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白泽寄生 第8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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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没那么简单。”他说,“不过我觉得很快就有答案了。”
    “为什么?”她刚问出来,就蹙起了眉头。一缕暗香飘进鼻际。凝目望去,朝向里面的窗户纸上透进一根麦杆,丝丝细烟正在吐入。
    迷魂香啊。这低级的手段对两人当然无效,但他们还是决定配合一下,双双躺倒在床上。过了一阵,门被推开了。眼睛睁开一条缝偷眼看去,只见掌柜和老板娘蹑手蹑脚走进来。脚步声怎么那么轻了?……哦,两人的石鞋外面包了棉花啊。
    这老两口神色紧张,手中拿着绳子朝床上躺着的两个人靠近,因为鞋子太重,走得很是吃力。樊池等了一会儿没耐心了,翻身坐了起来,拍了一下九蘅:“算了,不装了。”
    老两口吓得发出轻呼,想跑,却被石鞋拖得摔倒在地,手忙脚乱地站不起来。
    两人冷眼打量着他们。老两口知道事情败露,挣扎换成跪着的姿势,哭了起来。却不是求饶命,只听掌柜的呜咽道:“完了,没指望了。”
    老板娘哭道:“我的孩儿没救了……”
    九蘅出声问道:“别哭了!倒是说一说,为什么想害我们?”
    老板娘泣道:“因为你们不肯喝粥啊,你们要是喝了粥,我们就不用这样了。这不是逼得没办法才用这一招的吗?……”
    樊池蹙眉:“什么乱七八糟的。”
    老两口满脸绝望,哭成一团,根本没办法好好说话。却听门边传来少年稚嫩的声音:“爹,娘,你们别哭了。”
    抬眼一看,原来是楼下房间那个男孩子走上来了。他拖着石鞋辛苦地一步步走过来,想搀老板娘起来。老板娘更惊慌了,一把抱住了少年,扭头对着樊池和九蘅道:“二位大侠饶命,想害你们的是我们夫妻两个,跟我们阿梁无关,求你们放过他……”
    樊池被吵得头疼,转身走开了。九蘅无奈地朝阿梁伸出手:“你过来说话。”
    阿梁又安慰了母亲几句,扶着九蘅的手吃力地走到房间那头的桌子旁,九蘅拉过一张椅子让他坐下。
    阿梁拘谨地拉了拉自己的袖子,藏起长着特异瘢痕的手,道:“我爹娘是因为救我心切,才失了心智,做出这种事的,二位大人大量,不要怪他们。”
    九蘅点了一下头:“好,我们不难为他们。你且说说是怎么回事?”
    少年的目光转到那两碗已冷透的粥上,轻叹一声,抬手解散自己的发髻,那一朵红果离开发巾的束缚,伶伶挑起。可以看出它并不是插在发中的,绿色的茎长在他在头顶。阿梁说:“两位请看,我头上长的这朵东西本是有五颗红豆,现在只剩下了三颗,另外两颗不久前被我娘摘下来,混进了那两碗粥里。”
    九蘅不由抿紧了嘴巴。还好还好,樊池拦住她喝粥了。以她的灵力,这红豆未必会有伤害,可是真的吃进肚子里也太讨厌了。
    阿梁的脸上带着青涩稚气,又有些许少年人不该有的苍凉,说:“哥哥姐姐,想必你们也看到了一些怪怪的树,发现我和我爹娘变成这副样子。其实现在留在天宝镇的活人,都成这样了。不过你们不用怕,只要有所防范,小心饮食,是不会过上病的。”
    九蘅问:“这是什么病?”
    “我们也不知道,就随意取了个名字。”少年抬起脸来,“姐姐你看到那些树,像是什么呢?”
    九蘅想了一想:“我没见过那种模样的树。”
    “对啊,其实不是树。是一种药草。”
    “药草!”九蘅恍然而悟。怪不得有一种熟悉却说不出来的感觉!“是……人参吗?”
    阿梁点点头:“没错,是人参。”
    外面那些古怪的树,“树干”饱满,根似双腿,枝如双臂,那特殊的瘢纹和色泽、顶部生的红果,可不就是新鲜人参的模样!
