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洵……你到底在说什么？”
    陆双的眉心紧紧的蹙着，不敢相信身边这个男人说的每一个字。
    因为那些罪名都太大，大到她这样的老百姓无法负担。
    陆双从不觉得自己是豪门中人，如果非要往上凑，她只承认自己是那个圈子的编外成员。
    她也好，陆栖迟也好，再往上说，他们的父亲……甚至整个陆家。
    无非都是经营着祖上世代传下来的家业，略作时代创新，挣着不多不少的钱，享受着不咸不淡的生活。陆家在a市的财富，连前三十都排不上，大抵是很平庸了。
    所以在陆双的概念里，毒品、洗钱、涉黑……这些内容都太大了，大到遥不可及。
    在她看来，这些东西又空洞又恐怖，代表着危险。
    陆双清了清喉咙，嗓子隐隐发紧，“咳，我觉得，你可能是在警局待的太久，有职业病了……”
    陆双的手指不安的搅动着，好像比刚刚更冷了，身体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叫嚣着，天灵盖亦是隐隐作痛。
    忽然间，灵光乍现，陆双像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你所说的那些罪状，是四年前，还是现在？这四年来，韩家的主导者都是韩坤，和韩乾没有任何关系的。”
    “你这是在替他说话？也对，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们两个人之间的情分，深得很。”
    陈安洵反问，脸上扬着笑容，“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也想替他说话。但干我们这一行的，讲究的永远是证据，眼下的很多证据，对韩乾不利。”
    “……”
    陆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她好像有些理解为何韩乾总是习惯性的沉默。
    陈安洵看着陆双煞白的脸，以为吓到了她，可却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测。
    陆双，不该是个胆小的姑娘。
    就连程耀灵那样天天娇滴滴、哭啼啼的妹子在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都能淡定如水，更何况是陆双。
    “喂，你这表情不对头啊！真被吓到了？”
    “恩，被吓到了。”
    陆双的回答很干脆，斩钉截铁。
    “不是吧……这点事情会吓到你？我不信。”
    “信吧，我真的被吓到了。”陆双咬了咬自己的唇瓣，有些急切的问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到底有什么证据对韩乾不利？”
    “对韩乾最不利的，就是他的守口如瓶。你知道不知道，警察的嗅觉，很奇怪的……所有在故意隐瞒着某件事的人、事、物，通通会被列为怀疑的对象。比如，韩乾。”
    “谬论！”
    陆双冷声道，这么看起来，陈安洵并没有任何能够证明韩乾有过失的证据，他口中的对韩乾不利的证据，难道只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愿意说？
    陆双真的……很费解。
    只是隐隐叹息，“韩乾的脾气就是那个样子，他要是不想让人知道，天大的事情都能瞒下来。你还记得四年半以前的半山枪击案吗？你死缠烂打的找上门，想要从我这里探听些虚实，其实韩乾一直都知道凶手是谁，但从没跟我说过一个字，那时候警方来调查，我躲在阳台偷听，他似乎也在此地无银三百两的绕圈子。和现在没两样。”
    “原本我还打算，你可以套他点话，问出来点什么，这样……我也好和队里有个交代，但现在看来，你这边也没有什么希望了。”
    “是啊……没什么希望了。”
    陆双很泄气，或许和她一样泄气的，还有陈安洵。
    “不过还是有一点好处的……”陈安洵脸上多了几丝苦笑，“你们两个离婚了四年，你又长居墨尔本，就算我们调查问询，也会把你pass掉，你可以少吃些苦头，也挺好。”
    这样……算是挺好吗？
    陆双好像又明白了韩乾执意和她离婚的另一个缘由，可以帮她挡掉警方的怀疑。
    陆双的脑海中一直盘旋着陈安洵最后说的那句话，“若是韩乾没做过任何不该做的事，即使我们调查了，也会是干干净净的。”
    她坚信韩乾不会弄脏自己的手，她了解这个男人。
    在和陈安洵的深谈过后，陆双便急忙忙的赶回了家。
    空气中尽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味道。
    陆双想到了自己看的第一部男女关系开蒙影片“色戒”，在最后关头，女主角对男主角声泪俱下说的那声“快跑”。
    或许吧……她也想这样告诉韩乾，让他不要再固执了，能撇就撇，能跑就跑。
