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萧别开目光不再看她。
    “我……”颜真注视他阴沉的脸庞，努力抛开眷恋。
    这个男人眼里没有她，一次都没给予过像对明媚一样的温暖呵护，她为什么非要如此眷恋？为什么舍不得肚子里的宝宝？
    不，宝宝是无辜的，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她就得对宝宝负责。
    颜真蓦然作出一个决定，脸色逐渐冷静。
    “唐总，我想离职。”
    唐萧显然很吃惊，克制着没太表现出来。
    “离职？”
    几分钟前怎么都赶不走，厚着脸皮非要跟进办公室，口口声声想留下来陪伴安慰他。结果呢？才遭受一点点刺激立刻提出离职，她跟明媚一样，嘴里说着感谢的话语，内心对他没有用过真心。
    颜真望着他：“对。我颜真不是个没有自知之明的女人，看得出来你已经开始讨厌我了。”
    她顿了几秒钟，眼睛流泻出哀伤，飞快地逼了回去。
    “反正你已经答应成全明媚，以后也不再需要我做你的倾听者。如果可以，我想……尽快办理离职手续。”
    原来断离的话语说出口，声音如同灌了铅一样沉重，艰涩。
    唐萧皱眉：“你最好想清楚，去任何地方都不可能再找到鼎山给你的待遇。”
    “听唐总的意思，难道要挽留我吗？”
    颜真不知怎么的，突然很想笑一笑，“唐总从最开始把我当朋友一样聊天，到开除优渥的条件把我聘进鼎山，难道不全是看在明媚的面子上吗？”
    她多希望这个男人能够说一句否认的话语，或者摇摇头，又或者用一个眼神暗示她说错了。
    然而，没有。
    唐萧依然皱眉，却看不出任何的真实想法。
    事实上，非让他表示什么，那就是她说的该是的对极了！
    如果不是为了明媚，他不可能跟她私下有所交集，更不可能与她发生关系。
    很简单，她并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
    “颜真，你别说我无情。”唐萧清清嗓子开口，让颜真的心更加碎裂。
    因为他接着说：“你有这个清楚的认知，很好。既然已经决定离开，我不会强求，任何时间都可以帮你办理离职手续。”
    够了，颜真觉得这份强烈的痛苦和羞耻感，全是自找的。
    再呆下去，会更加瞧不起自己。
    她忍住开始汹涌翻滚的胃酸，吸着气：“那就现在吧，麻烦唐总了。”
    唐萧眉毛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现在？
    “好。”他二话不说走到办公桌后方，指纹按开保险柜，取出一摞合同。
    很快，找到了她的。
    他快速翻阅了一遍，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打给日常坐班的人事部助理：“马上打印一份员工解聘合同过来。”
    接到指示的助理怀疑听错了。
    毕竟鼎山艺术公司才成立没几个月，处在大力招揽人才的阶段，开出的待遇条件在行业内相当优厚，还有各种被捧成名的机会，这么快竟然有人要走？
    只听唐萧冷冷地重复：“你没听错！解聘合同两份，十分钟内送到我办公室。”
    颜真一言不发等着他做完一切，道：“我先去琴房收拾一下，十分钟后再过来找唐总，先不打扰了。”
    她脸色苍白如纸，挺直着脊背走出门口。
    只有自己知道，每一步脚步走得多么沉重。
    洗手间里，传出压抑的干呕。
    颜真掬起一捧水，轻轻泼在脸上，试图让脑子更清醒些。
    事情发展到这样，其实完全出乎她自己的意料。
    今天来这里练琴，一来没有工作安排闲着也是闲着，二来系着一丝希望，希望能在这里碰到唐萧。毕竟已有好些天没见面了，心里很想他……
    与他碰面的情形也幻想了不止一次，比如，今天她本来打算拜托唐萧，这两个月能否多安排几场通告？
    在宝宝出生之前，她希望尽可能多地攒钱，做梦也没想到如愿以偿看见了唐萧，却落得这种局面……
    唐萧的助理不到五分钟就送来了解聘合同。
    颜真重新走进唐萧的办公室，这次，是他打电话请她过去的。
    他坐在枣红色梨木办公桌后，斜阳将伟岸的身影拉长，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颜真安静地站在桌前，抱着最后一次见面的心态，细细打量他的脸庞。
    他有着菱角分明的轮廓，眉毛浓密，眼眸深邃。大约童年在福利院成长的缘故，眉眼之间总带着冷漠孤僻，一看就是那种不容易接近的人。
    她分不清什么时候动的心，但很清楚，是他身上经常无意流露出来的孤独感，勾动了她女性天生的温柔。
