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谜罪怪谈[刑侦] 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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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家婆婆会把儿子骂的狗血淋头,无地自容,跪地求饶,痛哭流涕,然后痛定思痛,在口头上痛改前非,对唐诺发誓自己不会再动她一根指头否则就不得好死云云。然后一声锣响,大戏终了。
    唐诺也为了能给章家生下一儿半女,开始频繁进出本地唯一一家能做试管婴儿的医院。然而章伟的精子质量实在是太差,那些试管婴儿的胚胎没有一个能活过五个月的。
    唐是说:“姐,他们就这么一次又一次的逼着你妥协,逼着你原谅,还逼着你伤害自己的身体去做试管婴儿!然后下一次继续挨打,继续道歉,继续咒自己天打雷劈然后继续死性不改!姐你告诉我,这有什么意义?这有什么意义?啊?!”
    他难得的对着唐诺发了火。唐诺无言的流着泪,被打的发青的嘴角难过的垂着,眼睛看向别处。片刻后她轻声道:“没有意义。可……我要是离开他,他说他就去死。”
    她抬起头看着弟弟,眼睛红红:“阿伟因为那件事,现在虽然生意做的大可是心里很自卑。他说他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女人像我这样爱他包容他了。所以如果我离开他,他就去死。”
    “那让他去死。”唐是干脆的说。“不死不是人,别光说,快点死!”
    唐诺责备的看了唐是一眼,无奈的摇头叹息:“阿是,当年如果不是他照顾咱们俩,你和我根本就没法生存的——而且公公婆婆都对我很好,他们待我恩重如山,我不能……”
    “姐,你难道被他洗脑久了自己也忘了么?”唐是不客气的拆穿。
    “当年你大专毕业后就考进了国企里做文员。你本来工作的好好的,加上国家给咱们俩的抚恤金,养活咱们俩完全没问题。都是因为你嫁了章伟那个东西,他说他受不了跟你一个单位工资却没你高。你才辞了工作回家做家庭主妇的!这些年因为你不工作,又没有孩子,章伟父母对你说了多少混帐话惹了多少次闲气!还把国家给咱们的抚恤都一点儿一点儿骗走了,把当初爸爸妈妈大队给咱们的安置房也卖掉了凑钱给章伟做生意,害的我现在不得不攒钱买房。这些难道你都忘了吗??如果不是嫁给他,你现在肯定过的好得多得多!”
    他扶住姐姐的肩膀苦口婆心:“姐!你不用觉得离婚有什么丢人的!错的是他,不是你!”
    唐是说的口干舌燥,急得脑袋都快冒烟了。可姐姐叹了口气道:“阿是,你不明白。一日夫妻百日恩……况且他这些年一直照顾咱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照顾什么了?喝酒打牌还是打你骂你和骂我?”)他现在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我离开他,他肯定会去寻死的……”
    她诚恳的看着弟弟:“阿是,姐姐和你欠他的,姐姐得还。你不要劝了,别太担心。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打我了呢,真的。”
    章伟探头探脑的躲在病房外不敢进来,因为害怕自己一进来就会被唐是暴打。半年前,因为他把怀孕三个多月的唐诺推倒在地,胎儿流产。那次唐是把章伟打的进了医院。如果不是因为唐诺求情,章家父母一定要把唐是投诉到革除公职。
    此时此刻,唐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姐姐,这世上最令他困惑不解的谜——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欠章伟的?她为什么每次都会好了伤疤忘了疼?
