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金鱼焰火 第3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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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二十岁还是二十八岁,她好像始终都在不合时宜地、面对着高高在上的审视。他们所有人,每一个,都在用看似温柔的“你真好”,来劝她“识时务”。
    【你叫艾卿?在和我儿子谈恋爱的是你吗?】
    【我是他爸。】
    【你是哪里人?我知道你是q大的学生。q大的学生现在满地爬。你家里是干什么的?】
    【……打游戏认识?真行,打游戏认识,你不用读书?】
    【老婆你别管,我来问她。你爸妈没教过你女孩子不要随随便便跑到男生家里吗?我家小孩跟你那是一路人吗?我真是……唐进余人呢?!打电话喊他过来!看看这就是他搞的什么工作室?简直就是胡搞瞎闹!】
    胡搞瞎闹。
    言犹在耳。
    “……”
    她的手心里忽也密密麻麻地沁出汗。
    心想这么多年了,硬刀子变成软刀子,软刀子也变不成绕指柔。
    那种无助和愤怒交杂的感觉,时隔多年在她心里喷薄而出,她明白这条路走到尽头,她就会再变成那个微笑着送别对方、说您放心我不会再打扰、说我知道我高攀不起的,二十八岁的懂事的艾卿。
    然而这一刻。
    却好像突然有很多话想说。
    很多很多话——
    “阿姨,不仅您是做父母的人,我的父母也是父母。”
    “……”
    她听见自己心里在说的话。
    于是就这么跟着复述,说了出来。
    “不仅唐进余是您家里的宝贝儿子。我,我也是别人家里辛辛苦苦捧在手里长大,当掌上明珠养大的女儿。”
    她说。
    “和唐进余分手那年,我妈知道我心情不好,坐火车赶来北京照顾我。那年北京雾霾还很严重,冬天下着大雪,我妈住在校外,她说找了个家庭旅馆,天天给我煲汤给我送饭。但我躲在宿舍不愿意出来,谁都不想见。”
    “最后连我室友都看不惯了,说你有没有良心,你妈给你熬的汤你怎么忍心一口都不喝?你谈个恋爱谈得连家里人都忘了?我当时还在为聂向晚的事伤心,听到之后,委屈得一个人哭了一下午。但晚上我妈又来给我送汤,我再难受还是喝完了,整个人心揪着疼。后来我想了想,就偷偷跟着她,想看看她到底住哪,我当时想的是我想给我妈一个惊喜。我觉得我已经很对不起我妈了,我想哪天自己买点好吃的过去跟她一起吃,给她道歉。”
    “结果我跟过去,发现我妈住在一个特别破的、医院旁边违章的那种小招待所里,旁边有五毛钱可以做一次饭的公共厨房,我当时看着我妈上楼,我看到灯亮了,我几乎能想象到我妈在干嘛,她肯定在给我爸打电话,说闺女今天下楼了,吃饭了,看起来瘦了……我只是那么一想,突然就在下头忍不住地抱着脑袋哭,我怕她听见我还不敢哭出声音来。”
    “我心里当时想,我怎么活成这样了?我妈是送我来北京上学的,她指望着我穿学士服、戴博士帽,她在家的时候、和我爸一起,每天四点就得起床进货,赚那么一点在你们眼里看来微薄到不行的钱。但那段时间我在想什么?我在想为什么我爸我妈年轻时候不努力多赚一点钱?为什么有钱不买房不做大生意?为什么要让我被别人看不起?我竟然在怪他们。我因为自己谈不成一场‘门当户对’的恋爱,我怪生我养我的父母不够努力,我就是这么做人的。虚荣心把我变成那种人。”
    艾卿说。
    “那一刻我蹲在那。”
    “我蹲在那我对天发誓,我想我这辈子可以不谈恋爱,我这辈子可以没有爱情,但我绝对不会再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爱情伤害自己,让我身边的人对我寒心——毕竟,人活一辈子,如果连尊严都没有,要爱情有什么用?当饭吃吗?”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
    但并没有流泪。
    两人停在公交车站前,如来时一般的位置。
    唐母始终怔怔看着她:眼神从惊疑到怜悯,到不解。后来仍是下意识要从包里掏出手帕。然而,等手帕摸出来,折成四方的形状递过去,艾卿却好似已经恢复了如常的那副面貌,依旧是微笑着的,摆手谢绝了她的好意。
    “唐进余现在春风得意。”
    她只是说。
    “在他心里也好,在您心里也好,都应该觉得这一刻的他是这辈子最光彩的时候,人人都该回心转意了吧?但您真的可以放心,我不会的。”
    “你看你又把阿姨当作恶人了——”
    不是当作。
    艾卿笑着放开她的手。
    眼见得对方几乎毫不犹豫,把刚递来给她擦汗却被婉拒的手帕,又用来擦拭手汗,无比耐心细致,大概已忍了很久,忍无可忍。
    刚才或许是假笑。
    此刻却突然、是真的忍俊不禁了。
    她从自己包里掏出一包纸巾,也跟着擦手。
    边擦,又边和唐母最后允诺:“如您所见,我现在只不过是一个打工仔而已。我甚至在给聂……小姐打工。难道从给聂小姐打工换到给唐家打工就会好一些吗?或许未必吧。”
    至少聂向晚作为一个合格的假人,在社交场合上尚且“风度翩翩”。
    而“唐家媳妇”却未必能享受这样的待遇。
    “但也许真的会有那一天——不过我知道,你们都希望那天永远不会来。”
    “小卿啊……”
    “当然我的意思不是我会轻易改变心意。”
    艾卿道:“我的意思是,当哪天,所有人都不再觉得唐进余和我在一起是对我的‘帮助’的时候。当他也会——平视我而不是把我当做十几岁天真浪漫小孩的时候。我得到该有的尊重的时候。”
    “……”
    唐母脸上的表情仿佛无声地在说:你在做什么白日梦?
