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6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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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机物料暴露在空气里,很快就形成毒气,蔓延出工厂,直接影响到附近一所小学。
    陈实川的妻子当时是小学教师,怀孕八月,即将休产假,却在那天不慎吸入毒气,和学生们一起送入医院。
    而这之后的事,就是钟强做手脚的部分。
    其实陈实川的妻子进医院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因为怀孕,身体本就虚弱,再加上中了毒气,进医院没多久就早产了。
    孩子生下来也很虚弱,在保温箱里足足一个月。
    而这一个月,陈实川的妻子也终于醒来,得知自己的丈夫离开人世,伤心欲绝。
    按理说,这次事故工厂应该予以补偿,可是经过调查,当时唯一生还的高世阳,和在窗外经过的钟强,都口口声声说,是陈实川操作不当,才引起铁桶炸裂。
    这下,所有中毒学生的家长,还有盛玥、李建宏的家人,都要工厂和陈实川的妻子给个说法。
    陈实川撒手人寰,除了两个女儿,什么都没留下。
    陈实川妻子在身体和精神上都遭受巨大打击,住院一个月,多次吐血,后来听医生说,她因为生产和毒气中毒,还有精神上的打击,有些器官已经出现了衰竭现象,以她当时的身体状况来看,就算治疗也只是维持时间,根本没能力抚育孩子。
    陈实川生前工资就不高,离世后工厂也只是意思意思,给了少量的抚恤金,陈实川妻子不堪重负,就想到了死。
    但在自杀之前,陈实川妻子还是联系到钟强,要当面问清楚。
    钟强连日来也是精神不济,夜夜失眠,知道陈实川妻子不久于人世,还见她当着自己的面咳了一大口血,在那个瞬间终于良心发现,知道这将是自己最后,也是唯一一次忏悔的机会,当下便给陈实川妻子跪下了。
    说到这里,钟钰“咯咯”笑出声,那笑声又冷又阴,随即说:“钟强啊,还是没有当恶人的潜质,看看高世阳,人家就可以‘心安理得’,吃得饱睡得香,后来换了工作,还将自己‘立功’的事到处宣扬。”
    钟钰又收起笑,转而又道:“钟强不知道,我母亲当时录了音。那盘磁带连同遗书,都在自杀前都交给我姐姐陈凌了。我母亲真的很聪明,也很坚强,就算到了最后一刻,心里想的依然是为我们姐妹俩谋后路。”
    “她看钟强跪地忏悔,哭的很真,知道这个男人容易心软,性格懦弱,就在那一刻,她将我托付给钟强。”
    陆俨的眼睛眯了起来,就在这一刻,他脑海中似乎浮现出陈实川妻子的模样,就那样奄奄一息的躺在病床上。
    她看上去已经快不行了,好像随时都会离开,可她却用尽所有力量,紧抓着钟强的手,就像是捏住了他的良心。
    她很虚弱,脸色灰白,可她的眼神里却是极度的冷酷,充满了恨意。
    她虽然即将离世,却给这个世界留下两枚种子。
    或许这两枚种子可以延续她的恨意,终有一天可以为他们夫妇讨回公道。
    *
    陈凌、钟钰姐妹俩,就这样分开了。
    陈凌很快就被送到了立心孤儿院,而钟钰则被钟强夫妇收养,他们收买了医院院长,将孩子抱走。
    但钟强夫妇知道,会新工厂的老员工都知道他妻子没有怀孕,不可能突然蹦出来一个女儿,而工厂也在接受调查,复开无望,他们便趁此机会斩断所有联系,搬去历城投靠父母。
    这之后,便是陈凌和钟钰的故事。
    *
    陈凌在立心孤儿院的日子并不好过,就像是一只家猫,突然扔到了野外,是生是死全凭自己的本事。
    孤儿院就和社会一样,有欺生现象,尤其这些孤儿们心理都不健全,有的性格乖张,有的靠拳头说话,还有的狡猾多端,时常跟大人告小状。
    陈凌被迫“拔苗助长”,起初生存很艰难,连温饱都是问题。
    但好在那时候的陈凌,对母亲的印象还很深,比起父亲陈实川,母亲则更懂得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陈凌虽然还不到五岁,却已经学到了一点皮毛。
    再加上那盘录音,和那封遗书,陈凌虽然听不太懂,却也能明白一个重点,那就是父亲陈实川是被人害死的。
    数年时间转瞬即逝,陈凌始终没有人收养,就一直在立心孤儿院长大,从一个被欺负的新人,逐渐转变成“小团伙”的首脑,去压榨其他新来的,直到成年后离开,她已经成了这个小型社会的强者。
    “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八个字对陈凌来说绝不是纸上谈兵,而是她十几年来在立心孤儿院身体力行学到的生存法则。
