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御香行_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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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定是唐家的护卫!
    叶佐兰心下狂喜,赶紧转身跑回到破亭子里。果然看见一个青衣男子已经将唐瑞郎捞了上来。唐瑞郎呛了不少水,此刻正闭着眼睛,不知是昏是醒。
    “他……没事吧?”
    叶佐兰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青衣男子扭过头来,脸色却是冰冷的。叶佐兰忽然注意到此人脖颈上也挂着一块剑形银牌,想必应为天吴宫中人氏。
    难道说,这就是唐瑞郎习武的师父?
    他正想到这里,却见这名青衣男子手指着外边,低声说了一句话。
    “唐家人要来了,跑!”
    叶佐兰这才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立刻狼狈地后退几步,却还是不舍地多看了唐瑞郎一眼,然后才憋足一口气往外跑去。
    在他身后,华雀池畔依旧人潮涌动,万众欢腾。
    _______
    一口气跑出两百余步,叶佐兰终于停下来喘息。这时候,他才想起自己丢掉了食盒与绳床,回头恐怕少不了要挨朱珠儿一顿臭骂。
    他的身上还披着唐瑞郎的精致外袍,如此招摇过市未免太过显眼。索性找了一个僻静小巷将衣服脱下,胡乱塞进一个废弃的鸡窝。
    然而他又转念一想,如此上乘的衣料,丢了也实在是可惜。倒还不如拿了去给朱珠儿,就说是被人毁了食盒绳床,人家脱下来抵债的。
    于是他又将衣袍从鸡窝里掏出来,仔仔细细地叠好,却没想到从里头掉出了一样眼熟的物件来。
    是安乐王爷的那件信物。
    ……怎么会?
    叶佐兰明明记得自己将它挂在了凉亭的栏杆上,莫非是唐瑞郎趁着搂住自己的机会,又偷偷地放回来的?
    叶佐兰皱了皱眉,依旧将信物挂回脖颈上。却又惦记起了另外一样重要的物什来。
    那枚兰珠却又在什么地方?
    他摸遍了全身各处,却是一无所获!
    难不成,是在凉亭栏杆崩塌的那一瞬间,从自己的怀中掉进了水里?抑或者是失落在半路上?
    叶佐兰越想越是焦急,立刻转身,沿着刚才这一路仔仔细细地寻找。然而一口气找回到了雀华池畔,却依旧不见影踪。
    他大着胆子朝着竹林里的那座凉亭靠近,可是隔着好一段距离就听见那里人声鼎沸。
    叶佐兰咬了咬牙,唯有黯然离去。
    第27章 中人之仪
    因为这一来一去之间的耽搁,叶佐兰回到陆家已是未末时分。
    大门敞开着,叶月珊忧心忡忡地倚在门边眺望,她一见到叶佐兰,就立刻迎了上来。
    “你怎么才回来?”她嗔怪道:“朱姨和瓦儿早就到家了,还说你和他们在雀华池里走散……我好害怕你不会回来,那我该怎么办?”
    “你放心,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叶佐兰轻轻拍抚着姐姐的肩膀,“朱姨在哪儿?”
    “她和陆叔都在堂屋。刚才内侍省有人过来通传,好像是说要他们尽快再送十个净了身的男子入宫。这也就是说……我们快要有机会了。”
    说到这里,叶月珊的眼眸微微发亮,可她的双眉却又锁着一丝忐忑。
    叶佐兰当然明白姐姐正在害怕着什么。
    早些时候,陆鹰儿就与他们说起过出城的“最佳”办法——内侍省会在一年之中,分五次向陆家的外净房索要净身男子,共计五十名。
    在每次要人之前,内侍省都会给予陆鹰儿酬劳与一本《寿材名册》。
    所谓的寿材,指得就是在净身过程中重伤不治的人。陆鹰儿将所有这些死人的姓名籍贯和寥寥数语登记在《寿材名册》上,再凭名册将尸体运出城去掩埋。
    等到这一次的净身仪式结束,陆家再将《寿材名册》上缴内侍省,就相当于是交还了运尸出城的特权。
    眼下内侍省又来要人,这就意味着陆家运尸出城的特权即将再度生效。而叶佐兰与叶月珊,也就能够混在尸堆里面,却悄无声息地离开诏京……
    毛骨悚然,却又隐隐约约地让人期待。
    叶佐兰曾经无数次幻想过逃离这里的情景,离开这个充满了血腥和死亡,肮脏和贫困的南部城坊。
    然而当东风真正吹来,他的心中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喜悦。
    “为什么……我们总是要逃?”
