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Ch16.不诚实的心-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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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了雨的早晨,鞋子踩在软烂的土壤都会凹陷成一个坑洞,陈瑀馨撑着芋紫色的蕾丝雨伞,一步一步慢慢前行,就怕脚上的白色帆布鞋会沾染泥土,留下难以清理的脏污。
    穿着海军蓝的格纹西装,踩着金棕色牛津鞋的男人,难得一话不说,在陈瑀馨旁边默默走着,有时红色号志灯亮起,他就像个人形立牌站着,一动也不动,她一度以为自己是跟雕像出门。
    「刚刚阿姨说的你有记得吗?要买水饺皮、猪绞肉,还有……」陈瑀馨翻起手机里的对话纪录,找寻梁母的交代事项。
    梁宇瀚开口了:「青葱。」
    陈瑀馨玩弄着头上绑的两颗包子,眼睛一亮:「不对,应该是日本甜葱,阿姨说她比较喜欢这种。」
    「你记得还问我。」梁宇瀚冷冷扫她一眼,跟平常对她好声好气的他判若两人。
    昨天晚上他才在家把工作的进度提前赶完,躺在柔软的床垫闔上双眼,入梦不久,夏梦柔的电话就来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她会在大半夜打过来骚扰。
    他还以为电话关机就能避免这场灾难,却遗漏电脑没关这件事,她果然有个聪明脑袋,很快地,她便用社群软体的电话功能打过来,最后他只好把电脑也关机。
    「做儿子的对妈妈上心点,多花点心思在妈妈身上。」陈瑀馨戳着他袖口,像小妈妈嘮叨。
    「我好不容易终于可以睡觉,她一早就把我叫起来,你也一样,星期天不睡觉,这么早起来跑到我家干嘛?」梁宇瀚沉着嗓音,有点迁怒的把陈瑀馨假想成夏梦柔抱怨。
    「今天是叔叔离开的日子,十二年了。」陈瑀馨并不在意他的转变,她声音温软如绵羊,轻轻提醒:「我跟初寧只要没事,就会来你家陪阿姨吃饭,你忘了呀?」
    顿时,梁宇瀚哑口无言,一股浓烈的愧疚挤压心口,久久无法散去,原来最重要的日子,就这样在忙碌时刻被他遗忘了。
    「初寧应该已经在你家了,她说阿姨喜欢吃甜的,所以她去买蛋糕,然后我跟你负责买午餐要煮的菜。」陈瑀馨低着头滑手机,一一核对要採买的食材。
    青绿的灯色亮起,温热的掌心没有经过排演就攥起被风吹得凛凛的小手,带着她走上斑马线。
    「绿灯了,手机先收着吧。」梁宇瀚叮嚀着,自然而然的动作一点也不陌生。
    陈瑀馨像小跟班一样,让他拉着走,也许是因为眼前的男人是梁宇瀚,所以她并没有被粉红泡泡包围的感觉。
    在超市绕完一圈,把所需的食材跟用具都拿过后,梁宇瀚推着购物车,让陈瑀馨安心跟梁母报备行踪。
    「阿姨,我们已经准备结帐,等等就回去了。」陈瑀馨用视讯电话跟梁母聊天,不时扮鬼脸逗梁母开心。
    梁宇瀚不着痕跡地望着陈瑀馨,想起摆在电脑桌前一直没动过的相框,使性子强迫他去租借学士服与她合拍大学毕业照的女孩,悄然无声的也长成了一个贴心的女人。
    韶光荏苒,她不变的大概就是单身时铁定会巴着他不放的这股精神。
    排队结帐的人潮如山似海,顾客就像沙丁鱼一样聚集在一起,折腾了近半小时,才终于轮到梁宇瀚跟陈瑀馨。
    女店员手脚迅速地刷读商品,在讲完交易金额后,还补充了一句令人尷尬的话。
    「这是我们最新推出的铜板价加购商品,一套的洗沐组合,雪松麝香洗发精、鼠尾草海盐香沐浴乳,很多新婚夫妻都有加购喔,甜甜价只要十元,是不是很棒呢?」女店员络绎不绝的介绍,没发现被介绍的两人几条黑线从额际一路向下延伸。