    自然,那盘磁带和母亲的遗书,陈凌也反复听过、看过多次,早就会背了。
    陈凌离开孤儿院后,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寻找仇人高世阳和失散多年的妹妹,但这对她一个没权没势也没背景的女生来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这十几年间,钟钰一直都生活在历城,在钟强夫妇的照顾下顺利长大。
    只是钟钰自小就多思、敏感,脑子也活络,这一点非常像是陈实川妻子,所以十来岁的时候,钟钰就已经隐隐感觉到这个家里的奇怪之处。
    钟钰总觉得,她和父母长得不太像,无论是同学、邻居都这样说。
    有一次,钟钰跟着钟强父母去看奶奶,还在厨房外面听到母亲和奶奶在里面小声说话。
    奶奶问母亲,打算什么时候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母亲很为难,说一直怀不上,怀疑是不是钟强之前在工厂的时候把身体伤了。
    奶奶又问,那是不是打算一直把钟钰当做亲生的,这抱养的能比亲生的贴心吗,就不怕以后是个白眼狼?
    自那以后,钟钰对自己的身世就有了认知,心里很不是滋味,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再一回想父母偶尔的古怪,甚至是父亲对她的疏远,对她总是隔了一层,似乎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后来那几年,钟钰就一直在这样不安和怀疑的情绪中长大,和父母也越发不亲,甚至还经常担心要是有一天养母怀孕了,她该怎么办,会不会被他们扔出去。
    加上钟钰那时正值青春期,性格也越发的内向,平日不爱说话,无论是走还是坐总是低着头想事情,对周遭的一切也十分敏感,很善于分析。
    别人不经意间的一个举动,或是一句话,看在钟钰眼里,都能很快作出解读,明白这人背后的动机。
    也正是因为如此,钟钰会比同龄人,甚至是成年人,更快更迅速的接触到他人的内心,甚至于钟强夫妇偶尔表现出来的一点小动作、小眼神,无论是对她的防备,还是疏离,钟钰都能立刻捕捉到。
    而这些细节也一点一滴的走进她的心里,渐渐消磨掉她对养父母本就不多的“亲情”。
    这样的情况一直到钟钰上大学住校,她的生活里突然出现一个陌生又亲切的女人,就是陈凌。
    陈凌经过多方打听,又花了很多钱托人寻找,终于找到钟钰的下落。
    钟钰因为性格缘故,也因为陈实川夫妇的死因,在钟强家里始终得不到真正的父爱母爱,所以可想而知,当陈凌对她无限包容,无限付出,全然没有一点自私的照顾、关爱她的时候,那种效果是直击心灵的。
    当然,可能换一个人,钟钰也未必能接受这层温暖,或许这也和亲姐妹之间的血缘有关,钟钰从第一次见到陈凌就觉得很亲切,好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钟钰和陈凌很快就成了知己,陈凌也在潜移默化之间,将自己的故事一点点透露给钟钰知道。
    钟钰听了十分愤怒,甚至和陈凌产生共情。
    对钟钰来说,她和陈凌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真心对她们好的,只有她们两人才是相依为命的“亲人”。
    钟钰甚至多次幻想过,如果陈凌是她的姐姐,如果她就是那个被人抱走的婴儿,那该多好。
    直到某一天,钟钰的“幻想”实现了。
    陈凌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便把一切都和盘托出。
    钟钰受到惊吓,起先是怀疑,不肯相信,后来冷静下来又要求看到证据,心底还隐隐有点高兴。
    陈凌和钟钰很快就去做了dna鉴定,证实两人是亲姐妹。
    拿到结果之后,钟钰如释重负,流浪了二十年,突然寻找到唯一的亲人,那种喜悦和松弛,是她多年来未曾经历的。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愤怒和不甘。
    故事讲到这里,钟钰话锋一转,说:“就这样,我和姐姐相认了,我们也开始寻找仇人,制定我们的复仇计划。”
    而这一刻,站在单向镜另一边的薛芃,也因为这个故事,和钟钰语气中的兴奋受到震动。
    旁边的王志申嘴里念叨着:“哎,也难怪她们姐妹俩会这么变态了。”
    可薛芃脑海中浮现的却是姐姐薛奕的模样。
    薛芃不禁自问,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到这样一对姐妹,目睹她们这样残忍的下毒方法,将高世阳夫妇折磨致死,她会反过来同情这对姐妹的身世么?