    “姐你听我说,姐——”他伸出手扶住病床上的姐姐。“我知道那些年章伟照顾咱俩,我们欠他人情。但是这些年他打着养活了咱俩的旗号,一直花着国家发给咱们的抚恤。还把咱们的房子给卖了。那些钱完全足以抵消他花在咱们身上的钱了!如果……如果除开这些你还觉得我们欠他的,那……那我卡里还有十万,是我本来准备买房子的钱。我都给他,统统给他行不行?只要你同意跟他离婚。”
    他看着姐姐,满怀希冀,希望听到自己渴望的答复。可是姐姐让他失望了。
    姐姐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眼角滚落,落进头发里,消失不见了。她偏过头去低声道:“弟弟,我们不能……我们不能这样无情无义啊……”
    唐是呆住了。他望着姐姐,突然觉得她十分陌生。这时候身后忽然有一只手拍在了他肩头。唐是猛地回过头,看到了章伟的父母。老太太一双浑浊老眼看着他,神情严肃。然后她说:”你们不能无情无义啊……“
    霎那间,唐是什么都明白了。他慢慢向后退去,一步一步,一步一步的退出了这间可怕的病房。苍白的姐姐躺在病床上沉默不语,望着他,像一个被弄坏了的人偶正在等着木偶师修复。而章家人就像提着木偶线的傀儡师。
    唐是在走出病房前说了一句话,他没有回头,因为不想看那个陌生的姐姐。他说:“姐姐,我不怪你,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我还会回来看你的。”
    章家人以为唐是回觅城了,其实不然。他在章家附近一家旅店租了房间住下来。一个星期后唐诺出院回了章家。当天下午他的手机就响了。电话那头是唐诺痛不欲生的惨叫:“阿是!阿是!救命!他要杀我!”
    唐是闯进章家救下了另一条腿也险些被打骨折的唐诺,像少年时代和这些年做的无数次一样,他熟练的帮姐姐处理了伤口。之后,唐是立刻对唐诺道:“姐,别再犹豫了!现在,马上,我送你去民政局,跟他离婚!”
    民政都是劝和不劝离。唐诺难得鼓起勇气的一次自救到底也没能成功。唐是不气馁。章伟打不过他,不敢把他怎么样。他就干脆背着无法走路的姐姐坐高铁一齐回了觅城。在觅城,唐是住的是省厅的集体宿舍,临近警队。他把唐诺安顿在了觅城医大一附院。白天工作,下班了就去照顾唐诺。
    米嘉莱曾经有一次问过唐是:“你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
    唐是想了想道:“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当初没有请假去医院24小时护着我姐。”
    章伟来到医院以丈夫的名义带走唐诺时,唐是正在觅城下面的玘农县出短期差。科长知道他最近要照顾姐姐,所以很少派他去远处出现场。这一次却是因为尸体损坏太严重了,担心其他人搞不定,唐是说我去吧。科长还有些过意不去。果然太阳都落山了,唐是还没能从高速上下来。手机信号不好,觅城周边山又多。他直到进了觅城市内地界才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
    “你好,请问是唐是唐先生吗?唐诺女士的弟弟?”
    “我是,请问——”
    “你赶快到医院来吧!你姐姐她……她正在抢救!”
    第66章
    “姐!姐!姐你怎么样了!姐!”
    唐是跌跌撞撞的冲进医院里,鞋子跑掉了一只,可他顾不上回头去捡,一路跑的喉咙口都在痛了。急救室门上的红灯在遥遥地亮着,唐是死死盯着那盏灯,步履踉跄的向灯冲去,这时,灯突然灭了。唐是瞪大眼睛站在原地,忽然之间竟不敢再上前走。
    医生护士们推着一台载有病人的车从门里走了出来。唐是的嘴唇几乎被自己咬出血。他拖着筋疲力尽的身体向那台车走去,口中嗫嚅着:“请问……是唐诺吗?”
