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觉得申玉鹏话里有话，听着有点儿阴阳怪气的感觉。
    “鹏哥，我听着，咱们龙城超凡者这一段工作搞得不错，和普通民众越来越融洽了啊，这不是好事儿吗？”孟超只能硬着头皮问。
    “当然是好事，也没谁说是坏事，这不都在夸奖《毁灭龙城的一百种方法》写得高瞻远瞩，吕丝雅也是我辈修炼中人的典范嘛！”
    申玉鹏伸出三根手指，聚拢成一撮，代表“微不足道”的意思，“就是，我们遇到点儿小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龙城秘警在过去几个月内，流失了三分之一的人员而已。”
    “啥，啥意思？”
    孟超目瞪口呆，“有三分之一的龙城秘警不干了？为什么！”
    “因为这些人觉悟不高呗！”
    申玉鹏面无表情道，“当然，客观上来说，秘警和裁决者，的确不是什么好职业。
    “对超凡者而言，什么样的职业算好呢，其实也简单，就两条，一是能赚取修炼资源，二是有升级空间，如果非要再加一条的话，就是能扬名立万，成为人人称颂的英雄吧？
    “像是猎杀者，拓荒者，探索者，这些能深入荒野，直面怪兽的职业，就非常符合要求，不断和怪兽殊死搏杀，一方面磨练了战斗力，另一方面又能收获大量修炼资源，境界自然狂飙突进，倘若拍摄了精彩的战斗视频，或者击杀了高阶超兽，又有一夜成名的机会，难怪无数超凡者都趋之若鹜。
    “而龙城秘警呢？
    “第一，因为工作需要，大部分秘警和裁决者都不能暴露身份，至少不能出现在聚光灯下，成为万众欢呼的英雄。
    “第二，同样是因为工作的特殊性，我们无法保证每天都能遇到超级罪犯。
    “一名猎杀者在荒野中修炼一个月，很可能斩杀了数百头怪兽，吞噬了大量怪兽血肉和基因药剂，积累了无数灵能和战斗经验，顺理成章突破全新的境界。
    “而龙城秘警花一个月破获一起罪案，很可能二十九天都是在从事细致到繁琐的线索和案牍工作，还有可能连续七天七夜不合眼地监视罪犯，更有可能在浪费大量时间精力后，却发现自己误入歧途，做了无用功。
    “最终抓捕罪犯的时候，也讲究雷霆一击，瞬间镇压，基本不会给超级罪犯任何还手之力，那就是说，自身的战斗力，也无法得到锤炼。
    “修炼之道，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这样的罪案多来几桩，龙城秘警根本没时间修炼，早就被猎杀者、拓荒者和探索者远远甩开了，孟超，你说是这个道理吧？”
    孟超挠头。
    想想好像也是。
    自己这三个月荒野修行，每一秒钟都在心无旁骛地搏杀怪兽，收割和吞噬了不知道多少珍贵材料，修为自然一日千里。
    倘若这三个月时间，都用来调查和监视超级罪犯的话，战斗力不退步，都算是好的。
    “龙城秘警本身不算什么好职业，只能靠提高待遇来吸引人才，但这方面，我们也有实际困难。”
    申玉鹏双手一摊，道，“猎杀者为什么是超凡者圈子里的热门职业？就因为猎杀者组成超凡战队，能直接深入荒野去猎杀怪兽，采集大量资源。
    “用企业里的话来说，猎杀小队就是第一线的业务部门，是直接创造效益的。
    “猎杀者们在狩猎怪兽之余，从怪兽身上收割点儿资源，当场瓜分，当场吃掉，消化吸收，谁都不会说什么——第一是在迷雾深处很难进行审计，谁都不知道猎杀者究竟斩杀了多少怪兽，又带回来多少，第二是业务部门在创造效益的时候，不可能制订那么多条条框框，他们吃得越多，战斗力越强，就能收获越多的猎物，这没什么不对。
    “同样道理，像是你们农业大学这样的学校，或者四大研究所，虽然不直接创造效益，却有大量科研成果，还和校友们联合开办了很多企业，甚至和赤龙军合作，去拓荒和狩猎，同样能获得大量修炼资源，让内部人员都过得舒舒服服。
    “但裁判庭就不同了。
    “我们是执法机构，不可能深入荒野去猎杀怪兽，无法直接创造效益，只能依靠生存委员会的拨款。
    “而工作的特殊性，又意味着我们不可能兼职或者创业——倘若哪名龙城秘警一边抓捕超级罪犯，一边自己还开设企业，怎么听，怎么不对头，是吧？”
    孟超想了想，点头道：“的确不对头。”
    “但这就是我们在过去工作中的常态。”
