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刷，刷刷”，屋后晩季的稻谷还需要再过十天才到收割期，在夜风的抚弄下飒飒作响。
    游曳毫不迟疑的步伐，仿佛重叠了十几年前的那个身影。
    身边嬉闹着跑过去的光影，是那时尚且善良的申鹿鸣，以及身体还未完全垮掉的游羽，她也像现在这般，只是缓慢而安静地走在后面，目视着前方两人。
    “游曳，你怎么这么慢啊，跟个乌龟似的！”
    “姐姐，老师说给我们留了糕点，你快点呀！”
    “……”
    时光荏苒，没想到走到最后，就只剩下两个已经成为大人却背道而驰的人。一瞬回到现实，她挽起鬓前被吹乱的发丝，心知已经回不到从前。
    那位已经被她忘记面容的母亲，总是会在他们入睡前说一些那时还听不懂的话，讽刺的是，明明连脸都回想不起来，她却牢牢记得那些话语。
    那个女人说过，人死后，灵魂越是纯净就越是轻盈，很快就可以飞入天空找到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永久地居住下来。如果是她，估计永远都去不到天堂，但游羽应该已经在天上看着她了吧。只可惜今夜有云，她看不到星星。
    二层水泥建筑，远比木质的平房结实，只是因为无人居住而少了人气。
    游曳在门前止步，抬头望了一眼夜色中显得鬼气森森的房子，她知道备用钥匙在哪里，如果没人打理过，应该还在那。
    “糟糕，从后面不好出去了。”
    搜索结束的大明星准备从后窗翻出去的时候，正是闻人远被妇人骚扰的档口，声音吵得二十米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很明显是在外面的空地上。
    保险起见，陆天海没有直接出去，而是回到岌岌可危的木阶处，考虑拿点什么东西垫脚也许还下得去，他如果是从一层的窗户出去，就比较不会被发现。
    刚走到楼梯口，他就耳尖地听到门外有动静，是拖动花盆的声音。
    不是说这里没人住，也没人靠近吗？总不至于会直接开门进来吧？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生锈钥匙扣吱歪转动的声音就在空气里突兀地响起。几乎在门打开的同时，大明星堪堪闪进回廊的阴影里，险些和进来的人打了个照面。
    会是谁？
    脚步声一路延伸至楼梯口，陆天海往下偷瞄一眼，只有大门映进的微弱光线很难看清楚身影，但他就是认出来了，分明是游曳。
    “……”扫一眼垮掉的阶梯，游曳俯身捡起一块木头，断裂面是新的。不由皱起眉头，她环视一圈室内，视线往上扫，大明星僵直着身体不敢动，巴着墙站好大气都不敢出。
    但木地板很不给面子，陆天海也不知道这种水泥建筑为什么只有楼梯到走廊部分搞了个木制结构，难道是防他这种十几年后还惦记这的贼？
    哦不是，他也不是贼，还没听说过只捡垃圾的贼。
    可就是“嘎吱”一声，他脚底的木板似乎皲裂了。
    大明星额头上滑下大滴的冷汗，这要是掉下去，受伤事小，他根本没法跟游曳解释为什么在这里，难道要说听了农妇嚼舌根后有些在意所以敲碎窗户潜进来看看？他自己都不信。
    如果他不知道黑镜的存在还好，问题就是他知道。
    虽说调查黑镜只是很顺便的事情，他更多是想知道游曳以前经历过什么，但当场被抓包的话就不一样了。
    游曳很敏锐，她立刻扫开些障碍物，转换角度去看回廊的深处。
    只要再走过一点点角度，就能看到陆天海。
    “喵呜！”
    这时，突然从大明星脚边蹿出一个小小的黑影，身姿特别敏捷地踩在悬空的木架子上，三跳两跳跃到游曳身边。发着绿光的眼睛抻圆地望着她，似乎是在分辨气味，而后走到她脚边轻蹭。
    游曳愣了一下，低头一看，这是一只三花猫。
    “……是你啊。”
    她似乎认识这只猫，蹲下摸了摸它，动作一顿，神情稍显落寞，声音很低，“已经过去那么久，你是它的孩子吧？”
    “喵喵！”小猫听懂了似的，亲昵地喵喵叫起来，一点都不怕游曳。
    这场景似曾相识，大明星不由感慨，他的动物缘只能建立在投食上，而且只有猫科动物对他还行。像游曳这样什么都不需要做就会被小动物亲近的人，是他最羡慕的，也只有内里真正善良的人，才能得到这种特殊待遇吧。
    游曳远比她自己认为的要善良得多，陆天海一直这么认为。
    “别乱跳，很危险，这栋房子……”游曳本想说这房子的前主人早已不在，留在这里也无济于事，但转念一想，对流浪猫来说有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已经足够难得，又怎么会去挑呢。
    她也没有带走小猫的打算，它属于这里。
    再摸了两下她就站起来，此时陆天海已经轻手轻脚进入旁边的水泥地，藏到了墙后，游曳自然什么都看不到。
    她虽然心中还有疑虑，但现在必须回去了。
    现在村里和以前不一样，可能是远处的灯挂给你反射到窗玻璃上她看错了吧。
    在回游家的路上，她碰到了之前那位长者。对方明明叮嘱闻人远他们说不要提起乡村教师的事，自己却主动和游曳说有长得很好看的小伙子在打听以前的事情，是不是现在要重新写报告推翻以前的污点档案。
    游曳模棱两可地回答了一句她不清楚就匆匆走了，她此时才记起陆天海从借工具开始人就消失了。
    虽然这是她所希望的，但心里不太舒服。这个人的功利性已经强到这种程度的话，她似乎也没什么好犹豫的。
    走过长长的村道，即便外面通了车，里面的路灯还没安装，只能靠农户的漫射光微微把路照出来。但即便漆黑一片，她也记得这条回家的路。
    在延伸的尽头，她清楚地看到一个黑影已经在游家前面等着，马上加快了脚步。
    “我的妈哟，以后不管多脏我都不洗澡了，洗什么澡，差点童贞不保！”
    闻人远搓了搓手臂，冷不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和莱昂像在大澡堂里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洗完，却还是被妇人锁在浴室里**了半天，最后从通风窗爬出来的。
    莱昂幽幽冒了一句，“这么大年纪还有童贞，真是不容易啊。”
    闻人远立刻想反驳，结果这一转头，就看到一个人从对面楼翻窗出来。
    “……我说，这里难道流行不从正门走的吗？”
    莱昂挑眉，等那人走得近了，互相对视一眼都有点诧异。
    “你们怎么在这？”大明星拍掉身上的灰尘，他特意等了一段时间再出来，就是怕被游曳蹲点。
    “咳，我们来洗澡……”
    闻人远话还没说完，远处忽然响起聒噪的锣声，紧促的击打声把人的神经都拽紧了。
    “出了什么事吗？”
    他们正疑惑，就看到村民们心急火燎地从房子里跑出来，往锣声的方向去。
    “老乡，这是怎么了？”
    莱昂抓住其中一个人问，对方似乎在吃饭，嘴周的油渍都没擦，“有火情！”
    心下猛地咯噔一声，陆天海有很不好的预感，立刻往游家的方向跑。
    才刚冲到主村道，就看到田埂的另一端，那栋与四周独立开的小平房，火光冲天。
    浓重的黑烟里闪着爆裂的火星子，蒸腾着向上拉出长长的烟幕，已经前前后后都烧着，在这乡村的夜色里宛如一个巨大的篝火，只是迎接的并不是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