    一个护士诧异的看了他一眼,又与同事对视。车子停下了,唐是在看请上面躺着的人那一瞬间时也听见了医生的话:“不是唐诺,唐诺已经……”
    唐是被带到了太平间。
    唐是的父母都是缉毒警/察,他们去世那年唐是还不过十二岁。因为是在执行任务时意外去世的,唐是没能见上父母最后一面,甚至是他们的尸体。父母走时还是对着他笑意盈盈的慈爱爸爸,温柔妈妈。再归来时就已经是两只扁扁的骨灰盒子。为了不让一双儿女被报复,他们甚至不能在墓碑上拥有自己的名字。
    那是唐是对死亡产生的最初概念。并不尖锐,却痛苦。像钝刀子割肉。那年他十二岁。现在他二十六岁,死亡像一只来自地狱的巨大怪兽,散发着腐坏和血腥气味。它再次攫住了唐是的心,让他在太平间里看清姐姐血肉模糊的脸时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唐诺是被章伟活活打死的。
    据医院的护士回忆,事发那天下午,一个看起来忠厚老实的男人来到了服务台,说自己是唐诺的丈夫,从老家来看她,想知道她现在在哪间病房住。
    护士带着他去了唐诺的病房。恰巧那间病房这阵子只有唐诺一个人住。刚看见这自称是她丈夫的男人时唐诺似乎很抗拒。但男人说她只是在跟他闹别扭,他哄哄她就好了。护士便半信半疑的走开。果然过了不一会儿,小护士路过这间病房时往里头看了一眼,就看见男人正在给唐诺剥桔子吃。唐诺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护士们也就放了心。
    一个小时后男人出来了,笑得憨厚,问护士自己能不能给他老婆办理出院手续。唐诺的伤势经过这阵子的修养已经好了很多。出院也不是不行。男人带走了唐诺,小护士依稀听见她说:“给阿是打个电话吧,这件事应该跟他说一下的。”
    傍晚五点左右,唐诺被救护车送到了医院。打电话叫救护车的人,是附近一家宾馆的保洁阿姨。
    “我也是恰好碰上了!”保洁阿姨对警方说。“就……大概四点半的时候,我在靠近后门那块儿的洗衣房里洗头天换下来的枕头被套,看见有个男的慌慌张张绕到后门想走。可那后门咋可能给他走呢?他绕了一圈出不去,就又跑到前门走了。我把枕头被套洗干净了准备塞机器里烘干呢,结果发现排插坏了。我就去三楼那边拿个排插……结果刚一出电梯就看见3001……门大开着,那姑娘脸朝下趴在地上,满头满脸的血……我把人翻过来一看,那脸上……都给捅成筛子了!吓死人!哎呀,可怜呐!真是造孽!”
    她问警方:“警察同志,这个男的这么坏,得判死刑吧?要不然……这也太气人了!”
    章伟被全城通缉后抓捕归案,检方对章伟提起诉讼,理由是故意杀人罪。唐是作为受害者家属,成为了控方证人。
    “唐是,唐是——”下班后,科长走到唐是座位前敲了敲他的桌子。还在埋头写报告的年轻人恩了一声抬起头看着科长。
    “你姐姐那个案子……”他低声说。
    “我听说安排出来了,你知道是谁负责审的吗?”
    “谁?”
    科长道:“路辉阳。”
    “路辉阳?”唐是不明所以。“路辉阳怎么了?我跟他不熟,他……让他审好还是不好?”
    “恩……我觉得不太好。”科长说。“他父亲路鸣,是国内法学界有名的废死派,你知道吧?”
    唐是慢慢坐直了身子,皱眉望着科长:“路鸣是废死派我知道。他是路鸣的儿子?那他也……”
    “差不多。”科长说。“所以你看你要不要……”
    唐是悲愤的“唉!”了一声,引来一旁的同事好奇的注目。科长摆摆手示意同事忙自己的去。
    唐是低声道:“他身为法官,秉公审理案件不是他的职责吗?该怎么审就怎么审!我姐姐惨死,生前被章伟虐待成那样,他只要有眼睛都应该知道该怎么判!那不是故意杀人是什么?!”
    “我劝你还是别掉以轻心。”领导无奈道。
    “说句难听的,谁家姐姐去世谁心里难过。路辉阳和他爹都是出了名的废死派,而且国内法学界目前的绝大多数废死派支持者都和他父亲路鸣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是门生,就是同道。你指望他在这件案子上重判?那不是在赌么?听老哥一句劝,去跟他走动走动,通融通融吧!好歹透个气儿呢!”