    第169章 胡老爷给你红豆
    事情是从三个月前开始的,那时还是初冬季节。
    天宝镇的历史有百年以上了。小镇背靠的山脉森林中出产药材,其中最为珍贵的是野山参。早年间采药人聚居山前,以此发家,渐成一个富饶的小镇,这就是“天宝镇”名字的由来,是“天赐宝物”的意思。可是大约五十年前,山参好像被挖绝了一般,再也寻不到,人们只能以采集其他药材为生。没了山参,景气差了很多,小镇这些年已是今非昔比。
    不过,天宝镇地处北方,气候干燥,远离河流,肆虐雷夏大地的鱼妇之灾没有太影响到这里。就在镇子上的人庆幸可以照常生活的时候,诡异的病魔毫无征兆地降临。
    最先出事的是南街胡家。胡家也是世代采药为生的,家中老人胡老太爷虽已有九十多岁高龄,身体却一向不错,乌发健齿,面色红润,每天都会托着鸟笼出来喝茶。实际上镇子上像他这样高寿的老人不少,大家都说是因为采药人懂得保健养生的缘故。
    可是从知从哪天起胡老爷子突然不出门了。过了一段日子人们才发觉他们家接连数日大门紧闭,好多天不见人了,连老太爷最小的七岁的重孙子都不出来玩了。邻居正商量着要破门而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门却打开了,老太爷的长子胡老爷走出来,跟人说全家吃坏了肚子,一起病了几日。街坊们放了心。有细心的人关切地问:“胡老爷,今天又不冷,你怎么穿那么多?”
    胡老爷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头脸裹着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手也抄在袖子里,闷声闷气地答道:“身子刚好些,畏寒。”合情合理的,也没人再追究。有他的老朋友拉着他说:“你整天闷在家里更好不起来,走走走,请你喝酒去,热一热肚子就好了!”
    胡老爷跟着四个平日里交好的朋友去了酒楼,点了几个菜,老伙计们都喝得酣畅,唯有胡老爷总低着头,闷闷的样子,除了偶尔给别人添酒,不太说话。坐在他身边的人喝得兴起,扭头看到他仍裹着头巾,说了一句:“屋里又不冷,戴什么头巾,摘了吧!”顺手就替他扯了下来,接着发出一声惊呼。大家盯着胡老爷的头脸,惊呆了。胡老爷反应过来,忙忙地把头巾往回遮,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生病了脸色不太好,没事的,过几天就好了……”
    其他人哪里能信?头巾的遮掩之下,胡老爷那黄白浮肿的脸色、瘢痕不平的面皮,还有头顶上竖起的一簇红豆……是什么情况?四个朋友心中莫名恐惧,慢慢站起来,绕开胡老爷,慌慌张张地跑出酒楼。
    四个人在外面集合,忐忑不安地交流着:“你们看到了吗?他怎么变成那付样子了?他头上是什么东西?是得了什么怪病吧?跟他一块儿跟了饭,会不会过给我们?”
    这时胡老爷从酒楼里慢慢走了出来,目光空洞地扫过四个老朋友,嘴里古怪的喃喃自语传进他们的耳朵。
    “四个了。四个了。还差一个。还差一个。”
    四人仿佛听到了索命的咒语,毛骨悚然,“嗷”的一声拔腿逃走。街上的人们看到这古怪的一幕,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莫名觉得害怕,看到胡老爷走过来,也吓得转身就跑。
    胡老爷走路的姿态有些吃力,腿脚好像抬不太起来,却固执地朝人多的地方走。一边走一边低声念着:“还差一个。就一个了。求你……你……”他的目光时而锁住这个,时而望住那个,眼神充满着恐惧、急切、贪婪。手伸向前方的人们,仿佛想抓住他们,又仿佛乞讨着什么。
    人们跑一阵停下好奇地回头望一望,看他走近了再跑。
    只听胡老爷的自语声越来越大,渐渐急促而凄厉:“就差一个了,没有时间了,救救我,救救我……”他抬起手,把头顶唯一的一颗红豆撸了下来,托在手心上送向好奇围观的人们:“求求你,吃了它,吃了它……”
    哪有人敢吃这怪东西?碰都不敢碰!人们渐渐胆子大了起来,围成一个圈,把胡老爷围在中间。胡老爷走一步,这个圈就移一点,胡老爷的视线里,这些人明明近在眼前,却怎么也接近不了。人们纷纷议论着:“胡老爷这是得了疯病了吧!”“他头上摘下的那颗豆子是怎么回事?”“你看他的脸和手……”
    小孩子们兴奋起来,拿石头往胡老爷身上丢,他也不理会。
    胡老爷的脚步越来越沉重,终于站住走不动了。围观的人们突然炸了一般发出惊叫,跌跌撞撞四散而逃。外圈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被撞得摔倒在地,还不忘好奇发问:“怎么了怎么了?”
