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十八章白棠花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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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晨,她悠悠醒起,昨晚大醉,石台上的事情忘了个乾乾净净,心头却不知是为了什么,还隐隐伤着。药房厅堂,还未见何列,倒是洛青已坐在内,脸色亦不知为何沉着。
    不苟言笑的他,一派清冷威仪。
    「叁哥…。」她缓步走进,揉了揉发涨的头脑,落坐桌边。
    洛青瞧着她,问道:「头疼?」
    星寧夕点了点头。
    洛青起身,盛了些花草,冲茶递在桌上,又面对她坐了下来,故作严肃道:「喝吧,醒醒神…。你大概不知道你喝了爷爷几个酒罈子。一个女孩,月黑风高,跑到外头醉得不醒人事…。怎么星前君主什么都教你,就心机没教你半点。你听好了,尔后不准这般任性喝酒,尤其我不在的时候。」又道:「还有,除了这个屋簷下的人,任何人给你的茶食,都得试过。你如今行跡江湖,不能没半点顾虑,我看得让辰昕教教你。」
    星寧夕端过茶喝着,两只眼睛在氤氳烟后回望平时少话,如今却一脸严肃又囉嗦异常的洛青。像她父亲严厉,又似她师兄般嘮叨。她不禁生起一种叛逆的心思,咕噥着:「叁哥,你今日管得事可真不少…。」
    洛青闻言,沉沉神色又青了一层,恼道:「你…十足天真,还这般满不在乎。你自己不小心,我也保不了你。」
    星寧夕见他不过听了一句便着恼,想他很是在意,忙端了个亲切神色,赔笑道:「叁哥…谢谢你。你说的,我都明白…。昨晚是我触景伤情,有些大意了。」语毕,抬头望着洛青,轻松笑道:「叁哥,讲些别的吧。昨晚的姑娘是谁,她才气纵横,跳起舞来煞是好看。」
    洛青闻言一楞,道:「她…是兰台着名的歌妓,如今也是兰台城长的儿媳。」
    其实,他觉得寒露艷气太重,不若星寧夕舞姿清灵动人。
    看着她一双眼盯着自己瞧,想起昨晚自己有些忘情踰矩,虽说她不知道,他仍是有些不自在了起来。
    他别过眼,转移话儿道:「你懂琴么?」
    他那么一侷促,倒轮星寧夕一愣,想这洛青提起寒露,竟有些特别,自己随口一问,该不会便这么巧碰了他伤情事。
    她忙顺着他话,回道:「听得多,弹得少,从前森门製琴弹琴,花门习歌善舞。叁哥…弹得一手好琴。」
    闻言,洛青一笑:「是么…。那么择日,我为你弹弹。」
    星寧夕又一愣,他可调适得真快,只依他道:「好…。」
    木阶响起脚步声,辰昕下了楼道:「阿青,走了」
    洛青点点头,又道:「寧夕,我们北上岱山势在必行,夜阑那儿很是吃紧,你能不能帮忙多备些药品,各类创药、丸丹、粉剂、水药、都少不得,看能不能尽早送上一批。」
    星寧夕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洛青看着她,又想起她刚刚那满不在乎的神态,决定等会儿,便让何列将药房的酒全锁得乾净。
    辰昕赴库房同山藤打理兵器,洛青独赴大堂。长老们不在,却见寒露站在他桌边,着手研墨。一愣,道:「你怎么在这儿?」
    寒露抬起明眸,笑笑:「眼下我不来,是不会有人自个儿来看我了。不过出了趟门,怎地和姊姊如此生疏?想来…是和你带回来的姑娘有关了?」
    洛青未答她话,逕自坐下拿出纸笔、欲接过墨条道:「我自己来。让赵大哥知道你在这,又要不快了。」
    寒露一笑,俯身抵桌,明艳的秀眼凑到洛青前,纤纤两指勾上洛青的脸,道:「我便见见老朋友,他有什么好不快。何况他这出了门便是一年半载,我不管他,他倒管我了?」
    洛青一僵,身子忙往后退去。
    「叁哥!」星寧夕喊声自后门传进,道:「你的卷子都搁在案上,我帮你…。」她脚方进槛,那角度,见不太着洛青神色,却见寒露一双眼,秋波送情,一身妖嬈倚在洛青案上。
    她呆愣半晌,怎又叫她撞着这桩情事。
    洛青一向清淡持重,她还未曾想过在他这儿会见着如此艷景,又此景,岂不对上了她早先一翻猜臆?
