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
    端坐的女人少了些平日的飞扬跋扈，此时安安静静得像一个邻家女孩，冲来人微微一笑，抱歉地说道：“在婚礼前夕还叫你来，是不是太麻烦你了？”
    游曳再次来到陆家，这次不是出于她自己的目的，也没有陆天海的出现，唤她前来的是陆天瑾。明日就是仪式，陆家也前前后后忙碌起来，但陆天瑾的闺房静谧极了，甚至没有任何可以看出是待嫁新娘的陈设，桌面和柜面干净又整洁，只有打开的窗户飘进几朵不知名的花，窗台上还停留着一些已经干枯发黄的花瓣。
    “请问是还有拍摄需要吗？”
    游曳有点讶异陆天瑾会通知顾氏那边点名要她来，不过她自己的事已经决定好，倒是无所谓再来一趟，马上就要收尾了。
    陆天瑾笑了一下，望向窗外的目光有些飘忽，“我，想找个人说话。”
    她说完就垂下眼帘，即便没完全表现出来，也看得出来那双红棕色的眼睛背后藏着复杂的情绪，她又是轻轻笑了一声说道：“很奇怪吧，这么大的一个宅子，我找不到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本来没什么，早上起床的时候忽然在想，待嫁的女人结婚前夕，都会想和自己的闺蜜或者朋友一起度过最后的单身时光吧。”
    “仔细想一想，我似乎没有这样的人存在，不知道为什么就想到你。”陆天瑾这么说的时候，平静地望向游曳，后者微微皱眉。
    “你很不安？”
    “哈！”听到这个问题，陆天瑾站起来走向窗台，捻起一朵粉紫色的花后，才回头看游曳一眼，“与其说不安，应该是突然享受起了最后的时光。”
    “……”
    游曳看着陆天瑾的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强烈的违和感。
    “你很安静，也许这就是我所需要的，如果不觉得困扰的话，就什么都不要说，静静听我讲一个故事。”
    没有回头，陆天瑾望向窗外的美景，她的庭院里有和其他地方不同的花卉，种着很多蝴蝶兰，即便是稀有的品种也可以找到，都被照顾得很好。
    游曳默默立在原地，即便她说会困扰，陆天瑾肯定还是会继续，所以她选择沉默。
    这种沉默似乎让陆天瑾放下了心防，她眸底的光闪烁了下，语调十分温暖地说了一句：“我其实一直有一个喜欢的人，从很久很久以前，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他的光芒就再没有从我眼中离开过。”
    “我幻想着有一天能嫁给他，在浪漫的气氛里，在亲友的祝福中，两个人眼中只有彼此，没有猜忌和隔阂，也没有秘密和欺骗。”
    “……”游曳在听这段话的时候，自动代入了顾礼，但如果是顾礼，陆天瑾的愿望就实现了，为什么她的侧脸看上去又有淡淡的哀伤？
    转念又想到自己和陆天海，他们两人似乎也很难有大团圆的结局。每个人执着的方向不一样，游曳面前仿佛展开了漫无边际的洪涛，那些挣扎其中的人，总是以各自的方式想要去抵抗命运，但往往就会忽略掉身边的人。
    淡淡的情愫在空气里飘荡着，陆天瑾停顿了一下，似是回忆，而后缓慢而温情地向游曳讲述了一个平平无奇的邂逅。
    “你怎么那么坏，抓住了蝴蝶就飞不了了！”
    几个半大的孩子聚集在花园里，他们身后的洋房里大人们正举行着融洽的酒会。
    陆天瑾不喜欢那种气氛，在陆天泽被带着到处亮相的空档，自己溜到花园里玩，这里还有几个和她一样跑出来玩的小孩。她看到他们在追一只蝴蝶，见他们追得那么辛苦，就勉为其难帮一把。
    她绕到前面蹲伏着，逮到一个空档跳出来，不止是小孩，似乎蝴蝶也吓了一跳，一个没留神就被陆天瑾抓在了手里。
    可是她想把蝴蝶给出去的时候，对面两个女孩子都害怕地看着她。
    “你怎么那么残忍，干嘛要抓蝴蝶啊？”
    “你抓住它，它会疼的！”
    “……”陆天瑾很无语，刚才在追的人不知道是谁，她没什么心情了，就语气很冲地问一句，“那你们是不要了？不要我拿走了。”
    眼见着两个女孩子快哭出来，对面的男孩子一下拦住她，大有要做护花使者的意思。
    “等等，你把蝴蝶放了再走！”
    陆天瑾低头瞅一眼在她手心里扑腾的蓝色蝴蝶，咧嘴一笑，“我抓到就是我的，花园是你家开的吗？”
    “你怎么可以这么野蛮，蝴蝶又不是你的，你凭什么抓它！”
    “那你们就可以追它了？”
    “我们又没抓！”