    叶佐兰苦涩地看着叶月珊。
    “自从那天出事之后,我就一直在逃跑。逃出崇仁坊,逃出人贩子的魔爪,逃出雀华池,如今又要逃出诏京。爹、娘、忠伯……那些我们在乎的人,当他们遇到危难,当他们陷入无助的时候,我唯一能够做的却只有远远地逃开……”
    他低头,看着自己开始生出薄茧的双手。这双手虽然比过去有力许多,但还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抓住。
    “姐姐,如果柳泉城依旧容不下我们,是不是还要继续逃?”
    他继续朝着叶月珊苦笑:“我究竟什么时候才可以留下来、站出来,大声地说话做事,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人?!”
    叶月珊当然无法回答,因为叶佐兰的话也同样勾起了她的悲伤情绪。
    “别哭。”
    叶佐兰伸手,轻轻擦掉她眼眶下的湿润。
    “会有办法的,姐姐,至少我一定会保护你。”
    说完这句话他便转身,朝着堂屋走去了。
    ——————
    内侍省的使者才走没有多久,陆鹰儿和朱珠儿一左一右地坐在堂前。中间的桌子上摆着一张摊开的纸笺,纸笺上压着薄薄的一本《寿材名册》。
    叶佐兰走到堂前,将“丢失食盒绳床,又得到锦袍”的谎话讲述了一遍,随即安静地等待着发落。
    可谁知道那朱珠儿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连一丝火星儿都不冒,反倒笑眯眯地,活像一尊弥勒菩萨。
    “算了算了,今天带你出去,原本就是想让你散散心。都是我家这个死鬼,还让你背上这么多的东西。你现在就回去歇着吧,不过打从明儿个开始,东院的活儿就上来了,你也得过去帮忙。”
    叶佐兰虽然心中诧异,却并没有多问。他将唐瑞郎的那件衣裳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又最后看了一眼,便扭头离开了。
    待他走远之后,朱珠儿与陆鹰儿夫妻二人这才对视了一眼。朱珠儿皱着眉头,将桌上那本《寿材名册》挪开,显出下面压着的那张纸笺来。
    好一枚秋意弥漫的银杏金池笺,上头只用铁画银钩似的笔触,写着两个大字。
    陆幽
    ——————————————————
    次日醒早,陆鹰儿家中就开始了一年之中,最为重要的一天。
    前几日被陆鹰儿夫妇从外地领来的那些个男子,如今全被叫到了后院里排成一行。
    这段日子,朱珠儿并不在饮食上亏待这些人,偶尔还有几顿肉吃。绝大多数人已经不像当初刚来时那么疲惫瘦弱,可惜眼神却依旧是木讷的,如同死水一滩。
    陆鹰儿穿上一身莨纱缝制的黑色衣衫,头上包着黑巾。又叫瓦儿和佐兰两人手捧物什,一左一右的站立,俨然两个护法童子。
    至于朱珠儿和叶月珊,则各自留在屋子里,严禁出入。
    只听陆鹰儿清了清嗓子,朝着眼前的男人们大声喊出了几句话。
    “诸位兄弟,都是老实人家出生。吃得是黄土里长出来的米,承得都是父精母血的养育之恩。这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可是眼下,诸位却将要行净身的大仪式。断了欲情孽根,也就断了香火、断了家缘。从今往后,你之身非己身,也不再属于家族父母。你就成了皇上的人,这辈子要以宗室为天。你们之中,若是有人不服,还想回家尽孝,现在还可以自行离开。只不过,从此往后,一切死生听凭自主,再与我刀儿匠没有半点瓜葛!”
