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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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将手抬起,轻轻地贴在她的脸颊,与她相顾无言,小扇子一般的睫毛挂着泪珠:
    “云娘……”
    云意姿眼中有泪只是因扭伤疼痛,她怕疼,可不知为何,竟这般与他执手相看泪眼起来,不知触动哪根神经,她忍不住一笑。肖珏原本难过得不行,见她突然弯唇,神情顿时僵在了脸上,显得有些懵。
    “公子!”忽有人声传来,原来是胥宰提着宫灯寻至,见得二人形容,顿时大惊,“怎么流这么多血?”
    三两步上前,不顾抗拒,将肖珏背到了背上,胥宰边走边沉声问,“公子你这是怎么弄的?属下这就带你去找医正。”到底是相伴多年,俨然找回了当初为人兄长之感。
    他背上的少年却忽然转过头来,将夜幕中的女子幽幽凝着,眼神说不出的凄凉黯淡。
    云意姿叹了口气,捡起宫灯,迈动步子,慢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到得饮绿小榭,医正已然候着,云意姿坐在椅上,弯身给脚踝上药。
    肖珏裸露着上半身,眉眼微阖,端坐于垂帘帐内,医正为他手法娴熟地包扎。他肩颈线条流畅,乌发散落中隐隐透出紧实的皮肉。
    忽然将眼睁开,死死盯住她看。
    云意姿被肖珏的眼神锁住,宛若被扼住了命运的后颈皮,有点儿坐立难安,下zwnj 旧十胱   (jsg) ;意识往门外看去。却见一道苍老的身影,瘦骨嶙峋,竟是虔公。
    云意姿叹气,看来要想出去怕是难了。
    “怎么弄的?”医正忽然淡声问。胥宰端着水盆走进,扫过肖珏惨不忍睹的背部,面露不忍,对医正道:
    “今日段将军宴请梁国公,本是有冰释前嫌之意。席间梁国公要参观将军府的演武场,不知怎么便上了场去,公子非要试一试他的身手,一个唤作宛须的侍内便替了梁公,与公子比试。
    我看那宛须,不像个好相与的,隐壹也交手过,是个一等一的高手。虽说,最后公子险胜,到底是受了不小的内伤,那个宛须也没讨什么便宜,被断了一条腿……”
    胥宰说着说着便忿忿不平,“谁曾想到,回来的路上竟然遇到伏击!堂堂国公,狭隘下作到如此地步,当真令人不齿。公子现下内外俱伤,明日百国宴,还要出席么?不如便在小榭之中将养吧。”
    “是该好好将养,”那医正给肖珏打上绷带的结,一个哈欠后,将长长的方子一折,环顾四周,忽然向云意姿走来。
    云意姿直觉不妙,手里便被塞进了药方,医正脸色疲倦,“都多注意着些,死了就麻烦了,我等不好向燮国公交代。”
    说罢,挎着药箱便走了。
    胥宰连忙去扶肖珏躺下,端过一碗安神的药汤,喂到他嘴边,肖珏却紧紧抿唇,不肯张口,药汁顺着唇边流到枕上,胥宰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束手无策。
    忽然看见坐在一边的云意姿,眼睛一亮,连忙两步上前,将药碗双手捧上。
    他虽一句话也没说,但看他的动作,还有那诚恳的脸色,云意姿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只得将手里的方子交给胥宰,接过碗。走到床边,微微俯身,舀起一勺药汁,对正安然闭目的少年柔声哄道,“乖,张口,”
    胥宰刚一靠近,神奇的一幕便出现了——方才死活不肯张口的少年,竟然轻轻张开了唇,含住勺子,把发着苦味儿的药汁一滴不漏地吞了,胥宰顿时心情复杂。
    又看了二人几眼,攥着方子离开。
    云意姿一勺一勺 旧十胱   (jsg) 地给他喂药,不知什么时候,肖珏睁开了眼,正幽幽地凝视着她。
    他吞咽了一下,喑哑说道:“你当真不能回心转意。”
    云意姿沉默片刻,“公子,这并非回不回的问题,而是局势所迫。”
    他不知道梁怀坤那个人的德性,真的什么事都干的出来。
    倘若是十年后的肖珏,还能以毒攻毒,可如今,只能躲着点了,云意姿想了想,仍旧叮嘱道,“近日公子务必处处当心,我担心,还有后手。”
    又来了,她又是这般!明明就在为他着想、为他考虑,却要一次一次地推开他!