    陆天瑾幽幽瞥他一眼，“那是你们抓不着吧？”
    “你！你你，你太过分了！”
    男孩恼羞成怒，扑上前就想去扒拉陆天瑾的手。不是陆天瑾看不起他们，是因为他们所接受的教育有很大的差别，陆家的头一条家训就是，绝对不可以被外人欺负。
    平时避闪陆天海的莽撞冲击习惯了，陆天瑾不费吹灰之力就躲开，男孩子有点拉不下脸面，变本加厉起来。
    看着他们像是要打架，旁边两个小女孩缩在一起，小声嘀咕着要不要去告诉大人。
    陆天瑾有些厌烦了，早知道就不出来了，在里面起码还有甜品吃。
    小男孩有些打不过就更没面子，一个用劲把陆天瑾推倒在地。
    陆天瑾条件反射收紧指节，感觉到掌心里的脚拼命挠了她一下，才记起手里有一只蝴蝶，赶紧打开查看，就看到蝴蝶断了一只翅膀。
    “都怪你，叫你早点把它放了你不要，现在它翅膀断了要死了！”
    小男孩大声斥责一句，小女孩们居然啜泣了起来，哭着说要去告状。
    等他们吵吵闹闹地都走了，陆天瑾还留在原地，她看着断了翅膀的蝴蝶，心情也很不好，那节掉落在地面的翅膀，就和她融入不了小圈子的个性一样，风一吹就会被带出更远。
    这时，一只手伸下来小心翼翼把那片翅膀捡了起来。
    “我能用这盆花和你换吗？”
    不知何时出现的陌生小男孩彬彬有礼地笑着，他手里是一小盆蝴蝶兰的盆栽，似乎是刚移植进去的，和蝴蝶是一样的蓝色。
    男孩又指了指她的手，“我用花换你的蝴蝶。”
    那一刻陆天瑾怔住了，鬼使神差地就递了出去，换回的那盆花她捧了良久，久到小男孩已经不见踪影她才回过神来。
    后来她知道了对方的名字，一周后的第二次酒会，这次陆天瑾主动要求跟上，也如愿见到了她想见到的人。
    小男孩似乎也在找她，两人默契地又到小花园里，男孩神秘兮兮地从背后掏出一个小盒子，叫陆天瑾闭上眼睛。
    “准备好了吗，我喊到三，你就睁开。”
    陆天瑾听话地点点头，陆家长辈要是看到这幕，估计能感动得落泪，陆家三兄妹是一个比一个难带。
    “一，二，三，我打开了。”
    男孩的声音很温柔，如同一阵春风吹进陆天瑾心里，她应声睁开眼睛，眼前像是有什么闪闪发光的东西动了动，定睛一看，是一只蓝色的蝴蝶。
    夜空中扑闪着蓝色翅膀的蝴蝶，映着建筑里的灯光，洒下一些亮晶晶的鳞粉，就像本身就会发光一般，重新焕发了生机。
    陆天瑾十分诧异，又十分惊喜，立刻回头要问是不是就是上次那只蝴蝶。
    男孩在她询问前就笑着点头，“本来想用它自己的翅膀修复，但是撕裂得太严重，我给它换上了标本的翅膀。还能再飞起来，真是太好了，生命只有活成它原本的样子，才是真正活着。”
    当时这句话，陆天瑾深深记在心里，一同刻在她记忆深处的，还有男孩隐隐发光的侧脸。这个极其尊重生命的人，就是她这一生唯一爱慕的人。
    “你说人会变吗？所有人都觉得他变了，我却觉得他不会变，或者应该说，我希望把原本那个他找回来。”
    在粉色的回忆转为黑色前，陆天瑾回到了现实。
    她将手中收集的花撒到窗外，拍了两下手掌后说道：“我哥，还有弟弟，都认为他是一个偏执到会毁掉我一生的人，他们从来不同意这件婚事，但是我啊，真希望明天他们能一起出现，并且衷心地祝福我。”
    “好了，牢骚和感慨都说完了，摄影师小姐，我希望你也能祝福我。”
    陆天瑾回头自信地扬起嘴角，又变回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陆家二小姐。
    游曳一瞬不瞬看着她，此刻她除了祝福，也没有其他话可以说了。
    只是她们都不知道，陆天海其实来了，他背对着站在门口，听着陆天瑾说完了所有。
    他低着头，眉心微拢，走廊的风灌进来，将身上仅存的一点暖意也卷走，同时带走的还有留在风中的叹息。
    “……真是个傻瓜。”
    ……
    陆天瑾将游曳送出来，并叫她明天记得去化妆间，给她准备了一件礼物。
    等游曳走后，陆天海突然冒出来，嬉皮笑脸地对陆天瑾说道：“明天对我有什么要求吗，虽然是额外的事情，不过我会尽量配合。”
    陆天瑾白了他一眼，“你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先把绯闻处理了吧！”
    陆天海眨了眨眼，这绯闻可是你弟弟亲自搞出来的，无伤大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