    有人惊叫着答道:“他的脚,胡老爷的脚——见鬼了!有妖怪!”
    有胆子大的没跟着跑,避在街角看了个清楚。胡老爷的鞋子已被撑碎,脚部奇异地膨大、变形,十趾末端变成尖须状,深深钻入铺路的青石板缝隙中。而胡老爷之所以走不动了,是因为他的“脚”扎根到了地里。他仍保持着一只手伸向前的姿态,手心里托着那枚红豆,浑身颤抖着,身体也开始鼓胀变形,头顶有碧叶一枝枝冒出。那“就差一个,就差一个”的话音渐渐低哑模糊,终于消失。
    在街角窥视的人心惊胆颤的注视下,胡老爷彻底变成一棵矮粗的“怪树”,脸部变成了树干上一圈人面形的树纹,隐约可见胡老爷的特征。前伸的手臂成了丑陋的枝杈,末端拖着丝丝缕缕的须状物,托在手心的红豆滚落在地,迅速干瘪枯萎。
    出了这种事,第一时间就有人跑去胡家报信。然而进了胡家院子,却一个人也没找到。倒是见到了几棵怪树,跟胡老爷变成的那棵差不多模样。进去的人吓得屁滚尿流地逃了出来。
    这件事惊动了小镇上所有人。有人说赶快报官,可是天宝镇隶属的郡县官衙已在灾年中分崩离析,哪有人管。大家就跑去请镇上年龄最高、最有威望的常老爷子来做主张。
    常老爷子一百零七岁了,身体还不错。他由人搀扶着,颤巍巍地查看了街道上胡老爷变成的那棵树,很是震惊。他活了一百多岁,从未见过这等异事。又凭着阅历丰富的胆气,由仆人搀扶着进了胡家。
    八棵。八棵怪树。有高有矮,有的生在院子里,有的长在屋子里,根部拱破铺地青砖钻入土中。其中一棵树的中间部分还插了一把刀,刀锋没入树身,只余刀柄在外。
    从树纹描出的五官之像,依稀能认出胡夫人、胡家的两个儿子和儿媳、孙子和孙女。还有胡老爷的父亲,那个九十岁高龄的胡老太爷。
    每张人面像都是恐惧和绝望的表情。唯一不同的是,他们头顶碧叶间的红果数量不同。有的是恰恰构成一朵的五颗,有的少了几颗,却没有完全光秃的。
    常老爷子困惑地察看着这异像,初时什么也没看出来,直到临离开胡家,站在门口回头一望时,庭院中的一棵“怪树”远远映进眼帘,突然面色大变,腿一软跌倒在门槛上,颤抖着声音低呼道:“不是树……不是树……”
    旁边忙着搀扶他的仆人跟着问:“您认出这东西了吗?不是树是什么?”
    “是参!是山参啊!”
    常老爷子发同声嘶力竭的一声呼喊,连滚带爬地往外逃,竟吓得站不起来。仆人赶忙将他背到了轿子上,招呼轿夫把他抬回家……
    一直畏惧地围在胡家门外的人们听到了常老爷的喊声。
    山参。是啊,胡老爷变成的不是树,分明是棵人一样大的山参啊。天宝镇上的人们虽然很多年没挖到过山参了,认却是认得的,怎么就没看出来呢?!胡老爷又为什么变成山参?他最后时刻拿着那颗红豆费尽力气地追赶人,又是为什么?
    第一个问题尚无解,几天以后,第二个问题却有了答案。
    那天与胡老爷一起喝过酒的四个人,都出现了与胡老爷一样的症状。
    第170章 小院变成了地狱
    与胡老爷一起吃过饭的四个人都出现了异变症状,而胡老爷最后关头急切地想把脑袋上最后一颗参种让别人吃掉。
    人们做出了猜测:参变的人头上会生出五颗种子,旁人吃下任一粒,就会得怪病。胡老爷与他的四个朋友一起喝酒时,必是骗着他们以某种方式吃了。最后只剩了最后一颗没有派送出去。
    如果五颗全被他人吃了,会是什么结果?