    “你关心我,是欢喜我么?”
    云意姿盯他半晌,摇了摇头。
    他深吸一口气,跟她讲道理:“那你不欢喜我,为何待我好呢,跳水救我,为我挡箭,安慰我,照顾我,肯为我举刃杀人,你……你亲我,现在还给我喂药,”
    越想越觉得云意姿不可能移情别恋,她怎么会是心甘情愿要嫁给旁人的呢?
    她肯定是骗他的,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你有什么苦衷,只要好好同我说,我都可以帮你解决。”肖珏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希冀地看着她。
    云意姿默了默。
    “我救公子,就像之前所说,全然出于好意。至于亲你,嗯,”顶着他越来越黑的脸色,云意姿硬着头皮,还是说出了口:
    “我,认错人了。”
    “……?!”
    肖珏浑身一震。
    认错?认成了……谁?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肖珏反应了一会儿,反而平静下来,他不相信,一点也不相信。虽然她确实没说过喜欢他,大多时候也多是他主动,她唯一那次亲他,还是迷迷糊糊地发热。
    他心酸不已,自言自语地说,“你只是没有认清自己的心吧!”
    罢了,他来教她认清好了。
    “我只是可怜公子。”
    又是这句话!肖珏一瞬间被愤怒冲昏了头,耳边嗡嗡作响,“你可怜我什么?到底可怜什么你说啊?!”
    云意姿抿了抿唇,眉毛纠结得能夹死苍蝇,“大概……是公子生得很好看,也许公子也不知道,您的相貌,轻易就能勾起旁人的喜爱与怜惜,我就,一时动了恻隐之心……”她不是故意的,可,这番解释,怎么听都怪怪的,唉!
    色相,也是为的色相。
    对啊, 旧十胱   (jsg) 他到底只有这一点可图了,他脾气不好,体弱多病,又一穷二白,无权无势。
    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呢?
    肖珏气得够呛,脸色铁青地觑着她,忽然喉头一腥,趴在床头吐出了一大口瘀血来。
    他也半点不在意,只将眼抬起,阴郁地看向她:
    “……如今呢?”
    如今就不喜欢了么,怎么能不喜欢了呢?肖珏既愤恨又心寒,可他看了一眼云意姿,又无比地心软。就算是为色相,他也认了!
    75.  天欲雪(3)   好久不见。
    云意姿编不出来, 只能憋着一口气瞧他,腮帮子微鼓,眼睛瞪得溜圆。
    肖珏不知怎么,脑海中突然闪过上次她在马车里说过的话, 心里猛一咯噔:
    “难道因为我黑了, 你就不喜欢了?”
    他一脸震惊加不敢置信的表情, 怀疑十四年来的人生。怎么可能是这么扯的理由, 云意姿被他逗笑了:
    “公子你真有意思, ”她笑得眼睛弯弯, 肖珏默默看了一会儿, 用了很大的意念, 才强迫自己移开视线, 慢慢地躺平回去, 盯着帐顶喃喃:
    “哦。我明白了,因为我是庶子, 对不对。我不是世子,将来也不会是燮国公, 我没有一官半职, 没有家财万贯,两相比较之下,让你忽然想通了,弃我而择他。”
    是啊,世上之人皆如此,她亦不例外,如果有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那一点所谓的真情又算什么,想通了这些, 肖珏失望又生气,她怎么能跟别的人一样呢,他一直以为她是不同的。
    他向来不以容色为重,空有一张脸蛋又如何,终究会腐烂的皮囊而已。然而,她喜欢的恰巧,仅仅是这皮囊。
    “还记不记得,你曾经对我说,莫欺少年穷。”肖珏的胸膛缓缓起伏,嗓子喑哑地说道。
    绀蓝色在眸底如同一团火苗,虽如莹莹星光,终究会成就燎原之势,她知道,离那一天的到来不会太久,届时,将再无人能够阻挡于他。此时,能让小病秧子萌发斗志,转移关注点也好,云意姿遂放淡了神情,站起身来温和说道:
    “公子好生养伤,莫再胡思乱想。”随着福身的动作,她衣袖缓缓垂落而下:
    “意姿就此别过。”
    不等肖珏说出什么,云意姿干脆利落地转身走人,刚刚到得门口,虔公便跨出一步,将云意姿的去路拦住。云意姿不慌不忙,对上虔公苍老空洞的双眼,慢声道,“还请老先生放我离去。”
    这句话,不是对虔公说,而是对肖珏说。
    虔公面色不虞,手臂稳 旧十胱   (jsg) 稳如同一道栅栏,将她拦在原处。公子重伤若此,他实在不愿他再遭受什么打击。
    一道浅浅的咳嗽声后,冷厉的低喝,如平地惊雷般响起:
    “让她走!”
