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非笑得纯真, 就像是小时候初见他时的模样。
    他一边笑着，一边似乎有很多话想说，可最后都化成一句：“这些年我都有好好吃饭, 肉也吃的很多，我没有再生过病, 身体也长的很结实, 姐姐你果然没有骗我。”
    “我知道。”舒明雪轻柔的说道, 虽然他根本就听不见。
    他笑了一会儿，看着空荡荡的床边，突然又沮丧起来：“你刚才一定是看到我杀人了吧, 那是因为她该杀, 我杀的人, 没有一个是冤枉的，所以姐姐你不要误会, 我不是坏人。”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在乞求。
    “无论你做了什么, 我都会原谅你。”她又说道。
    即便最后, 他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 她也会陪着他。
    可是, 他说了这几句话后, 却又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才躺下，用手背遮着眼睛, 自言自语了一句：“她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她早就把我忘了，或者不在人世了也不一定。”
    原来，他并没有确定她在这里, 那些笑，那些话，都是他自己想象她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这是偶然的一次，还是他以前常常这样。
    渐渐的，他的呼吸变得均匀，已经睡着了。
    她轻轻的抚摸了一下他的脸庞，然后扶着腰站了起来：“我们走吧。”
    蘅玉有些意外：“去哪里？”
    “回去。”她回道。
    “回大千世界？可是，这才半天时间，我们是可以呆三天的，你确定？”蘅玉提醒到。
    舒明雪摇了摇头；“嗯，反正我也不能帮忙，回去吧。”
    说完她再也不忍多看一眼，直接走到账外，正好听见两个守卫在议论。
    “陛下又自言自语了。”其中一人说道。
    “是啊，不会这些年是真的有什么神仙在陛下身边吧，否则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怎么可能这么顺利的坐上皇位。”另一人怀疑道。
    “谁知道呢，不过你我这时候还是离远一些比较好，听说以前有伺候的人在陛下梦呓的时候靠近侍奉，却被陛下砍掉了脑袋。”
    舒明雪听着他们的议论，想着容非刚才说从没有冤枉杀过谁，如果他说的是真话，那么那个靠近的人，恐怕也如今天的女子那般，是来刺杀他的。
    回到大千世界后，她睡了两三日，现在孩子已经快四个月了，肚子像是气球一样一天比一天打，而且吸收的营养也越来越多，即便有龙珠，也让她常感困乏。
    到了回来的第五日，小千世界传来消息，容非死了。
    他死于风寒，死的时候还不到二十四岁。他统一了东方大陆，结束了东方大陆上千年分裂的局面，并采取了轻赋税，免杂役，兴修水利等措施恢复生产，可最后却没有来得及看到结果。
    他没有成亲，没有子嗣，最后将这天下交还给了他的侄子——前太子的儿子。
    有人说，他六岁的时候就应该死于风寒的，因为那年的冬天太冷了，他一个孩子根本熬不过，是他向上天借了十八年。
    所以，十八年后，他才会因风寒而去。
    她听到这个消息后，去容非的真身边坐了许久。
    “你觉得他在小千世界里找到善的业力了吗？”龙女问她。
    她反问：“你觉得呢？”
    龙女直言道:“我担心没有，修罗的杀戮之力影响了他，他在小千世界杀了那么多人，罪孽有些深重。”
    她想了想：“可是，从此之后，小千世界以后就不会再死那么多人了，不是吗？”
    龙女愣了一下，然后笑道：“你看得挺远的。”
    她也回以一笑，但其实不是她看得远，而是她是后来人。
    人道结束后，便是畜生道和地狱道，这两道轮回，舒明雪没有去。
    畜生道虽是恶道中，却是最接近善道的，所以并不会怎么受罪，而且他这次轮回成了一只鹦鹉被养在达官显贵之家，也算是衣食无忧。
    她听说他变成一只鹦鹉的时候，还笑了许久，因为他本是个不怎么多话的人，成了鹦鹉后就要天天说话了。
    不过，他这只鹦鹉也只活了三年，就因为主人通风报信而被歹人杀了。
    至于地狱道，六道中最苦的一道。
    八大热地狱、八大寒地狱、近边地狱及孤独地狱，一共十八层，俗称十八层地狱。
    其中痛苦，经年累月，时间与大小千世界皆不相同，可能是短短一日，也可能一日是亿年，不知何时休。
    除了天帝不让去，以免地狱业力伤了她，她其实也不忍去。
    于是每日沐浴焚香，吃斋念佛，虽然神佛就在她身边，可她也坚持这样做。
    愿同甘，愿同苦。
    足足十八日，容非才从地狱道中出来，然后进入饿鬼道。
    这时候的她，也瘦的几乎脱了形。
    此时小龙蛋也五个多月了，再有十几日就要出生了。
    恶鬼道虽不如地狱道那样受罪，但身在其中也是万般苦，更何况这是最后一道，对他摆脱恶相是至关重要的。
    她想陪着他一起。
