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杨洋捂着脸，她踉踉跄跄，像是无头苍蝇一头撞上了杨小绵……
    登时，杨小绵感觉自己的内脏都要被撞出来了。
    两人齐齐跌坐在地。
    杨小绵抬起头，还不等说什么，从那敞开的教室大门又豁然甩出来一本练习册。
    练习册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书页发出唰啦啦的响动，就听啪一声，敞开的练习册像是帽子扣在了杨小绵的头上。
    一瞬间，杨小绵和小杨洋四目相对。
    “滚！”
    教室内传出讲师的咆哮，“就连这点挫折都承受不了就不要在我这里学习了！”
    “简直就是猪脑子！我都那么细致地讲解一而再再而三地做错……你根本就没有用心！”
    “还说是二十九中一班的高材生呢！就这水平，我还不如去教猴子！！！”
    小杨洋倏地垂下头，连滚带爬地逃掉了……
    舒恩扶起杨小绵，门口的四位少女表情各异，可谓是精彩纷呈诠释了震惊，恐慌，困惑，讥诮的真谛。
    “她哭了。”短暂的沉默中，杨小绵忽然讷讷讲道。
    舒恩一脸淡漠：“什么？”
    “小杨洋！她哭了！”杨小绵加重口吻。
    “那又能怎么样？”舒恩耸肩：“这位讲师本来就是以斯巴达式教育出名，就算学生的家长旁听，他还是会这么凶……与其说他凶神恶煞，倒不如说，这是家长们希望看见的。”
    “我理解。”马聪玉突然插嘴道：“有的家长就是这样，自己舍不得，但是见到别人下手的话，就可以把过错都推给其他人，自己就可以永远戴着慈祥的虚伪面具……”
    “你可真扭曲。”舒恩神色古怪：“你就是这么想你爸妈的吗？你果然是心理畸形。我的意思是，不少家长都相信严师出高徒，尤其学习越好，越是要强的那种学生，他们的家长就越是严苛，也愿意见到老师严苛。”
    “可是，可是……也太可怕了吧……”肖圆圆弱弱地讲道，声如蚊呐。
    “这不叫可怕。”舒恩平静地解释：“讲师虽然凶，不管方法对错，但到底是为了激励学生好好儿学习，促使孩子们更加卖力拼命……出发点不坏。”
    “可是，等你进入社会，就会了解到，有些人凶……是真的凶，发自肺腑的那种坏，有些人看起来善良，也不见得是真的好，说不定也是发自灵魂的那种坏……”
    “工作中，就算你没有做错，也有可能会被领导，上级，老板劈头盖脸地臭骂，猪头，蠢货，神经病，去死吧，下跪吧，你这种人没有活下去的价值！……无论被骂得有多惨，你都得忍着，受着，甚至笑着，认同着，自黑着，附和着，谁让你只是个最下层的小人物呢？”
    “这就是社会，这就是现实，这就是生活……听到别人骂你，你可以痛哭流涕地跑出门，什么时候情绪恢复了，什么时候回来，或者找家长朋友抱怨一通后，再由爸妈出头露面教训导师……这样的日子，也就唯有学生时代才能拥有了。”
    马聪玉和肖圆圆都点着头。
    杨小绵却是开口否决：“虽然你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不过我不赞同……世界那么大，各种各样，非常复杂，就算职场的确会存在你所言的那种现象，但不代表全部，更不代表所有人都是伪善的，所有人都是怂货。”
    “社会是有很多黑暗面，但也有成熟稳健的一面。”
    “就像有好人也有坏人。”
    “更何况学校也不是那样单纯的地方……其实，学校这个环境更容易出现小集体，就算没有社会那么庞杂，到底也是大社会的缩影，并没有太多区别。”
    “你们知道我最讨厌老师常常讲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杨小绵掐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讲道：“等你们结束小升初的考试了，你们就自由了……等你们中考结束了，你们就解放了……等你们完成高考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珍惜你们的大学时光吧，等你们开始工作了，就会开始怀念同学们之间的单纯情谊了……”
    “噗！”杨小绵嘴唇一抖，翻了个白眼，“太可笑了！”
    “人只要活着，就不可能会有真正自由，解放，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的时候吧！”
    “哪怕是幼儿园小朋友之间，也不见得情谊就那么单纯吧。”
    听到这里，马聪玉噗嗤一笑：“这倒是……我家小区的那几个还不到七岁的幼儿园小朋友一个比一个狡猾，会攀比吹嘘，更会争宠算计，还会孤立同学呢……”
    舒恩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呀，马聪玉，你的思想还能更恶劣一点儿吗？”
    杨小绵摆摆手：“我想说的不是人究竟是从几岁起就不够单纯的，我只是想说，我想说……好吧，我也不清楚自己想说什么了，总之，我不同意这种教学方式，太伤人了……很多科学家都证明了，孩子经常听到称赞的话会更有信心，会更健康茁壮地成长……”
    “你是孩子吗？”舒恩打断道：“你是吗？”
    杨小绵愣了愣。
    舒恩继续说道：“我不清楚你对自己的定位是什么，但我知道自己不是孩子……我们早就过了是嗷嗷待哺的小孩子的年纪了，别那么理想主义。”
    说着，舒恩还扫了马聪玉一眼。
    “也不必把所有的都想得那么糟糕。”舒恩说道。
    沉寂之余，肖圆圆弱弱地举起了手：“那我呢？”她问：“舒恩……你就没什么警告我的吗？”
    “有。”舒恩说道：“你个傻帽……别以为杨小绵会始终挡在你面前，也别纵容自己每次遇到麻烦都躲到杨小绵背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关系，没有任何存在时一成不变，永垂不朽的……到最后，变的不是你，就是她，或者是你们，或者是我们，最有可能是所有人。”
    语毕，踢踏的脚步声急促地从教室内传来，紧接着一张大脸就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