    肖珏伸出手臂,在床榻边半撑起身子,脸容煞白一片。从美人尖延伸出的乌发顺着肩头落下,覆了满身,衬得整个人愈发阴森精致,正睁着两只幽暗的眸子,沉沉凝视着她。
    他喉结吞咽,手指搁在榻边,微微痉挛:
    “云意姿,今夜你若是出了这个门,从此以后,你我之间便再无瓜葛。”
    话音一落,心如刀割。
    满室皆静,但听得那飞蛾扑棱着双翅,义无反顾地撞上烛火。噼剥一声轻响,墙上的投影猛然晃动。
    许久,才听得那女声从门口传来,一字一句,再清晰冷静不过。
    “我曾救公子一命,今夜,公子也还了我一命。我与公子,确该两清。公子保重,我此去之后,不会再来。”
    她的背影逆着月光站立,仿佛发丝都泛着微光。永远都是这般纤细而笔直,可在那柔软的躯体之中,跳动的究竟是怎样一颗心脏,这一刻,肖珏突然很想知道,很想剖开来亲眼看一看,无比痛恨,更无比地……舍不得。
    “……让她走。”同样三个字,语气却截然不同。仿似整个人都被抽干了生气,肖珏瞬间颓然下来,他怎么留得住呢,要用什么才能留住呢。
    虔公犹豫了片刻,云意姿抓住机会,裙角一闪,立时便走得无影无踪,一片影子都未留下。
    肖珏躺在床上,沉默了很久。
    小厮走近,要将药碗收走,却被他轻轻拂落,碎片四溅一地。那小厮面露惊骇,颤抖着跪倒:“公子息怒。”
    半晌却不闻人声,他鼓起勇气抬头一看,只见年少的主子紧紧闭着双眸,眉头微蹙。
    嘴唇半张着仿佛一条缺水的鱼,正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呼吸愈发急促,他猛地睁开眼,直挺挺地望着帐顶。
    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挤出:
    “所有人听着,今后,若是云意姿敢踏进这里一步,无需留情,给我乱棍打出去!若是让我再见到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必将她碎尸万段,以解心头之恨!”
    没有人敢吭声,都敛目默跪。隐壹没读懂气氛,还为他家公子终于想通,松了一口气,用胳膊一捅胥宰,低声道:
    “我倒觉得,公子无需担心。那个谁之前就一次也没来过,今后肯定也不会来的。”
    “……”
    胥宰斜瞟叹气,这个缺心眼的东西。
    习武之人的耳力一向不错,肖珏自然也听见了隐壹这一句,满室顿 旧十胱   (jsg) 时陷入一阵窒息般的死寂。
    只有呼吸的起伏声,肖珏青白着脸,猛吸一口气,挣扎着爬了起来。誓必要把隐壹这个拆他台的狗玩意儿给剁了。
    胥宰和虔公连忙上前按住他:
    “公子,公子当心伤,伤啊!”
    ***
    大显开元十四年,新王登基之后,迎来第一个十年未有之盛事,百国宴,于四月五日这一天,向天下发布告示,休沐三日,来自百国的使节,以及所有的大臣,每日向王上祝酒。
    王上在鹿灵台大宴群臣,并安排人奏乐跳舞。树上挂着红果一般的灯笼,银灯在白玉铺成的圆台上映照,歌女们身着绫罗绸缎,轻歌曼舞,显出无数的妩媚娇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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