    一口气说完这些话,陆鹰儿停下来喘气。又用比刀刃还要雪亮的目光,环视着周遭所有人。
    没有人出列,没有人说话,甚至没有人动一动。
    陆鹰儿似乎满意,于是点了点头继续喊道。
    “本朝的天子,素来就以仁爱治国。因此这净身的仪式,也与前朝有所不同。但凡净身之人,无需割势,只需剔除双丸。可是,这切肤之痛,依旧能叫人肝胆俱裂!更不用说那些体质稍弱、久病缠身的人,立时死去的也不在少数。你们若是害怕,此刻依旧可以离开!”
    这一次,叶佐兰看见有两个身材矮小的男子微微变了脸色。可还是没有任何人选择退出。
    倒也是,能够跟着陆鹰儿他们千里迢迢来到诏京挨这一刀的,十成十的都是穷苦人家的子弟,根本就没有什么后路可退。
    一旁,陆鹰儿又开始大声喊话。
    “净身之后,始为中人。在宫为奴,听凭差遣。虽得温饱,不复自由。生前孤独寂寞,死后亦不得归葬故园。你们若是害怕,赶紧速速离开!”
    列成一队的男子们已经全部低下了头。安静中隐约可以听见啜泣的声音。可是一如既往的,并没有人退缩。
    “愣着干什么?!快点发啊!”
    叶佐兰忽然被陆鹰儿点到名字,吓得打了个寒噤,这才将手上抱着的净身文书分发到那些人的手上。
    文书是内侍省拟定的,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许多与净身有关的琐碎细节,本意是告知仪式的危险,以及净身之后数日的休息养护。
    然而前来净身的这些人,全都大字不识,也只是拿过来随便翻两翻,就在上头按下了手印。
    叶佐兰再将按了手印的文书重新收回来,交到陆鹰儿手上。陆鹰儿核查完毕,满意地抬起手来指着东面。
    “那就拜祖师爷去罢。”
    众人鱼贯进了东边小院。入得门来,正是当日叶佐兰曾经见过的堂屋。
    此刻,堂屋前面已经站着包括柳儿在内的三名已经净身完毕之人。
    柳儿他们是上一批进入东院接受净身的。那批人的运气不错,二十人里活了十三个,其中十人应召入宫;余下三人就养在东院,以备不时之需。
    此刻,已净身的和未净身的打了照面,都面面相觑没有什么言语,就连在一旁观察的叶佐兰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僵滞。
    还是陆鹰儿道:“入了宫,大家都是同僚。有什么想说想问,要打招呼的,赶紧吧。”
    众人还是好一阵沉默,不知是哪个愣头青傻傻地问道:“那个……要疼多久?”
    三个已经净了身的,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柳儿红着脸回答道:“养得好,一二十天。养不好……就是一辈子的事儿。”
    “好了好了。”陆鹰儿不让他继续说下去:“拜祖师爷去罢。”
    刀子手的祖师爷是华佗,而东院里头供奉着的却是宦官的祖师爷,司马迁。
    叶佐兰却是有点不明白了,司马迁毕竟不是宦官,也不是自愿净身。怎么就成了这一行的祖师爷?然而他转念一想,自古而今,又有哪个自愿净身的宦官,能够比得过这位的声名远播?
    真是不情不愿的行当,找了个不情不愿的祖宗。
    他心里正感叹,只见陆鹰儿已经让几个新入行的在神龛前头跪倒,拜了几拜,又转过去看供奉在神龛周围,东西二壁上的牌位和贡品。
    牌位都是长生牌位,上头写着历朝历代,宫中诸位秋公、太监的名讳。陆鹰儿指着这些牌位娓娓道来——这位是发明了造纸的;这位曾经官居宰相;那位骁勇善战,更胜武将;还有那边那位,靖难有功,被封作异姓王……
    再看供奉在这些长生牌位前面的贡品,却不是什么容易糟烂的吃食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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