    罪过罪过,怪不得叁哥至今还未娶亲,该是还惦记寒露姑娘的缘故,他们俩相见约莫万分难得,却叫自己打岔了。
    她忙将卷子放上桌,一派歉然神色道:「我帮你送来。对…对不起。」说着急急转身离去。
    洛青一呆,她那对不起…究竟是想成了什么,他起身欲追,却让寒露一把拉住。
    寒露笑道:「让她去吧…。你难道不想明白她心意么?让她去想想。」
    洛青抽手回身,恼道:「你,别再到这里来。」
    寒露浅浅一笑,道:「还是年少的你可爱,单纯无羈,一杯黄汤都招架不住,你可能想忘了,我却牢牢记着。」语毕,嫣然转身,兀自去了。留下洛青,茫然呆站原地。
    当晚,星寧夕自药田回到小屋,月已昇在地平上方。一进门,有点惊讶洛青坐在小厅桌边,手撑着头闭眼养神,显然有些累了。
    她一进门。洛青便惊醒道:「回来了。」
    她用刚摘的菊花冲了茶,放在桌上,歪着头看他,道:「叁哥,这么晚了,怎不休息来这儿打盹?喝点茶吧。」
    洛青接过,喝了几口。望着她温柔笑道:「从大堂回来,想来看你,你却不在。」
    她看着洛青,忽然想起一身妖嬈的寒露,他这么晚还来找自己,莫非很在意早上的事…?她实在不是有意的,还是赶紧支回他。忙道:「叁哥想必累了,不如,早点回去歇息吧。」
    洛青搁了杯子起身,向她道:「今天满月,我想带你去个地方。」
    「嗯?」她有些好奇,问道:「去哪儿?」
    洛青笑道:「你会喜欢的。」
    洛青领着她,穿过南城,行至城郊入林。
    她有些不解,犹豫道:「叁哥…我们去哪。」
    洛青淡淡一笑,道:「看花。我和你说过,兰台,约莫是西疆白棠开得最好的地方。」
    「看花…。」这等时辰,大费周章去赏花?
    洛清又携她,沿林木森森的石阶蜿蜒上下,翻过数颗大石,忽闻溪水淙淙,他道:「到了,前面那是木子河支流。」
    随他翻过了石,溪水瀅瀅闪光,溪岸砾石滩旁,蔓生一带白棠花海,绵延至天边。月光下,洁白花瓣随靛蓝溪草摇曳,微微发亮,染成一片神秘的夜空蓝。
    她惊讶的说不上话。
    洛青拉着她落坐大石,道:「寧夕,你…知道那些是什么花么?」
    他这话问得有些多馀,她自然知道那是白棠花,还是莫名蓝成一片的白棠花海。但她答不上话。
    洛青一向清冷的神色,每当着她便柔和几分,如今较平常更柔和几分,柔和间还似有几分青涩,他吸了口气,道:「我…想告诉你,我和寒露…并没有什么,只是我十八岁时,和她喝了一杯酒,就那么一杯,然后…。」他有些讲不下去。
    听见寒露,她有些侷促地笑笑,他果然很在意…,但她觉得,那个「然后」无论接的是情竇初开,还是春宵苦短,她委实都没必要清楚,只道:「叁哥,你用不着告诉我…。」
    洛青转过她身子,凝视她闪烁月光的双眼,有些着急,道:「寧夕,我…不懂花言巧语,但你明知道,我带你来看花的意思是什么…。古道上救下你以来,只要见到你,我便觉得,十分寧静,好像深植心里的刀光剑影、濯濯红尘、纠缠数十年的仇恨,都如流水浮云。」洛青深望她的眼,又道:「我不知道你…心里的伤有多深,也不知道,能为你做点什么。甚至不知道,你…怎么想我,我只知道,这里每每满月,就有一片蓝色的白棠花,而我,只想带你来。」
    她震动着,不知如何回应。她还一度乱猜着,他和寒露的那个「然后」,应该发生在这里。他眼巴巴带她来,兴许是要告诉她,寒露对他有多重要。但,他…这是在说,他喜欢她?