    科长也是好心。唐是无奈,只得在姐姐尸骨未寒时又去打了一次黑拳,凑出来一万块,带着点礼品去见了路辉阳。
    没想到路辉阳很和善的接待了他,且严词拒绝了他的一万块。路辉阳说:“老弟,你姐姐的事我听说了,也看了一些公诉方送来的材料。惨,确实是太惨了!你放心,我会秉公处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唐是吃了一惊,吃惊之余又觉得很暖心。他同路辉阳推心置腹说了半天的话,最后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之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感激涕零的谢过法官,路辉阳说:“情况特殊,你姐姐的案子就快审理了,为了避嫌,我就不留你吃饭啦。不过你要相信正义,相信法律!一定会给你,给你姐姐一个公道!”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唐是每每想起路辉阳当时那张义正词严的脸,都会觉得想呕。
    “请全体起立。”
    觅城中级人民法院的审判庭内人头攒动,原本交谈悉索的厅堂随着这声令下渐渐安静了下来。人们一齐望着法庭一旁的侧门。
    “请审判长,审判员,人民陪审员入厅。”
    穿着法官制服的路辉阳,同其他陪审员等人悉数步入座次坐下了。他生的英俊,有一张看起来很好说话的老好人脸。神态和善的环视了众人,他温和地说:“请坐。”
    “法庭工作准备就绪,传被告人章伟到庭。”
    章伟来了,神态平和,丝毫没有被抓被关押后的惊慌失措,更没有对即将到来的审判的惶惑。相反的,他一派淡然的模样,到好像他是个什么蒙冤受审的大英雄,且深知自己一定会被平反昭雪。
    唐是和唐诺的表姐盖婧娴特意从旬城赶来给表妹的葬礼帮忙,这一次也坐在旁听席上。此时眼见凶手章伟这么没事儿人似的模样,她真是悲愤交加,恨不能冲上去打对方两个耳光。
    同时她心里又在焦急——距离开庭不到十分钟时,作为证人的唐是被叫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被告人章伟,年龄?”
    “37岁。”
    “出生日期。”
    “1969年1月19日。”
    “住址?”
    “住址在……”
    法院审判的流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盖婧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章伟。她有些庆幸唐是不用看到章伟眼下这副自得的状态。
    “现在请公诉人宣读起诉书。”
    这件案子的检察官是一位年轻的女检察官,当她念起诉书时,章伟的眼睛始终盯着她看,甚至当她念到“被告人殴打受害人面部,颈部,用水果刀刺伤受害人面部”时,章伟竟然还露出一丝笑意。
    章家人作为家属就坐在旁听席上离章伟很近的地方,眼看如此连忙瞪了他一眼。章伟这才敛了神色,继续做出淡漠样子。
    饶是女检察官职业素养极高,念完这份起诉书时也忍不住气得发抖。她尽力掩饰自己的厌恶对着审判长点了点头道:“此致觅城市中级人民法院,宣读完毕。”说完看了章伟一眼,皱着眉头坐下了。
    底下旁听的人们忍不住开始了窃窃私语,“也太狠了啊……结婚十来年的夫妻,就是再生气,也不能打成这样啊!”
    “哪里是打,都开始用刀子扎人的脸了,分明就是存心要杀人啊!”
    “是不是这女人给他戴绿帽子了?要不然这男的看起来这么忠厚老实,怎么会闹到这步田地?”
    “我跟他认识,他绝不是那种凶狠的人,他那个媳妇啊,不会生孩子就算了,居然还闹着想离婚……唉,不是我说。反正小章是挺老实的一个人,也不知道那女的怎么想的?”
    “肃静。”路辉阳用法槌敲了敲桌子,顺便环顾了众人。
    “下面开始进行刑事部分的审理。被告人章伟,你是否肯定你在公安机关处的陈述为事实?”
    第67章
    章伟望着公诉人,他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忽然变得狡猾起来。盖婧娴心中一惊,她想她看到了不怀好意的狼。
    “我否认。”章伟一字一句地说。“我否认当时在警察局录的口供,不对,我部分否认我在警察局录得口供。”
    庭上一片哗然,众人一下子像炸开了锅,叽叽喳喳的吵成一片。路辉阳依旧是那副老好人的和气面容,从从容容的敲了敲法槌,他在渐渐归于沉寂的议论声中毫不意外道:“哦?你否认哪一部分?”
    “我否认我和唐诺感情破裂部分的说辞。”章伟响亮的说。
    “那天我太惊慌,又太伤心,在警察同志有意识的引导下说出了不符合事实的话——就是我和唐诺感情破裂!事实上我们感情并没有破裂,我心里只有她,她心里也只有我!如果不是这样,我如何能从医院里把她消消停停的带走呢?她心里若是没有我,怎么会跟我走?所以我们的感情没有破裂!我们的婚姻还很牢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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