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珍珠来不及说几句话,死不瞑目地等着静宜,很快咽了气。
静宜背靠着门,缓缓坐在地上,细白的手指举起来,入目一片猩红。
大片大片的红色,和温热的触感,让她直犯恶心。
她往旁边挪了些,好似这般做,就能和刚刚发生的一切,划清界限似的。
她神志不清一般,低声呢喃。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抬手触及脸颊,才及时醒悟这场争执的源头。
她往前爬了几步,忍着恶心和惧怕,珍珠身上四处摸索,终于找出一个她经常见过的小瓷罐子,还在同一个荷包里,翻出一个小印章。
印章上写着一个“寅”字,也不知和主子那头有没有关联。
静宜暂时顾不得了,飞快把东西收拾好。
站起身,盯着地上珍珠的尸体,眼神意味不明......
*
第二日,大福晋派了人打探静宜院子的消息。
“福晋,一切如常,奴婢去看过,发现侧福晋的脸,竟然恢复成了先前的模样......”小丫头语气惊诧。
香柳跟在大福晋身边做事,先前替嬷嬷跑腿,去过静宜院中。
当时她看得不真切,但是能肯定,侧福晋脸上并不平整,虽拿厚厚的脂粉掩盖住,也能稍稍看出端倪。
“哦?”大福晋这下真有些意外。
昨夜嬷嬷来报,爷并没有歇在静宜的院子里,还以为静宜脸被毁容的事,叫爷发现了,这才厌了她。
可从今日打探来的消息看,又不似这么回事。
嬷嬷的关注点和大福晋不同,她着重问了静宜的容貌。
“确实和刚入府时一般无二?”
瞧嬷嬷满脸严肃的模样,小丫头又仔细回忆一遍,才又重重点头。
嬷嬷眼神惊惧,看着大福晋的欲言又止。
大福晋会意,把一众丫头都挥退下去。
“如何?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福晋,老奴是从宫中退下来的,您可还记得?”
大福晋点头,她如何会不记得?
嬷嬷是当初刚开府时,惠妃娘娘怕他们年轻不晓事,特意赐下来的。
一直尽心尽力,在大皇子府好些年头了。
嬷嬷看了眼大福晋的脸色,缓缓道。
“老奴从前在宫中,有个相处的极好的小姐妹,有一次奴婢亲眼见她的手,被碎开的瓷器划破了,可等第二日再去瞧......却又完好如初,连一丝异样都察觉不到。”
“那你那个小姐妹现在何处?还找得到吗?”
大福晋有些好奇。
若是能把这人找出来也不错,说不定能顺着这根线,扯出静宜身后的人。
大福晋可不会忘记,太子妃曾说过,静宜被夺牌子出宫以后,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石府,都不曾插手过。
那她是谁送入大皇子府的?有何目的?
嬷嬷遗憾摇头,“老奴的小姐妹没过多久便死了,死因不明。”
“老奴之所以提起这事,只因侧福晋身上的蹊跷,和多年前那小姐妹,何其相似。”
大福晋一时无言,心中却对石静宜越发忌惮。
这样来历不明,又深谙城府的人,留在大皇子府里,始终是个祸患。
尤其......