    “在这里签个名，明天起，你就不再是鼎山艺术公司的员工。”
    唐萧率先签好名字，将笔和合同往她的方向推放。
    颜真收回混乱的思绪，如壮士断腕一般走上前，拿起笔在末尾落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
    再松开笔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在悄悄颤抖。
    “萧哥，请允许我再这样叫你。这段时间非常感谢你曾经的鼓励和照顾。在鼎山的时间不长，但我收获不少，这是一份很难得的工作，说真的我多少有些不舍。不过，我留下来可能对彼此都不是一件好事，所以……”
    颜真主动朝唐萧伸出手。
    “再见。”
    唐萧伸手，隔着桌面握住她的，沉声回应：“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只要还在这座城市，应该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吧。
    颜真双眸止不住地发涩，不敢多想日后再见的情形。
    望着他眼角和嘴角的淤青，她表达最后的关心：“好好保重，希望你永远不会再受伤。”
    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都不要受伤。
    唐萧闪过疑惑，不确定她这话里究竟有几层意思。
    颜真拿起桌上的合同，低头装进包里。
    “我走了，后会有期。”
    “颜真。”唐萧叫住她，“是你主动提出的离职，但念在你是鼎山第一批签约的员工，我会让人事部补偿你三个月的薪资。”
    颜真愣了愣，点头：“谢谢，那我不客气了。”
    走出鼎山艺术公司的大楼，天空的阳光被乌云遮住，一股秋意浓浓的冷风吹在身上。
    她抬头看看天，一时间不知道该往何处行走。
    手机就在这时候传来铃声。
    颜真没心思接，打电话的人不依不挠地持续拨打。
    原来，明媚结束了一天的彩排，想到与她好几天没见，担心她的身体状况，想约着晚上一起吃饭。
    “珍珍，在忙什么呢？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颜真提起精神道：“没有。”
    明媚的语调充满了愉悦：“今天晚上有时间吧？我请你吃饭，这次没有约悠悠她们，很多知心话只想跟你慢慢聊。”
    “嗯……好啊！”
    隔着话筒听不出颜真的异常，当晚上两人餐桌前坐定之后，明媚面对面看她才察觉有点不对劲。
    餐厅环境优雅，橘色的水晶吊灯让室内光线显得温馨柔和。
    店里的女士小姐们被这样柔和的灯光照着，一个个明艳动人，可颜真不一样。
    她脸色反而显得格外苍白，尽管努力扬着笑脸，双眸却没有往日的神采。
    明媚担心道：“真真，才几天不见，你好像瘦了，脸色也很不好。每天还是还那样辛苦地呕吐吗？”
    颜真笑着摇头：“没有，这两天医生开了些药，吃完之后好多了。”
    她的确瘦了几斤，真正有影响的是晚上睡眠不好。怀孕容易疲惫，有时候白天逛个超市还会犯头晕，然而晚上躺在床上，脑子却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辗转难眠。
    “好些了就好，有什么情况一定要及时去看医生。”明媚体贴地帮她盛了一碗鸡汤。
    “真真，其实我这两天都在想……你选择走这样一条可以预见的艰辛路，真的好勇敢。”
    颜真低头苦笑：“明媚，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其实我不知道选择走这条路到底是对还是错，也害怕将来有一天自己会后悔。可是，现在我真的没办法做到舍弃这个宝宝……”
    她再抬起头，脸上增添了母性的光辉。
    “明媚，我不想自己后悔，你一定要支持我。”
    “我会支持你，陪你面对一切困难，只要你开开心心的。未来那么长，会过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没有理由因为未知的将来而勉强现在的自己。”
    颜真笑了：“明媚，有你真好。”
    明媚跟着笑道：“虽然说未来不可预测，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不管过多久，一直到白发苍苍，咱们俩还是最好最好的姐妹。”
    颜真眼睛泛出了泪光，“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