    她知道他对她很好,也觉得他的好,比朋友还多一些,只是,他总说,他可以是她的家人,既是家人,约莫…是像兄长一般。而她,也没细想这么多,岱山门的痛深深沉沉笼罩她,她只知道,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在他这里,他很安心。
    她几分羞怯抬眼望他,他一派炽热,她无所遁形,连忙逃避着别过头去,轻道:「叁哥…我…我没有想过这些,我已经有些习惯,这辈子,应该要一个人…。」
    闻言,洛青的眼神有些黯淡。但他也知道,此刻她一颗心,情伤沉沉,本就不奢望,那里有自己的位置。但他会等,他能等。
    半晌,他温柔道:「我吓着你了。」
    她摇摇头,若有所思,缓缓俯身伸手,摘了一朵花苞放在手心,微运内息,端详片时,略带犹豫地将花苞递给洛青。
    洛青不太明白,浅浅一笑,伸手接过。
    花苞倏然而开,绽放在洛青手上。
    她微睁大了眼,震动地看着,半晌,缓抬头,瞧了洛青一眼。
    「这…是什么意思?」洛青瞧着她神情,好奇问道。
    她呆了半晌道:「约…约莫是谢谢你…,带我来这么美的地方。」
    洛青瞧着她,微微一笑。他想,那大概不是答案,但既然她不想说,那便不说吧。
    过了片刻,他打起精神道:「寧夕…如果你不想同我们上岱山,我可以理解,明日,长老那里,我便帮你挡下来。」
    星寧夕眼神悠悠,轻道:「不…我同你们去。」
    洛青一叹,低头模糊道:「我却也不想离开你。」
    「什么?」星寧夕不太相信她听到的。
    洛青一笑,道:「走吧,不早了,我带你回去。」
    星寧夕轻点了点头,再瞧了洛青一眼,不同于来时,她眼里心里,似多了些东西。
    隔日,大堂议事毕,忽和特地留下,聚洛青、辰昕、山藤与星寧夕于前。他坐在案边,以指敲着木桌,似极为烦扰,半晌向洛青道:「青儿,你大哥…屡屡来信,要我亲自同你北上,迎战巖靖峰。」
    洛青揖道:「长老若肯,自然是好。」
    忽和点点头,转着眼道:「我本是不肯。转念便上去瞧瞧那终年云雾繚绕的岱山美景…也没什么坏处。但我狠话先掠下了,这会务我久不经手,你和你大哥得担着些,不要老烦我,莫叫人以为我月盟没人才。」
    洛青一笑,再揖道:「青儿自然明白。」
    忽和又朝星寧夕道:「ㄚ头,听说星天漠当年是铁了心要扶你接君主,老身从未见你身手,想量量你。」
    山藤一听,兴致盎然道:「长老,让我试试,这洛青与辰昕老是不在,也没人和我会会。」
    忽和瞟来一眼,斥道:「你当岱山门纸糊的么?上门主出手哪轮你这副堂。想打架北上之后有你打的。」
    忽和拂袖起身,走出广场,眾人便随后跟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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