她将手贴在肚皮上,已经能感受到肚皮隆起,和时不时的胎动。
女子生产,险之又险。
哪怕为了孩子们,她也不能给石静宜任何喘息的机会。
“香柳,你去递了消息入宫,就说我有事求见太子妃。”
*
胤礽最近很忙,每日很大一部分时间都呆在御书房里。
御书房里的奏折,几日下来堆积如山,人坐在书桌后面,不抬起头,压根看不见。
朝中事情不少,恰逢准格尔动乱,又要给江南修河堤。
康熙说撒手修养,便真撒了个干净,一心调养身体,再不过问。
若不是胤礽有上辈子的经验在,恐怕也要闹得焦头烂额。
他应付起来还算游刃有余,老三、老四两个就真惨了。
头一回接触政务,便要替皇阿玛下决定,无关痛痒的事,便也罢了,真关系的百姓民生,饶是他们二人是皇子,也不敢轻易下决定。
两人握了笔,埋首于书案,要事、急事,总要问过皇阿玛,查过资料,才能下笔。
胤祉从奏折山里抬头,脑仁突突疼。
“二哥,皇阿玛恢复得如何了?我感觉都半个月没回府了,再这样下去,皇子府大门朝那边开,恐怕都得忘记。”
他和老四过来,是太子点了,皇阿玛也为此还狠狠夸赞了他们二人。
一开始胤祉还挺兴奋的,心中有雄心壮志,非要替皇阿玛分忧不可。
随着时间一日日过去,他们几个几乎连屁股都没挪动过。
散漫惯了的人,骤然约束起来,能不烦躁才怪。
“哪有好几日,四日前不是回去过么?”
胤礽冷着脸,无情拆穿他。
才感受到为人父的喜悦,正父爱烂漫,他不也老老实实呆在御书房么?
胤祉还是苦着脸,“早知道老爷子抓壮丁,我上次就该多带几身换洗衣裳,多和福晋说说话。”
最难过的还不是回不去,最难过的是,他明明是个爱看书习字,附庸风雅的。
睁开眼,便是这个地方缺银子了,那个地方少米粮了......
全是些庶务,和他的气质不搭。
再者自他入宫起,实在是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从早到晚,都在这奏海折山里头。
一丝喘息的空当也无。
就算他们是长工,也得有休沐的时候吧?皇阿玛明明已经大好......
胤礽下笔写下一个朱批,把这一本合起来,放在“已阅”那一类里。
眼见“待定”这一摞,又变得很高了,准备收拾一下,稍后给皇阿玛送去。
听见胤祉说的话,他头也不抬。
“你放心,宫中还不缺你一套衣裳。”
“便是这儿没有,吱一声,荣妃娘娘可立马派了人送来。”
胤祉:......
重点是这个吗?
老爷子醒了,他们不应该卸下差事,回家该干嘛就干嘛吗?
太子批奏折是应该的,人家将来要当皇帝啊。
他们陪着做什么?难道这些奏折,以后还要他们管?
年轻又过分天真的三阿哥,没想到他这时候竟然一语成谶,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见太子说不动,胤祉又去劝胤禛。
“老四、老四,你累不累?你三哥我,都快不行了。”
“每天一睁眼就是这事、那事,头疼的很,再忙下去,估计连我都要病倒了。”
胤禛比他还冷淡,目光始终落在手上,“三哥头疼便传太医吧,等我把手里这点东西看完。”
他对这些倒是很感兴趣,好不容易有机会接触这些,像是海绵拼命汲取水分。
奏折里面,是胤禛从没有考虑过的角度。
如果把大清比作一艘船,那皇阿玛就是船上的掌舵者,这船开得快不快,好不好,全压在皇阿玛身上。
可皇阿玛平日里处理的事情太多,太繁杂,底下人不乏欺上瞒下的。
胤禛翻了几本,隐晦的地方多少有些对不上。
他准备都挑出来,等下交由皇阿玛过目。
一个两个都低着头,下笔飞快。
倒好像他一个人是吃干饭似的,胤祉叹口气,加入看奏折的行列。
又一大波看完,案台上已经彻底放不下了。
胤礽干脆捧了一摞“待定”的,去找皇阿玛批阅。
这会儿康熙确实已经大好,前几日因着高热而有些消瘦,如今都已经养好了。
他穿着明黄色常服,站在御花园里,陪着宜妃四处赏玩的模样,一下年轻了好几岁似的。
两人回头见是太子,手中又捧着奏折,宜妃很有分寸地告退。
“皇上,您先忙,妾身去御膳房看看,午膳时给您加一些滋补的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