    “你确定要去么，你肚子都这么大了。”前来看她的龙女担心的说道。
    舒明雪一边往嘴里塞着饭菜一边点头。
    她现在要多吃一点，饿鬼道的业力也很重，她得让身体好一些。
    “你去也可以，反正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已成行，龙丹也已结成，完全可以帮着你抵抗饿鬼道的业力了。”龙女说完摸了摸她的肚子。
    小龙蛋似乎感受到了姨奶奶的抚摸，非常配合的伸出小手在肚皮上顶了一下。
    “哎呀，你看他知道我在摸他呢。”龙女高兴的说道。
    舒明雪笑了笑：“他现在越来越皮了，每天在我肚子里拳打脚踢的，真想让容非也看看。”
    龙女犹豫了一下：“虽然你现在一心想见容非，但我还是要提醒你，饿鬼道的那个人还不是容非，而且饿鬼道里的鬼，什么都吃，如果业力足够强大，你和孩子都会是他的食物。”
    她沉默了一会儿：“我知道。”
    “你不怕么？”龙女问道。
    “怕，但是，我一直运气很好，我相信这一次我也会好运的。”她笑了笑。
    所谓运气，只是她安慰自己的话，但这时候，她必须阿q一点，必须让自己有希望。
    饿鬼道里的鬼，大多居于海底或山林，只有少数居于人类世界，他们因为终其一生都吃不到食物，所以肚子大，四肢幼细，哀嚎之时会吐出鬼火，让人生惧。
    虽然食物到他们口中就会变成恶物让他们无法下咽，但如果有灵力或者精气让他们吸食，也可让他们暂缓饥饿之苦。
    这次去饿鬼道依旧是蘅玉陪着她，以前去人道的时候蘅玉什么法器都没带，但这一次，她袖子里鼓鼓囊囊的，好像是带了东西。
    因为鬼道的鬼，是可以看到天修者的，即便是隐身状态，只要这鬼的道行足够，便可以突破屏障。
    “蘅玉，咱们确定不再多叫一个人？”她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不用，我一个人就够了？”蘅玉依旧冷冰冰的。
    “那毕竟是饿鬼道，我听说还是有些凶险的。”她婉转的说道。
    然而蘅玉却反问她：“你是不是从来没打听过我是谁？”
    “你是？”她以为她就是天修的一个女仙官。
    “我是斧姬。”蘅玉说道。
    她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你……你竟然是战神刑天的女儿。”
    “嗯，这下你放心了吧。”蘅玉无奈道，她是个低调的仙二代，并不喜欢在别人面前暴露身份。
    “放心放心，一百个放心。”她心里踏实了，心道天帝也是很用心了，派来的蘅玉不多话，有原则，而且武力还高强，应该是精挑细选过的。
    走出阵法后，两人来到了凡界的一条小巷边。
    此时凡界正是夜里，又逢节日，所以虽然入了夜，但街上的行人还很多。
    此时的巷子里，一个苗条的女子正提着灯与一男子私语。
    男子的面容隐在阴影里看不清楚，但能看见他身量修长，身形瘦削，放在女子肩膀上的手十分苍白，像是瓷做的一般。
    “公子，你带奴家到这里来做什么？”女子娇羞又期待的问道。
    舒明雪听了心道还能是什么，不就是野趣么。
    “我们去找容非吧。”她对蘅玉说道，然而蘅玉却依旧看着那边。
    “别看了，看多了会长针眼的。”她小声道。
    蘅玉这时终于说话：“你看看那男人是谁。”
    “谁啊？”她好奇看过去，神色不由僵住。
    此时男人将女子手中的灯笼提了起来，放在了一旁的矮墙上，暖光的灯关照亮了他的脸。
    那是容非的脸，是她初见他时十七八岁的模样，依旧满满的少年气，可脸却十分苍白，但唇又是嫣红的，像是抹了最上等的口脂一般。
    他的眼神轻佻，修长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撩着女子的发，让女子害羞不已。
    从前正道的世家公子，此刻从骨子透着一股邪美。
    “公子，你……你真好看，奴家何德何能，竟能让公子你青睐？”女子心动的说道，语气里还能听出些清醒，但迷离的神色却出卖了她已经被迷惑的内心。
    “朱姑娘，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你也很好看么？”容非声音懒懒的，犹如一根羽毛在撩着心脏。
    “没……没有，公子你还是第一个这样说的。”女子容貌普通，平日里身边要是有人这么说，她肯定认为别人是讽刺。
    可现在，在这个才见过两面的陌生男人的面前，她竟然相信了。
    容非笑了笑，然后低头靠近女子：“那么，对于我的这番夸赞，朱姑娘是不是应该给点奖励。”
    女子连连点头：“公子要什么奴家都愿意给。”
    “那，我可以亲你一下么？”容非魅惑的说道。
    女子幸福的点了点头，然后仰起头，微微张开嘴。
    容非俯下身去，也张开薄唇，但是他的唇在女子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
    然后，一股淡金色的气从女子口中飘出，进入到他的口中。
    他竟然，在吸食人的阳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