    答案肯定是不会。
    任何案件都有它发生的原因,作案人也有他们的动机,他们自觉无辜,自觉是这个世界的受害者,无论是复仇,还是报社。
    而这些动机和原因摆在案件面前,就会变成犯罪嫌疑人的“借口”。
    中国人是最习惯用因果论的,这放在高家的案子里,陈凌和钟钰恐怕也是这样想的——如果不是高世阳谋害她们的父亲陈实川,又把责任推给他,还间接害了她们的母亲,她们也不会处心积虑的找高家复仇。
    只是薛芃再转念一想,如果抛开这些理智的分析,如果将陈凌、钟钰替换成薛奕和她呢,她还会这么客观么?
    答案恐怕还是不会……
    也许,她也会追随着姐姐去复仇,追随着这个世界上唯一明白她,爱护她,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
    想到这里,薛芃轻微的眨了下眼,深呼吸的同时,也将脑海中再度浮现出来薛奕临死前的模样,深深埋了下去。
    随即她集中精神,继续听钟钰的故事。
    *
    陈凌和钟钰相认之后,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她们最初的调查并不顺利,江城太大,他们要找一个姓高的化工工人,并不是件容易事。
    而最简单也最笨的方法,就是她们也去化工厂工作,通过这个圈子里的人际关系,一层一层的去打听。
    她们做梦都想不到,这一找竟然会找了十年之久,她们甚至一度认为,高世阳已经离开江城,或者已经死了。
    直到一次偶然的机会,她们才顺着蛛丝马迹寻找到一个当年会新工厂的老工人,得知高世阳的下落。
    原来在这些年里,高世阳曾经找人算过一次命,还因此改了名,中间有十几年都叫高本顺,后来又改了回来。
    而就在她们找到高世阳的时候,远在历城的钟强,也因为肾衰竭,即将离世。
    钟钰回到历城,见了钟强最后一面,还将当年的录音播放给他听。
    钟强躺在病床上,终于松了一口气,也终于跟钟钰说了一次心里话。
    其实钟钰小时候很可爱,只是越长大就越像陈实川妻子,尤其是那双眼神,和她偶尔看人的神态,简直一模一样。
    钟强每每对着钟钰,就会想到那天在病房里,那个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却带着满腔恨意的眼睛,就像是压在他心口的一块大石,压了他半辈子。
    钟强就像是三十年前跪在陈实川妻子的病床前一样,对着这时站在病床前俯视他的钟钰,做了这辈子最后一次忏悔。
    他告诉钟钰,当年之所以不敢把真相说出来,一来是因为受到高世阳的威胁,二来则是家里欠了一大笔债,需要填坑,而高世阳刚好帮他填上了。
    可钟钰听到这些,就像是当年的陈实川妻子一样,眼里迸射出恨意。
    就在钟强咽气之前,钟钰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你可以去死了。”
    后来,钟钰就回到江城,开始了她和陈凌的复仇计划。
    钟钰说:“这后面的事,你们应该都知道了,我是故意接近高世阳和李兰秀的。我们做过调查,知道高力鸣是从孤儿院领养的,刚巧也是立心。而我姐姐对他还有点印象,这还真是天助我也。”
    这之后,钟钰就做了微整形,转而接近高力鸣,还申请做社工,经常参加街道活动,很快就认识了李兰秀。
    就这样双管齐下,陈凌做幕后军师,钟钰来实施,一边被高力鸣追求着,另一边就在高世阳、李兰秀面前营造热心善良的形象。
    李兰秀见钟钰人好,又漂亮,就想介绍给自己的儿子,谁知这一介绍,却发现原来高力鸣一直都很喜欢钟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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