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4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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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低声咕哝着:“你是不是作弊了……”
    “我看起来像是会作弊的人吗?跟你玩还用作弊。”
    “可是为什么我每次……我明明……”
    她看一眼面前意气风发的少年,看一眼硬币:所处车厢逼仄的空间。原本也不容他有太多作弊的机会,可究竟是怎么做到的?每一次他都这么胸有成竹。
    想着想着,她手指又下意识偷偷摸向脸上还未痊愈、隐约发痒的剐蹭伤,不自觉撕着快要结痂的表皮。
    “喂。”
    蒋成看在眼里,眉头顿蹙,“想毁容啊?”
    “跟你说多少次了,不要碰,知不知道?”
    “哦,我……”
    “别弄脸了。来,教你怎么玩,以后出去了可别丢我的脸。”
    他一把捉住她不安分的右手。
    摊开她洁白掌心,把那枚硬币放在中央。
    “看好了,慢点看,你盖之前是不是就能看清楚正反?”
    “扔上去掉下来也一样,能看到——你说说自己多板,玩了这么多次也没学会。”
    事实上,那正是高三那年她出事后,从医院回学校的第一天。
    和身体上不为人知的伤口不同,脸上留下的剐蹭红印一直显眼,又还没消,她只得一直戴着口罩遮挡。
    却不想,这愈发加剧了班上近乎窒息、人人都在不住打量观察着她的气氛。
    于是午餐时,她只能避开人群,偷偷躲到教学楼后面,一边啃面包一边背书。
    虽说原意也是为了躲人吧。
    结果真没有什么人能找到她,却害那天特意带了鸡汤来学校、又偷偷摸摸藏抽屉里藏了一上午的某人,中午足足上下左右找了大半个小时才瞥见她人影。
    “你怎么在这?”
    “我在这背……”
    “跟我来。”
    他难得没发脾气也没怪她,而是拉着急急忙忙要戴口罩的她去车上喝汤。
    虽然美其名曰是不想坐在脏地板上。
    可其实她知道,是因为车上贴着防窥膜,那里是为数不多对她而言称得上“安全”的地方。
    就像她其实也知道,蒋成从不曾喜欢过扔硬币猜正反这类的幼稚游戏,只是知道她不想回班上午休,才一遍一遍陪着她玩而已。
    虽然他总是嘴上嫌弃。
    可其实真正不厌其烦的,不会讨厌她在某些方面一直很笨的,也只有他罢了。
    末了,午休下课铃终于敲响。
    下车前,蒋成又冷不防轻声问她:“那什么,你明天想喝什么汤?”
    车厢内静了片刻。
    舒沅轻声说:“谢谢你,蒋成。”
    “我是问你想喝什么汤!说什么谢谢?”
    他最听不惯她老说谢谢。登时别过脸去,有点像故意掩饰什么,揉揉鼻子,又咕咕哝哝着:“别假客气,你想喝什么你就……呃。”
    那语塞来得真实。
    蒋成愣在原地。
    一切的发生都是电光火石,他甚至没来得及感受刚刚那一秒脸上柔软触感,反应过来,只记得自己下意识攥住始作俑者——
    刚刚凑过身亲了他脸,飞快就想开门下车的舒某人,他攥住她因病痛而纤细,恍惚一手便能环扣的手腕。
    她瘦了很多。
    原本就白,如今脸上更像是褪了十足血色。
    四目相对,那一秒,他忽而又像是被灼伤似的,迅速放开她手。
    刻意忽略了刚刚心里蔓过的荒唐想法,只低声咳嗽几下:“我、我是问你,你还没有回答我,那个,汤,我让张嫂……”
    “……!”