    申玉鹏面无表情道，“光靠生存委员会的拨款，是远远无法满足每一名龙城秘警对修炼资源的需要的，更何况，迷失者可不是普通罪犯，都是掌控着超能力的超级罪犯，想要悄无声息抓住他们，就意味着比起地球时代的同行，我们要做更多细致的工作，冒更大的风险。
    “很多时候，我们不得不游走在灰色地带，扶植忠于我们的灰色势力，并通过各种不那么合法的渠道，弄到大量秘密修炼资源，以及合法手段不可能弄到的线索。
    “在解决超级罪犯时，也免不了上一些简单粗暴的手段，甚至，甚至和一部分危害性不那么强的超级罪犯合作，去对付另一些罪大恶极的超级罪犯。
    “在这个过程中，也有很多龙城秘警禁不住诱惑，渐渐从‘灰色’堕入‘黑色’，和超级罪犯沆瀣一气，甚至在不自觉的情况下，沦为异兽的傀儡。”
    孟超知道，申玉鹏说的是前几个月的事情。
    君临大酒店突袭事件就像一颗深水炸弹，虽然早就引爆，余波仍在震荡。
    “经过‘壮士断腕，刮骨疗伤’般的整顿，整个裁判庭的风气为之一新，我可以保证，现在裁判庭里，再找不到半点违规操作的痕迹，没有任何灰色空间，也没有私藏秘密修炼资源，我们的一切规则和程序，都经得起最严格的考验。”
    申玉鹏道，“当然，这样一来，裁判庭旗下的秘警和裁决者这两个职业，就失去了一切吸引力——又没有修炼资源，又没有升级空间，又没有万众瞩目的机会，又苦又累，甚至，在抓捕超级罪犯的过程中，一不留神，很容易损毁建筑和造成无辜市民的附带伤害，背上各种黑锅。
    “你说，究竟是多想不开的超凡者，才会放着猎杀者、拓荒者和探索者不当，来当秘警和裁决者呢？
    “绝大多数超凡者都是会算账的，流失三分之一的人员，一点儿都不多。
    “而暂时还没找到下家，或者还没下定决心出去创业的秘警们，一方面是工作量提升了三分之一；另一方面，每天都要深入学习《毁灭龙城的一百种方法》，还要效仿吕丝雅等模范超凡者，出去义务劳动，指点寒门子弟修炼，和普通市民打成一片。
    “诸多因素影响之下，我们没能提前发现神变胶囊和策划整个阴谋的人，也是很无奈的事情。”
    第466章 拆东墙补西墙
    孟超挠了半天头发。
    有些尴尬道：“鹏哥，那啥，你知不知道《毁灭龙城的一百种方法》这本小册子，其实……是我编的？”
    “当然知道。”
    申玉鹏道，“所以我才对你吐了半天槽啊！”
    “……”
    孟超无言以对，“你觉得我的想法不对，我们不该解决超凡者和普通民众之间的问题？”
    “小孩子才分对错，我没兴趣，也没闲工夫管你的想法对不对。”
    申玉鹏双手一摊，道，“反正，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因为待遇不断下降，管理又日趋严格，很多秘警和裁决者都看不到出路，全都跳槽到那些更有前途的单位，或者干脆自主创业，出城拓荒去了。
    “对了，为了维护龙城的秩序，抓捕造成重大破坏的迷失者，超凡塔一直有发布‘通缉榜’，还有‘赏金猎人公会’，只要完成一系列任务，就能得到超凡币来兑换修炼资源。
    “原本，这一模式，帮裁判庭分担了不少工作量，赏金猎人都算是龙城秘警的好帮手了。
    “但这几个月，超凡塔也在缩减预算，很多在逃迷失者的赏金都减少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还有大量任务能兑换的超凡币也变少了，搞得很多赏金猎人都纷纷改行，没改行的，积极性也大幅下降，所以，才给了劫匪这么多可乘之机。”
    “为什么？”
    孟超听得一愣一愣，“超凡塔怎么会缩减预算呢？”
    “因为‘老旧小区防御体系升级计划’啊！”
    申玉鹏解释道，“‘君临大酒店突袭事件’造成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令‘拓殖派’大受打击，‘家园派’却趁势崛起，取得越来越多民众的支持。
    “家园派借口新型丧尸和不死生物的威胁日趋提升，在生存委员会抛出了‘全面铺开老旧小区防御体系改造’的议案，并通过社交网络和蓝色家园，让全体市民都知道了这件事。
