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液体溅落的声音充斥满整个空间，空灵地四散荡开，又像是触碰到什么边界被弹了回来。
    “哈哈哈！”
    是笑声，男人女人的笑声，隔着层水膜听不真切，这是在哪里，为什么眼睛睁不开？
    好冷，淬冰的温度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手脚伸展不开，冻住了，只能蜷缩着一动不动。
    “真漂亮，这是最成功的两个胚胎。”
    “看，睁开眼睛了！”
    “虽然还看不清世界，以后也请带着我们的希望活下去吧！”
    “和连意识都还没有的生命体说这种话，你是想领便当了吗？”
    “哈哈哈，博士好严肃。”
    “咕噜噜……”
    成串的细密泡沫从培养柱底部冒上来，几乎同步的另一个培养柱里，有更活泼的存在。
    靠近玻璃的女人，抬手轻轻碰了碰冷冰冰的表面，却不见得很高兴，“……无论如何，先平安长大吧。”
    “瞧瞧那个女人，腰那么细走起路来扭啊扭的，也没听说过结了婚，怎么抱回来一个这么大的孩子？少说有两三岁了吧？”
    “听说城里乱得很，说不定是谁的私生子，女娃娃读那么多书顶个啥用你说，到头来不一样要替男人生孩子。”
    “嘘嘘，小心被听见了，她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们可还有一家老小，闹起来不得劲。”
    “看见没有，那孩子的眼睛跟正常人不一样，这什么恶毒女人，把厄运给带到咱们村里来了！”
    “别和那孩子对视，前几天老村头就看了那么一眼就摔进门口的地里，这会儿还呐着气起不来呢！”
    “这么邪乎？造孽哟！”
    声音，好多说话的声音，细细碎碎隐藏在黑暗的深处，裹挟着黑色的琼浆迸发出来，逐渐渗透到每个角落。
    “就是她。”
    “养这么大了才被丢弃，真可怜。”
    “有人瞅见她那个狐狸精妈妈上了一辆老漂亮的黑色车子，估计是跟着情人走了，看这俩孩子是累赘让他们自生自灭。”
    别说了，都不要说了。
    黑色的漩涡在空间里先是起了一圈涟漪，而后高速旋转起来，将所有物质都卷进去搅碎，只余蜷缩在中间的小小身影。身体开始下沉，慢慢陷进黑色的泥潭里，空洞无神的眼睛没有半点焦距，眼皮失去支撑力一般终于缓缓闭上。
    却在这个时候，有一些星星点点发着光的东西从黑色的泥浆里亮起来，一点一点，越来越多，涡旋停止了旋转。
    被吞进一半的身体一颤，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重新睁开，缀着光的透明浅灰色，是黑暗所无法浸染的颜色。
    “哒，哒，哒”，一双米色高跟鞋由远及近走来，停在了面前，蹲下的人轻轻撩起长长的青丝，白皙如玉的纤长手指伸出，触碰在她脸上。
    “小曳，该醒了。”
    温柔说着话的人又让开一个身位，把身后的人露出来。
    微微眯起眼睛，站在那里的人发出的光太耀眼。
    泥潭突然像被烧开了一样，从深处传导出炽热的红光。
    “刷拉”一声，那些紧紧抓住这具身体的黑色触须触电般弹开，强大的吸力将人往下拉，却是瞬间又吐了出来。
    “噗噜噜噜……”又是成串升腾的泡沫，场景忽然换了。
    游曳猛地回神，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自己重获自由的手，这个到处都是水的地方又是哪里？
    她抬头向上看，水面投射下粼粼波光，她必须上去。
    想要上浮，脚上感觉到一阵阻力，她才发现脚踝被缠住了，底下是一块一眼看不全的巨石。
    她俯身去解，浸透水的绳子却纹丝未动，缠得太紧了。
    下意识从身上找有没有可以切割的利器，她忽然看到自己左手上的戒指。
    她是不是忘记了什么？强烈的冲动引导着她将戒指取下来，她从内环看到了一行小字。
    ——belongtoh
    一瞬间，封存的记忆洪水般涌来，好的不好的，挣扎的妥协的，希冀的触手可得的。
    那些席卷她整个生命的不幸以及她对于光明的执着追逐，无可回避地直接呈现在眼前。
    “……”
    握紧手心的戒指，仿佛具有温度一样，是陆天海的热度。
    薄唇微张，当最后一串气泡从嘴边滑走的时候，坚韧的眸光终于又回到游曳眼中。
    她差点忘了，她本身就是希望。
    下定决心般重新戴上那枚钻戒，游曳用力往绳面上一划，被割裂的纤维刹那打着旋崩解开来。
    最后一条纤维离开纤细的脚踝时，再也无法阻止上浮，被束缚的身体如同离弦的箭弹出，快速穿过水路。
    明明游泳都还没学会，最后这段路也像那个人一样，让人根本无法心悦诚服地高兴起来。
    “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直升机飞来飞去的动静，外面的人就是再白目都该猜到里面还有人没走。陆天泽从警察们让开的通道里走出来，一眼就看到莱昂。
    实验室的墙是完全透明的玻璃，他目光一扫，自然也看到了与游曳平躺在一起的弟弟。
    “……你们竟敢！”
    “不好意思，现在谁都不准进去打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x才不管来的人是谁，上前两步挡在门前。
    后面的莱昂轻轻叹口气，似乎有点困扰，毕竟陆天泽是他的前雇主，上次的合作还算是愉快。不过，他现在的老板是陆天海，两步也挡在门前，笑了笑。
    “先说声抱歉，不过但凡放一个人进去我佣金就没了，所以不会手下留情。”
    “大言不惭！”
    分不清是什么情况的警察们还能被这么挑衅，撸起袖子就要干架，这时，k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看的是陆天泽。
    “这是你弟弟自己的决定，希望你能尊重他。”
    k的话音未落，陆天泽紧皱的眉心骤然一顿，越过他看向里面的目光微微变了。
    意识到什么k立刻回头，众目睽睽下，只见之前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游曳突然动了！
    “哈……”像是溺水的人重获第一口空气，游曳的后背向上弓起，后仰的姿势把五官全部撑开。她圆瞪着眼睛，第一下缓冲过后就急促地呼吸起来，双腿颤抖着弓起来，尖锐的疼痛感已经延伸到身体外面。之前护士给她换上的产袍被鲜血浸泡得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身下的无尘布也湿漉漉一大片，但似乎都抵不上那根源源不断把生命输入她体内的导管。
    “哔哔哔——”
    这时，在清理其他区的人不知道碰坏了什么东西，整个空间刹那充斥满警告铃的尖锐声响。
    频闪的红光扫过一张张诧异的脸，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时候，在警告声中，游曳开始分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