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问题，稍等一会儿取图像，可以先出去了。”
    医生递给游曳纸巾擦掉肚皮上的膏体，后者表达了感谢之后从帘子后面走出来，迎头和一个人打了照面。如果是别人，她也就当作是下一个检查对象，但此时站在她面前的是那位负责人。
    她立刻停下脚步，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见游曳如此警惕，负责人微微一笑，抬手示意她放轻松，“我不会对你做什么，对孕妇动粗未免太不绅士。”
    “……”没应声，游曳不着痕迹往门的方向瞟一眼，闻人远应该在门口，她得先从这里出去。
    顿了顿，她贴着靠墙的柜子往外迈步，想保持着最大的距离走人。
    间隔缩至最短的刹那，对方突然抓住她的胳膊。
    游曳条件反射往反方向解扣，负责人微微一怔，似乎没料到她的反应这么快，不过他也立刻跟上了，斜出两步挡住她的去路。
    “你的大明星已经表示过会与我们合作，不想听听细节吗？”
    他骤然抛了这么一句出来，游曳动作一僵，蹙眉盯着这个人。
    负责人马上松手，比上次碰到的时候客气多了，“只是简单的一个会面，车子已经在楼下准备好了。”
    “我不想听。”
    终于开口，游曳断然拒绝，对方特意挑大明星回国的时机来找她，如果她跟着走，就是个傻子。
    负责人脸上的笑容微敛，“他把你训练得不错啊，无论何时都保持着清醒很不容易，即便是最爱的人，也无法动摇你半分，我突然有点佩服你了。”
    “……”
    游曳心里不是没有怀疑，那天晚上大明星回来后就不太对劲，虽然她不怎么相信陆天海会贸然和危险的人合作，但见过面倒完全是他做得出来的事情。至于见面说了什么，她只想从本人口中得知，而不是听别人在这里添油加醋。
    “大明星不让你跟着，难道你不觉得奇怪吗？”负责人弯起眉眼，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先生已经往陆氏送去了吊唁函，也许是不想让你看见这个。”
    “那又怎么？”
    有些烦了，游曳不想进行这种除了让心情变差毫无实际意义的对话。
    她跨出一步，负责人又抢在前面跟了一步，“我的意思是，你对先生可能有些误会，毕竟长期以来的价值观都是申鹿鸣输出给你的。趁还可以挽回之前，拉自己一把如何？在这一点上，大明星看得比你透彻。”
    空气一瞬凝结，温度一下降到零点。
    片刻后，游曳瞥他一眼，冷淡问道：“说完了吗？”
    负责人稍显无奈，大概是没遇到过这种铜墙铁壁，他突然叹了口气，声音压低了些，“以及，你不想知道你母亲在哪儿吗？”
    “什……”抻大双眼，游曳毫无破绽的表情霎时裂开些纹路，正当她想进一步诘问时，好不容易逃脱大妈魔掌的闻人远气喘吁吁地开门进来。
    “好，好了吗？好了我们就赶紧走，我的天，差点就失身……”看到负责人，闻人远即刻噤声，直起腰打量他。
    负责人见好就收，仿佛真的如他所言，只是善意邀约一样。
    “有点急就这么直接进来，吓到你了，很抱歉。”假装是来做检查的人，负责人自如地向闻人远微颔首致意，就走到帘子后面去。
    “……”游曳讳莫如深地看了一眼帘子后面的影子，咬咬牙，没有跟进去。
    闻人远倒是没怀疑，他也没见过负责人。
    回去的路上，游曳像往常一样一言不发，表面无事发生，脑海里的思绪却混乱极了。
    以至于拿在手上的b超图像，她一眼都没看。
    闻人远好奇极了，但上次就答应了不打探，搞得他浑身难受。眼睛时不时瞄过去，他就想看个孕周，不然只能先把人送回去，找个时间问问医生。
    到公寓楼前时，沉默了一路的游曳忽然问了一句，“他说的闲杂人等，是什么意思？”
    “啊？”闻人远懵了一下，路口的绿灯闪跳时才反应过来，“哦，你是说天海回去的事啊。”
    “我们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闻人远的反射弧可能是逆着长的，游曳也不隐瞒，直接点头。
    “其实也没啥，陆氏除了天海这支还有许多分支，各自掌管的产业也不同，有自主创业的，也有继承家族企业的。即便是同一个妈，也没办法同时奶那么多个孩子，这种时候被偏爱的就很遭人恨。”
    “咳咳，跑题了。”闻人远轻咳两声才继续说道，“他们这种比较特殊的大家族，往往只有在极有份量的长辈去世时，才会重新聚在一起，人多就嘴杂，更何况天海的叔公是目前陆氏辈分最高的长者，那些和陆氏有往来的人也都会露面。所以就真的鱼龙混杂，他不想让你去，也是不想给你徒增不必要的烦恼。”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两秒，短暂的回忆中戴上了痛苦面具，“嗯……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
    游曳没有多问，只不过心中的那一点点在大明星离开时就抬头的不安，渐渐放大了。申鹿鸣也一直没有联系她，她在权衡是否应该去见一见那个人，但本能告诉她不可以。
    进门就回房间，游曳的精神有些疲惫，窝进被褥就沉沉睡去。
    这一睡，她做了一个梦。
    模糊的视野里，老式放映机的那种画质，她看到了许久没在她梦中出现的妈妈。
    这么多年过去，她早就放弃了寻找，也不知道对方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为什么一次都不回来看看她和弟弟？
    随着时间的流逝，思考这个问题也变得越来越没有意义。比起怨恨，她只想和弟弟好好活下去。
    只是“家人”这一词，被陆天海重新提出并摆在她面前，游曳是惶恐的，但在这种惶恐中，又有不可抑制的期盼。
    那是破碎的镜面所缺失的一角，等着有人捡起再重新组回去。
    梦的尽头，她看到自己的妈妈抱起一个长得很像大明星的小男孩，梦很长，却没有任何声音。她向前走，突然发现他们是站在悬崖前，有感应地转头，赫然瞅见不远处的另一处悬崖边上，站着大明星本人。
    “……”
    一身冷汗醒来，游曳连呼喊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微喘着气坐起来，眼前浮现出大明星躲闪她眼神的模样。似乎，没那么简单。
    “嗯，对，确定是六个多月？”
    “好好好，谢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趁着游曳睡觉，闻人远终于确定了结果，就在他兴冲冲想打电话告诉陆天海这个好消息时，游曳鬼魅般自他身后出现。
    “回国，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