    “对了，我记得家园派最先改造的，就是你过去居住的‘天福苑’，天福苑改造之后的实战测试视频，早就在全体市民中间传遍了，很多居住在老小区的市民们都羡慕得很，强烈要求当局按照同样的标准，解决他们的安全问题。
    “原本，家园派抛出的项目预算是天文数字，绝不可能通过的。
    “但家园派成功挟持了民意，把问题上升到‘由超凡者把持的生存委员会，究竟是否在乎普通民众的死活’这一高度。
    “民意滔滔，生存委员会无力抵挡，只能承诺，本年度至少对一百个老旧小区实施防御体系的全面改造，到明年底，则将完成不少于三百个老旧小区的全面改造，确保老旧小区的人均高射机枪、步兵战车、火箭炮以及电磁炮塔的保有量，不低于中档商品房小区的水准。”
    孟超想起来，他好像听赵飞弦和蓝色家园的委员们，提起过这件事。
    “这不是好事么？”孟超问。
    “当然是好事。”
    申玉鹏说，“问题是，龙城的资源是有限的，不可能凭空变出那么多人力物力还有高品级的晶石，来全面改造多达三百个老旧小区。
    “最终，迫不得已，只能挪用方方面面的预算，包括超凡塔这边的预算，让全体超凡者都勒紧裤腰带，才能令普通民众满意了。
    “我倒不是说这种做法是拆东墙补西墙。
    “不过，没有足够多的修炼资源刺激，赏金猎人的积极性都不高，与其待在城里追捕超级罪犯，不如出城去猎杀怪兽来得爽快，这也是事实。
    “再加上龙城的面积不断扩大，迷雾深处的前进基地和拓荒据点聚集了越来越多的超凡者，城里的超凡者数量反而降至近十年来的最低值，也可以说，龙城内部对人类罪犯的警戒和防御力，亦降至近十年来的最低值。
    “倘若这次的大规模劫案，真如你所言，是异兽发起的全新进攻，我不得不说，这些畜生，真是打到我们的痛处了。”
    孟超想了想。
    最近好像是听说有不少超凡者圈子里的朋友，纷纷出城拓荒和探索。
    大家都想趁着战略反攻的机会，多杀几头怪兽，多弄到点儿修炼资源，冲刺一下更高的境界。
    很少有人愿意待在龙城，处理各种错综复杂又吃力不讨好的问题。
    “话说回来，也不用太担心。”
    申玉鹏淡淡道，“虽然秘警不是什么好工作，总归要有人去做的，我不是还没走嘛，估计，这辈子也不会离开裁判庭了。”
    “鹏哥，还是你觉悟高。”
    孟超小小感动了一下，“明知干秘警这一行是吃力不讨好，还是准备为了龙城的安全和秩序而奉献终身，怪不得，当初咱们会一见如故呢！”
    “这倒不是觉悟的问题，主要是我有家族补贴，当秘警纯粹是兴趣爱好。”
    申玉鹏大大方方道，“那些寒门子弟，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来养家糊口，还要赚取足够的修炼资源，秘警和裁决者，的确不适合他们。
    “但我们这些人，家里还算有几个臭钱，能解决修炼上的后顾之忧，也就无所谓了，是吧？”
    孟超再次无言以对。
    自己撰写《毁灭龙城的一百种方法》这本小册子，除了想要改善超凡者和普通人之间的关系，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就是想要限制九大豪门的力量。
    九大豪门一手遮天，会加速超凡者圈子的固化，这对谁都没有好处——包括九大豪门自己。
    但是，怎么好像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却把寒门出身的超凡者，都从裁判庭这样的要害机构里挤走，只留下申玉鹏这样家里不差钱的豪门子弟呢？
    孟超对申玉鹏，包括吕丝雅的人品都没有太大怀疑，两人都是自己的金大腿，不是，是好朋友。
    他也没有那种极端仇富的心理，认定九大豪门出身，住在龙城壹号，就绝对不是好人。
    关键是，从前世记忆来看，九大豪门的畸形膨胀，的确干扰了龙城文明的正常发展，最终是要走上毁灭之路的啊！
    这个问题太大。
    不是此刻的孟超可以解决。
    还是先解决神变胶囊的问题再说。
    孟超整理了一下思路，说明了异兽调查局那边的态度。
    申玉鹏说，虽然两家执法机构在此之前，争夺案件管辖权和预算的时候，曾有过小小的误会。
    但面对生死攸关的大案要案，还是分得清轻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