    「我们是……兄妹。」梁宇瀚把到口的朋友两字替换成兄妹,省得殷勤的女店员又做联想。
    陈瑀馨相当配合:「对。」
    「啊……抱歉抱歉。」女店员只能傻笑掩饰尷尬。
    回到梁家,梁宇瀚把东西提到厨房,开始整理採买的那一堆食材。
    梁母走到梁宇瀚身边,东翻西找,终于挖到了她要的水饺皮与绞肉,她顺道拿了一个大型铁碗。
    「宇瀚,把葱切一切再拿过来给我。」梁母拆开水饺皮塑胶袋上的尼龙绳,往厨房那吩咐着。
    梁宇瀚捲着袖子,简洁回应:「好。」
    「婶婶,今天我们是要包饺子吗?」梁初寧戴上手套,取了一张水饺皮,在眼前瞧个仔细。
    「饺子象徵团圆,虽然现在不是过年,不过今天就特别想吃饺子。」梁母拿乾净的抹布把桌子擦过一遍,又去厨房把瓶瓶罐罐抱到客厅那张长桌。
    「过年不是会包那种一元的饺子吗,而且要新的一元硬币,期许财运亨通!」陈瑀馨从口袋里翻出一元硬币,闪闪发亮。
    「讲到过年,不是都要准备一桌的年菜吗,感觉好麻烦。」梁初寧在脑海里幻想准备一桌满汉全席背后辛苦的画面,吓得猛摇头:「幸好有现成的年菜可以订。」
    「其实如果是大家一起忙碌的话,我觉得挺不错的啊,如果平时一家人能够和乐融融的相处、彼此分工合作,就不会觉得准备年菜是件烦心事。」陈瑀馨不禁想起孙父孙母上次指着她骂、羞辱她的回忆,差一点就嫁进去这个恐怖的坑了。
    「可惜你跟宇瀚都当对方是好朋友,身边的人换来换去,怎么没想过跟彼此尝试。」梁母笑容在眉目散开,她朝铁碗里倒入绞肉,依序加入盐巴、香油,糖与米酒,就等着青葱切好。
    「喔……」梁宇瀚不慎用菜刀划伤了手指,滴滴鲜血缓慢流下,他把菜刀摆上砧板,打开水龙头清洗伤口。
    他在心中无声抗议,什么话题不聊,总兜在他跟陈瑀馨身上。
    陈瑀馨顺着声音向厨房修长的身影瞪去,打心里认定这人真是太有性格,用一个刀伤来划清界线,斩断任何人產生她与他会有发展可能的遐想。
    梁初寧见状,控制不了情绪,她使劲捏了大腿好几把,也没办法制止自己的笑声。
    「你切到手啦?就说你这双手只适合玩游戏,平常又很少进厨房,这个时候特别勤劳。」梁母嘴上嚷嚷几句,移步至厨房后,声音略有控制,不像在客厅那样张扬:「是不是说中你的心声?妈很努力在帮你了。」
    「妈,你如果不讲话,我就不会切到手了。」梁宇瀚睁大眼睛,假借洗涤伤口,趁势跟梁母交换眼神,示意她话题打住。
    只可惜梁母功夫还不到位,无法跟他有心灵上的交流。
    「你怎么这样不老实。」梁母实属无奈,眼神哀怨的看着自己儿子抹煞掉她的殷殷期盼。
    「我是实话实说。」梁宇瀚眼神对上梁母后,开始懊悔不该跟她争辩。
    爸爸终究是走了十二年,妈妈间来无事关心儿子感情,也只是图个圆满,找个事做去转移注意力。
    自从爸爸离开之后,他的世界也像经过洗牌一样,什么都变了,他变得不喜欢太过正经的生活,虽然不滥情,但也的确抱持着活在当下,不谈以后的散漫。
    那一年妈妈哭得太过伤心,有一阵子都不太说话,甚至没有笑容,他不想体会那种过于深爱后的失去,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为爱迷失自己。
    陈瑀馨就不同了,总是抱着对人心充满乐观的想法去爱一个人,永无止境的相信对方,最后再落得一场空,他有对象的时候她就不找他哭诉,他没对象的时候,她就一定化身成病患,天天找他这医生报到。
    「所以才说你不老实。」梁母右手食指把右边眼皮往上翻,吐着舌头。
    梁宇瀚这才发现自己被摆了一道,原来梁母楚楚可怜的举动只是为了诱导他的真心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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