    “未来的事谁知道呢。不过,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艾卿说完。
    摆了摆手,说了再见,扭头便随意上了一辆正好开来的公车。
    车窗外人流如织,景色更迭。公车很快开远。
    她坐在靠窗座位。本该欣赏街景,却百无聊赖,额头甚至故意一下一下轻点玻璃窗,有如敲钟似的。乐此不疲。带着一种久违的快意。
    到那时候。
    她心里仍在想——
    谁选谁还不一定呢。
    *
    当然,她因此而坐错公车,被迫在下一站下车并多吹了一个小时晚风,到家已经九点半的事……
    这又是后话了。
    ——“阿嚏!”
    伴随着窸窸窣窣、钥匙收进包里的声音。
    天花板上那白炽灯渐次亮起,她进门,忽于寂静中听到一声、颇不容忽视的微信提示音。
    遂漫不经心点开看。
    下一秒。
    “……?”
    她嘴角抽搐,骇然扶墙。
    屏幕上,赫然是一条好友申请。
    第25章 总裁文学与落跑新……
    时间倒回到两小时前。
    晚七点半。
    负责制作《剑侠online》的天意游戏制作公司楼下, 此时迎来了一位久违的贵客。
    摆手招呼司机自行找地方泊车,他复又仰头看向面前藏在居民楼中、如旧——简朴的写字楼。打量半晌。最后却仍是掏出手机,拨通了柳萌的电话。
    “喂?柳小姐。”
    “对, 我现在在天意楼下。”
    “今天不是你说的……测试的日子吗?我正好路过, 所以过来看一下后台监测的数据。”
    话音刚落。
    他最后一个字尾音未散, 对面已是兵荒马乱。
    窸窸窣窣的声音犹如是刚起床, 似乎夹杂着旁边几声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起哄声,唐进余百无聊赖地抱住手臂, 手机抵在耳边,也不打断,一概都沉默听着——因早料到会是这种结果,倒也没有太惊讶。
    毕竟从前读书的时候被老师家访,大概也和这场面差不多,是个人都紧张了。
    听话筒对面说马上下来领他进去,便又十足“懂礼貌”地挂断电话。
    他又开始打量起眼前这栋写字楼。
    说起来, 天意其实也算是个老牌的游戏制作公司。创始人早年在台湾上学,跟着大宇、智冠那批早期游戏制作人打了几年杂, 毕业后出来自立门户, 回到大陆创办天意。从单机rpg开始逐渐摸索, 到后来抢占国内大型网游市场分一杯羹,粗粗算来,已是二十来年。
    当年他还是《剑侠online》一普通玩家的时候,就曾在贴吧听说过这家的老板诸多奇闻轶事,其中就包括精打细算、奇抠无比。
    不过彼时他还年少轻狂, 月入十万零花,心想都已经赚得盆满钵满一大老板了,能有多抠?
    直到后来自己真成了对方的合作对象, 亲赴实地考察,第一次站在这楼下的时候,却实在,真的,无语了蛮久。
    毕竟他和《剑侠》谈合作的前几个月,刚豪掷九千万买了三层大厦。在爱面子和阔气方面,他唐进余敢说第二,同龄人里难有人跟他抢第一。
    但《剑侠》的老板方粤——此人就显然和他不是一路人了。
    方粤。
    三十七岁,地道老广,心宽体胖。
    当时两人正好聊起买楼的事,对方闻言只笑。
    说前几年有次投资失败差点破产,千求万求搞来投资才缓过来——帮我这人你也认识,周邵,周总,他在我们公司里拿了三成的股份。在这点上,我和他更像一点,创业容易守业难,财不外露才是正道。你毕竟还是年轻了点。
    换了几年前,唐进余最听不得人家说这种话。
    但如今长大了,明白合作第一,却无谓人家说什么,只要目的达成就行。
    他那天于是依旧和人相谈甚欢,连一贯不怎么对盘的周邵,那天他也给了好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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