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野回到房间来的时候，发现屋子里的灯已经熄灭了。
    偌大的双人床上，只鼓起一个小小的包。
    姜漫雪似乎已经安稳的入眠。
    “阿雪？”傅清野轻手轻脚的走近，轻轻唤了她一声。
    回应傅清野的只有清浅绵长的呼吸声。
    然后，傅清野俯身摸了下她的长发，低叹道：“看样子真的是吓着了。”
    他在床前静静的凝视了姜漫雪片刻，俯下身在她的额间落下一个轻吻，便转去了床的另外一侧。
    等傅清野从背后把姜漫雪连人带被一起抱入怀中的时候，姜漫雪窝在她的怀里轻轻的睁开了眼睛。
    她纤长的睫毛微颤，微阖上时，似有泪珠挂在尾端。
    ……
    第二天一早，傅清野还要去公司。
    但他似乎不放心把姜漫雪一个人留在家里，凝眉提议。
    “真的不带着画具，跟我一起去公司？”
    姜漫雪看上去与常无异，她摇摇头，平静的给傅清野在面包上涂了黄油再夹好煎蛋递给他。
    “不了。我上午想去医院看看小涯。之前答应过他，要在他行了之后多去陪陪他的。你好好工作，不用担心我。”
    只是，姜漫雪这么一说，傅清野就皱起了眉。
    如果没有发生之前的跟踪事件，傅清野也许不会说什么，但昨天那样凶险的事情才出，现在让姜漫雪一个人出门，他真的有些放心不下。
    “你去看小涯的话，可以等我下班以后陪你一起去……”
    可是，不等傅清野说完，姜漫雪就打断了他：“不用了，阿野。”
    她略带迟疑的抿唇，“你也知道，小涯他不喜欢见到你……”
    几乎是在姜漫雪说出这话的瞬间，傅清野的脸色就变了。变得冷硬而疏离。
    他深邃的眸子中，还闪过了抹掩藏的极深的受伤神色。
    姜漫雪几乎不敢同他的眼睛对视，只能仓促的转开自己的视线。
    “所以，你还没有告诉他，你和陆斯辰已经离婚的事。”傅清野用的是陈述句。
    姜漫雪无措的捏着手指，她拿着牛奶杯的手不由自主的圈紧了些。
    “阿野，我们之前就已经说过了，我也告诉过你了，小涯他现在刚醒，好不容易才有些好转，受不了那么大的刺激。他……他从小就喜欢陆斯辰，如果现在告诉他这件事，我怕他、他会……”
    姜漫雪说到这儿有些说不下去，只能叹了声：“而且，我怕到时候，他会更加的排斥你。”
    “排斥我？”傅清野深深的看着姜漫雪，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看着她明显慌张时会做出的小动作，心里又冷又疼，“究竟是姜思涯排斥我，还是你从没想过把这件事告诉他？”
    然后，傅清野把姜漫雪递给他的面包完好的放在了盘中，不再碰一下。
    “姜漫雪，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你不敢告诉你弟弟我们的事情，还是你其实还在幻想着，能够重新回到陆斯辰的身边？”
    长久的沉默。
    姜漫雪似乎是诧异傅清野会问出这样荒诞的问题来似的，不可置信的猛的抬头，一双水濛濛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他。
    “我吃饱了。先走了。”
    傅清野不愿意再在这件事上跟姜漫雪吵架。
    他径自站起身来，离开了餐厅的座位。
    只是，在出门之前，傅清野微微侧头：“姜漫雪，好好想想你的答案。趁着你现在还没嫁给我，想要反悔的话，随时都还有机会。”
    这么说完，傅清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而姜漫雪则晃了晃身子，用手扶住额头，抵在餐桌上，深深的闭上了眼睛。
    吵架的后果比姜漫雪预想中的要严重的多。
    她不否认，刚刚的话题是她故意提起来的。
    而且，她也确实是想制造自己和傅清野之间的矛盾。
    可是唯一出乎姜漫雪预料的是，她在听到傅清野说出类似绝情的话时，心里竟然会这么难受。
    父亲的死和傅家有关，和傅老爷子有关。
    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说，姜漫雪和傅清野所要面临的，恐怕都会是比山还要艰巨的前途。未来渺渺，看不清楚方向。
    姜漫雪在陆斯辰的身上伤透了心，不敢再在傅清野身上赌一次。
    她太了解自己。
    一旦陷进去，一旦爱上，唯有深爱。
    所以，趁着一切还来得及，及时遏制。
    于她于傅清野而言，都会是一件好事。
    如果，父亲当年的这件事，最终查明真的和傅家有关。那么，她和傅家之间势必要有一个了断。那么不论是她，还是傅老爷子，都会成为傅清野要做出抉择的对象。
    在爱人和亲人之间做出选择，这实在是一件太过残忍又痛苦的事情。
    那么，姜漫雪宁愿在那之前，她和傅清野之间就彻底结束……