    舒沅人生中第一次最最勇敢的事,或者说很多很多勇敢的事,都发生在十七岁。
    那一年,她经历了很多。
    受过伤,高考失败,只想逃离。然而也是那一年,在一个寻常的午后,平平无奇的场景,她突然有那么一瞬间,却能鼓起所有勇气,转身捧住心怡少年的脸,倾身上去亲吻。
    就是单纯的接吻。
    她不懂换气,没有技巧,以为只是两片嘴唇相贴,碰了碰又想离开。
    一句“对、对不起”就在喉口徘徊。
    然而男孩们似乎总有无师自通的技巧,他趁她局促,突然反客为主,一捏她下巴,她瞬间慌了神,一张嘴,便让他长驱直入。
    她不记得这亲吻持续了多久。
    只记得理智回笼的那一瞬间,睁开眼看见他,突然吓得红着脸咬破对方嘴唇。
    伴着一声低哼,她泥鳅一般钻出他怀里,然后头也不回地下车跑走。
    那时候她想,完了完了,蒋成再也不会理我了。
    事实也是如此,第二天戴着口罩来学校的蒋成,隔着口罩也能看出面色不善,她埋头看书,一句话也不跟他聊。
    然而午休的时候,他竟然还是故意和她一样等在教室里。
    直到所有人都离开,才拎出一个比昨天看起来还大了很多的保温盒,放在她桌上。
    “喂。”
    “啊、啊?”
    一个“喂”字重如千金。
    她心虚地只想往地洞里钻,继续低头做试卷,不敢看他。
    “干嘛老低着头?”
    “没,没有啊。”
    怎奈他当时堪称她的克星。
    他一说她只能抬头,整个人脸红成煮熟的螃蟹,结结巴巴转移话题:“对不起啊,我今天不想……”
    “说什么呢。你昨天输给我二十一次,本来要算你给我做作业抵债的,算了,我回去想了下,就当你……那什么,还了。”
    “啊?”
    “啊什么啊。”
    没有人在,只有他们俩,他又恢复有些凶巴巴的恶劣本性。
    但看她像是吓到又没会意,顿了顿,还是微微收敛。
    “我的意思是。”
    他说:“你主动亲我的,当收学费了,我没觉得不好。有什么好怕的?”
    “……”
    “看我干嘛,又没骗你,”他撇撇嘴,捉住她手腕,“车停在后门那边,走,去喝汤。”
    在后来的八年里,舒沅跟他玩过无数次纸牌、骰子、硬币猜正反。
    她几乎没有赢过。对于这些需要动用灵光脑筋的活动,当然还有用智商“出老千”的方法,死板如她,教再多次,似乎永远也不好意思,也不敢去用。
    她毕生都遵循着刻板的人生信条。
    如同正直,善良,温柔,忠诚,这些永远不能被化用的品格,始终伴随着她的小半生。
    蒋成却不一样。
    为了取得胜利,他从不介意揣摩捷径,甚至可以成为不按套路出牌且不惜手段,掌握赔率的投机者。
    他赢得了她的八年。
    但是这一次。
    时移人易。
    新一局开牌,舒沅亮出与预料无二、手中一正一反合上的暗牌,红桃j加上黑桃10——
    “blackjack,21点。蒋先生,是我赢了。”
    蒋成看着她从容且胜券在握的淡淡笑容,顿了顿,视线随即落低在自己面前那张并未掀面的牌上。
    他明着的牌,是一张方块a。
    在21点的规则里,它可以是11点,也可以是1点。
    “蒋先生?”
    “没什么,我输了。”
    半晌,他笑了笑,向荷官示意放弃亮牌。
    只在旁边此起彼伏的嘘声和欢呼声里,将那张盖住的红桃10同方块a一起,一并丢入牌堆。
    五百万筹码随即“哗啦”一声,同时推向宣展。
    他起身。
    “恭喜,舒小姐。”
    视线转到她旁边讷讷无言,像是若有所思的宣展,声音却又瞬间冷了八个度:
    “但我也还是要提醒你,zack。这世界上很多事要靠脑子,不是靠冲动就能解决的。有些人会纵容你,但世界上并不是每一个人都会纵容你——没有人是世界的中心。”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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