跟随红熊和山狗厮杀多年的百战老兵。
    他们都知道，殖装了图腾战甲的红熊和山狗究竟有多么可怕。
    两员铁血悍将周身散发出来的浓烈杀意，和岩浆肆虐般的灵磁力场，正在不断摩擦和碰撞，激荡出了一圈圈肉眼可见的灵能涟漪，形成令人窒息的威压。
    那就好像两头嗜血暴龙之间的对峙。
    绝不是他们这些小老鼠，可以轻易插入其中的。
    就算平日和红熊以及山狗寸步不离的亲兵，此刻也只敢远远站在他们身后的十步开外。
    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家伙，他怎么可能顶得住撕裂皮肤，轰塌胸膛，锁死心脏的威压，一步步走到这里？
    就连红熊和山狗都注意到了这个过分年轻的士兵。
    并且“看”到了他周身荡漾开来，如同水晶花蕾冉冉绽放般的灵能涟漪。
    两名铁血悍将的眉毛，同时高高扬起。
    “……叶子？”
    他们都对这个面容稚嫩如同孩子，但在战场上却悍不畏死，颇有他们年轻时候风采的少年，留下过深刻的印象，叫得出他的名字。
    但就算少年平日里的表现再出色，也无法解释他此刻诡异至极的行为，更不能解释，为什么他的双眸深处，竟然爆出四道如同烟花般璀璨的目光，令红熊和山狗在下意识的警惕之余，竟然生出几分熟悉和亲切的感觉。
    然而，还不等他们一探究竟，叶子就疯狂抽搐起来。
    他的四肢不受控制地癫狂舞蹈着，舞姿有些像是大角军团的高阶祭司们，从古梦圣女那里得到了玄奥繁复的启示。
    他的面部表情，却越来越松弛，呈现出一种古怪的宁静。
    他的双眼既清澈又空洞，既像是两口不断喷涌出光芒的泉水，又像是两个能够将周围所有人的灵魂，统统吸收进去的洞穴。
    他的嘴唇不断颤动，像是正以加快百倍的速度，急着告诉所有人一个天大的秘密。
    但无论红熊、山狗和所有精锐战兵怎么竖起耳朵，都无法听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声音。
    他们只是感觉。
    自己的头顶。
    酥麻无比，奇痒难忍。
    像是有一束玄之又玄的电流，从天而降，顺着头盖骨的缝隙，钻进他们的脑浆深处一样。
    红熊和山狗拼命眨巴着眼睛。
    在图腾战甲的增幅下，他们能看到比普通战兵更丰富百倍的信息。
    包括叶子双眸中绽放出来的璀璨光焰，渐渐膨胀成了一团耀眼的光球，朝四周扩散出了一圈圈华丽至极的光之涟漪。
    涟漪所到之处，所有战兵的大脑，仿佛都被点燃，口鼻眼耳，统统沉浸在毛茸茸的光团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