    一个路过此地的游医给了他们确认的答复。是的,不幸得了“参变”之病的人,只要喂五个人吃掉自己的红豆,自身就能痊愈。
    阿梁讲到这里,九蘅和樊池均觉得十分不适,身上发寒,心口堵得厉害。
    九蘅蹙着眉道:“那么胡家那些人,是不是彼此……”
    阿梁点点头:“姐姐猜到了。胡家那几棵参树上的种子,有的五颗齐全,有的缺失,有的多,有的少。他们家里最初只有一人发病,其他人,都是相继食了参种再发病的。”少年的声线暗沉,仿佛已见多了背叛和加害,被打击得声音都扬不起来。
    在胡家大门紧闭的那段日子里,那小小的院落里不知发生着多么可怕的事。
    为了自己保命,又因为患病后行动不便,就从血脉相连的亲人里选择着替自己分担不幸的人,直到人选越来越少,没得选了,胡老爷打开门走了出来,向第一时间迎上来问候的老朋友们伸出残忍的手。
    九蘅真真地打了个寒战。为了自己能活下去,就加害亲人和朋友。
    她战战兢兢问:“胡家所有人……所有人头上的红豆子都少了吗?”
    少了的,意味着摘下来害了别人。
    阿梁低声道:“也不是。少了的有胡老太爷,还有他家的儿子、孙子、五岁的重孙子,头上的豆子数都不全了。唯有……”阿梁叹了口气,“唯有他家的一个孙媳妇,五颗红豆全数都在。”
    九蘅闭了一下眼,几乎能推想出事情的过程。家里的某个人因为未知的原因发病,并知道了解救自己的办法。于是摘下豆子悄悄喂给亲人。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世界,可想而知,放弃家里的女人是第一选择。女人不够用了,给男的。男的不够用了,给孩子。后来发病的人也发现了这个办法,展开一场阴郁的争夺和谋杀,把自己的豆子“赠”给家里最不喜欢的人。再后来就没什么喜恶远疏了,在死亡的恐惧下,只要是个人,哪怕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要他替自己吃一粒豆子。送出去一颗自己就多一分活下去的希望,少一粒是一粒。
    在这个抢夺有限名额的过程中甚至动了刀子。
    唯有一个人,没有把自己的豆子给出去,就是那位孙媳妇。她大概是个善良的女人,不忍心为了自己害任何亲人。但是她也有孩子,她的孩子也中了招,或者,在孩子的外貌日益变得可怕的过程中,她也会承受不住,昧着良心摘下孩子的豆子,“赠”给某人……
    在胡家上演的,是怎样一场不见血的地狱图啊。不知为什么,九蘅觉得见过的许许多多血腥场景,都没有那情形令人绝望。
    胡老爷的四个朋友历经了足足一个月的痛苦恐惧,这期间,他们也送出了自己的头顶红豆,把数个亲人拖入了参变的深渊。却都没能送完。亲人纷纷逃离抛弃,哪有人敢再接近?最终他们彻底变成了参树,镇上的人也知道了参变的过程是一月之期。
    九蘅问:“既然大家都知道了食参种会参变,只要防范着被陷害,远离发病的人,等那批人都变了树,怪病的势头不就打住了?为何你们……”看着阿粱,深深同情。
    阿梁摇了摇头:“起先镇子上的人也是那么盼着的,可是就算是隔离了已发病的,新的病人还是陆续地出现。哪家出现一个,就几乎毁掉整个家族。”
    那就更蹊跷了!难道发病的源头或者不是参种吗?九蘅问:“那你们家首先发病的是谁?”
    阿梁说:“是我爷爷。”
    第171章 发明石鞋的游医
    然而如此防范,可怕的事还是发生了,恰恰发生在爷爷身上。
    这时跪坐在地板上的老板娘哭泣起来:“我们全家对公爹一直很孝敬,没想到他这么狠心,为保自己一条老命,对我们两口子下手就罢了,竟连他的亲孙子也不放过……”
    阿梁和爹娘是在三人都出现症状之后,才发现爷爷早已参变。那之前很长一段时间,爷爷自称因为不出门身体懒散,整天蒙着头躺在床上,吃饭都要人送到床前。其实他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已发了病,在深夜里悄悄起床,把参种加到要粮食里、饭里,给阿梁的那颗还是裹在糖里骗他吃下的。
    可是家里只有儿孙三个人,还有两颗呢。
    爷爷想出门寻找猎物,被绝望又愤怒的儿子和媳妇拦住了。最后关头爷爷挣扎着走到后院里,想爬墙出去,可是脚越来越抬不起来,没走到墙边,已冒须扎根,永远站在了后院。
    他最后发出含混的话音:“报应……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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