    陆双的脚步急匆匆的，她推开房间的门，韩乾却依然坐在窗边，面无表情的看着远方。
    “和陈安洵聊得不错？”
    那个男人酸溜溜的开口问道，当然陆双回答得也是淡定。
    “恩，很好。”
    “还生气吗？”男人又问，音凉如水。
    “韩乾，你……”
    “叶秋马上就到了。”
    那个男人开口打断了陆双的话，却慢条斯理的将轮椅转向陆双，对着站在门口的女人伸出了手。
    陆双似乎有太多的话想要对他说，想都没想便快步走过去，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陈安洵说警方要开始调查韩家了……”
    “我知道。”那个男人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受伤的右手微微用力，将陆双的柔荑拉得更紧了些，“带着芊芊回墨尔本，明天就走。”
    “你呢？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陆双明白，自己此刻的话可以算得上是很热情的邀约了，只要韩乾同意，只要他点头，她便会义无反顾的拉着他一起回墨尔本，不计前嫌。
    可是眼前的男人却摇了摇头，淡笑。
    “这边，有太多事情还没有解决。况且，我这个样子，没脸去见你的父亲，没有勇气让他把自己的女儿重新交给我。”
    陆双知道韩乾固执，这个男人一向固执。
    可却依旧不打算放弃，她总想用自己的爱软化他。陆双蹲在轮椅旁边，仰视着他，像曾经那样，紧紧的抓住了他的手掌。
    “你没有必要为任何人挡灾挡祸，每个犯了错的人，都有他必须要付出的代价，你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包庇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我一直明白，陆双。”
    韩乾的大手绕过陆双的脖颈，将她的额头抵在自己的额角，似乎在笑，却又像是在叹气。
    “只不过，有的债，不得不还罢了。”
    还债？
    陆双依旧无法理解这个男人话中的含义。
    在他认识韩乾的这二十多年里，她从不认为这个男人做了什么亏欠别人的事情。
    那么……这四年里，他又有什么债要去还？
    对韩坤吗？不可能……陆双今日听过新闻，韩乾已经开始猎杀韩盛集团了，今天早上他在陆家忙乎的结果，就是让韩盛集团旗下的一家子公司正式宣布破产。
    对强哥吗？也不会，那个女人作恶多端，她的罪行已经有一箩筐了，谁都藏不住。虽然无法确定在监狱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强哥，但如果陈安洵那边进展顺利，强哥早晚会被绳之以法的。
    那他口中的债又是什么？
    “下一次见面，我会走到你面前，所以……你要等我。还有，照顾好我女儿，别欺负她。”
    这是韩乾对陆双说的最后一句话，而后叶秋便来了，又带着大队人马将韩乾接走。
    那个男人望着自己的目光温润至极，倒是和以往的韩乾不同了，或许……他心中永远藏着某些不为人知的温柔吧。
    陆双没有追到楼下去送他，只是安静的坐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听着外面传来脚步声，还有一阵阵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
    陆家没有室内电梯，韩乾来来去去总是很麻烦。
    陆双总觉得自己的思维很跳脱，想的内容都是那些有的没的，但说实话，若是让她想些正事，她竟然什么都摸不透也想不明白。
    今晚虽然也折腾了很大的动静出来，小猴子却完全没有被惊醒，依旧睡得甜甜的。
    韩乾走后，这房间中似乎依然有属于他的味道，不偏不倚，尽数扑到了陆双的鼻尖。
    陆双轻手轻脚的将小猴子抱到了自己的房间，放在韩乾躺过的位置上，牵着那双小手，轻轻吻着她的手心。
    这小丫头的梦里，一定有很多美好，否则不会在熟睡后，唇角都挂着笑。
    陆双轻轻抚了抚陆芊希的头发，只希望她美好的梦境能够长一些，再长一些。
    等到这个小丫头醒了，看不到韩乾，又该又哭又闹了。
    陆教授也被吵醒了，他从房间中走出来，恰好在二层楼梯口看到了韩乾离去的背影，那个男人转过头，微微颔首。
    两个人心照不宣的明白了各自的意思。
    韩乾，这大抵又是将陆双托付给他了。
    陆栖迟并没有去安慰陆双的情绪，看着那个女人蹑手蹑脚的拿了酒躲进餐厅，他便不打算打扰她了。
    让她喝吧，有什么痛快的，不痛快的情绪，有了酒大概就能压下来吧。
    这几年来，虽然明里陆栖迟总是对陆双喝酒的行为管得紧，但实际上却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陆双的痛苦，他懂也能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