    然而，就在傅清野上车后，到底还是冷着嗓音吩咐了一声。
    “傅黎。派几个信得过的人，过来保护她。不管她去哪里都不要干涉，只要保证她的安全就好。”
    傅黎听得出来傅清野正憋着气。
    甚至是气急的状态，连姜漫雪的名字都不想再提及。
    但他还是稍稍点头，立刻回应：“好的，先生。”
    然后，傅黎顿道：“先生，其实您也不想跟姜小姐生气的，是吧？”
    傅清野咬紧后槽牙，一言不发。
    半晌，傅清野松了口，叹了口气苦笑道：“我……有时候真的觉得，抓不住她。我觉得她不爱我，她的心不在我这里。傅黎，如果真的是这样，我难道还要绑着她吗？”
    傅黎抿了抿唇。
    作为金牌助理，他本不应该在雇主的私生活上多插嘴什么。
    但作为朋友，傅黎开车目视前方，到底还是低声说：“先生，您明知道的，不是吗？姜小姐的心如果不在你这里，那又在谁那儿呢？”
    然后，傅清野就不说话了。
    他不开口，傅黎自然也不插嘴，只是安静的开车。
    “她有事瞒着我。傅黎，她信不过我。我不想逼她，但也想得到她全部的信任。”傅清野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他喃喃的开口说的话，并不是想要得到什么答案，而是一个发泄的缺口而已。
    最终，傅清野深吸了口气，再问道：“我昨天让你查的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
    傅黎立刻正了正身子。
    “我调取了那几条街的监控，从车牌号和车主下手，找到了那几个跟踪姜小姐的人的信息。”
    说着，傅黎从副驾驶座上拿了个文件夹递给傅清野。
    “这些人是关城道上的人，雇佣他们的人我也查到了。”
    此时，傅清野已经打开了文件夹。
    他扫了几眼上面的资料，兴趣缺缺的装回去。
    这些不过是些可有可无的文字记录，根本不值得他过目。
    但他却敏锐的发现了傅黎的不同寻常：“继续说。他们是谁派来的？”
    “是……”傅黎绷紧了嘴角，“先生，我不敢说。”
    只这一句，就让傅清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他冷下嗓音：“说！”
    “是老爷子身边的人。”
    然后，回应他的便是长久的沉默。
    过了许久，傅清野才冷笑了一声：“傅黎，你说，跟踪阿雪这件事，是老爷子身边的人为了讨他欢心自作主张，还是老爷子授意的？”
    这问题根本不用回答，答案便是显而易见的。
    傅老爷子治下有方，身边从来都不敢有人轻举妄动，恣意妄为。
    更何况是动傅清野身边的人。
    想来也知道，肯定是傅老爷子亲自授意的。
    可是傅老爷子为什么要对姜漫雪下手呢？
    傅清野垂着眼睛，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变。
    “傅黎，不去公司了，去老宅。”
    傅黎一愣，下意识的提醒道：“先生，今天公司还有个会议，而且下午您已经和万通那边约好了，把项目的合同签了……”
    “会议推到明天，万通那边我会亲自打电话解释。”
    傅清野的脸色阴沉的几乎可以结冰，傅黎听他这样说，自然是不敢再做任何反驳。
    他在路口处拐了弯，换了条路，向着傅家老宅的方向行驶。
    “傅黎。”
    半晌，傅清野突然出声：“你说，阿雪之所以对我不信任，是不是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什么？”傅清野后面的话声音太小，傅黎没有听清。
    他不禁出声询问。
    过了许久，傅清野摇了摇头：“没什么。还有，昨天那片公墓，你找人去看过了没有？”
    “去看过了。”傅黎想起这件事，立刻回答道，“但我们的人回来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常。而且，昨天不是扫墓的时间，那个时间段也没有管理员在，所以并没有人看见姜小姐去了哪里。”
    “我之前在电话里听到有石板移动的声音。”傅清野说的是昨天他拨给姜漫雪的那通电话，“我怀疑阿雪不是去公墓看什么人，而是去找什么东西。”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特意吩咐人仔细的找过了。不仅如此，我还让他们在公墓管理处抄了份名单过来。”
    傅黎将名单交给傅清野。
    “这是在入殓者全部的名单。姜小姐的事情您更为熟悉，所以我想您看过之后应该能有所发现。”
    他正说着的时候，傅清野就已经翻开了名单薄。
    大约十分钟以后，傅清野的目光突然顿住了。
    “姜……正阳……”
    登时，傅清野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