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36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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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也不顾地上尘土飞扬,坐在地上,愕然的看着两道城门缓缓关闭,城门嘈杂吵闹的人群,与闻讯前来的官兵,以及裴宗之转身的背影都被关在了城门之后。
    待到回过神来,柳闵之搀扶着黄石先生站了起来,惊魂未定:“还好出来了!”如此拥奔逃难般的出城会引来百姓惶恐从众的同时,自然也会引来官兵的注意,这天底下,恐怕没有哪个地方比长安城更能直达圣命的了。
    “是啊!”黄石先生借着柳闵之的力站定,倒是也没有再顾两人眼下的一身狼狈,只是忍不住拍了拍胸脯:“还好今天出来了,难怪裴宗之定要我们今日走。”
    “事实上就算今日走,我们也险些出不来了。”柳闵之取了汗巾擦了擦脸上的尘土,“还好表兄帮忙。”
    “不管怎么说,我们是出来了。”黄石先生说着,捡起地上的包裹,看向四周,“先找个地方过夜,然后明早上路。”
    柳闵之指向不远处的行脚店:“只怕已满客了。”那行脚店外停满了马车与马匹,还有不少行人就地铺了块布,似是打算就如此过夜。
    “喝点热食,生个火吧!估计前头驿站里的马都买光了,我们还得靠走的。”黄石先生感慨道,惊魂未定,“不管怎么说,我们总是出来了,比起那些出不来的,要好得多。”
    柳闵之叹道:“消息传的真快,不过半天的功夫!”
    黄石先生背起了包袱:“走吧!”
    “我们去哪里?”柳闵之问道,而后看了眼身后的长安城,“想不到柳某第一回 出长安却是因为这个缘故。”
    “去追寻孔圣人遗迹。”黄石先生道,“你不是告假说要外出游学么?一个教书的,去追寻孔圣人遗迹不是应该的么?”
    “倒也是。”柳闵之道,随即又有些悻悻,“说来我还是第一回 做坏事,”他看着黄石先生,神态谦卑,“不比您有经验。”
    黄石先生伸腿就是一脚:“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埋汰我。怕死有什么不对?我又无世族那样的家世底蕴,也无顶尖厉害可保自身周全的功夫,到时候万一倒霉一些,那可是要丢掉性命的事。”
    “天大地大,性命最大。”柳闵之笑了,“倒也是,如我等这样的寻常人,还是惜命一些来得好。”
    ……
    等官员下值的时候,正是街上这一通闹剧快收尾的时候,临时调来的官兵守住了长安城的四面城门,严令禁止不得出城,有素日里嚣张惯了,在长安城也算小有权势的权贵正与守城的官兵僵持着。
    “看到了么?这是我爹的牌子!”僵持的似是哪个官员家后院的小姐,大抵僵持久了,也是急了,那位小姐竟自从马车中下来了,走到官兵面前,扔了一袋银子过去,官兵闪了闪身,没有接,那一袋银子落地,发出了一阵沉闷的响声,想来数目不少。
    “我要出城!”那小姐撇了撇嘴,道,“若是不让我出城,回去告诉我爹!”
    险些被砸了银子的官兵蹙了蹙眉,转身离去,不过片刻,便带着一位看似头领的官兵过来了指道:“就是她!”
    那小姐冷哼一声,手上的牌子往前伸了伸。
    那领头的官兵看向那牌子,走向那小姐:“原来是礼司侍郎的家眷,失敬!”
    “那你知道了还……”那刁蛮小姐一句话并未说完,周围惊叫响起。
    正路过的卫同远看着官兵手中长刀上的血珠凝坠至刀尖摇摇欲坠,手一抖,食盒落地,发出“啪嗒”一声的响声。
    第768章 官员
    那先前还趾高气昂的官家小姐顷刻间便倒在了地上,腹部的血渐渐氤氲开来,极为考究的衣裙上缝着精细的牡丹花,有一朵正在腹部中央,眼下已经染红,红色的牡丹花,素色的长裙,鲜红与素白这一幕刺的人眼花,卫同远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那官兵手中的刀尖还在滴着血,周围是尖叫的人群,原先还在观望,不死心想要出城的当即昏乱四散开来。
    马车车夫慌乱急促的挥舞着鞭子,横冲直撞间又撞倒了不少行人。
    卫同远跪在地上看着眼前的闹剧,还有马车轧过慌忙乱跑的行人,素日里会阻止这闹剧的官兵眼下正冷眼看着这场闹剧,脚下未动一步。
    先时还热闹拥挤的城门,在这一场闹剧过后,除却死伤在地的行人、撞坏的马车、翻倒的小摊之外,很快便走了个精光。
    人是走了,但眼前还是一片狼藉,那出手的官兵这才慢悠悠收了滴血的长刀对身边的官兵道:“收拾一下吧!”
    身旁的官兵看了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仆人以及那位死去的官家小姐,低声问:“大人,这尸体怎么办?”
    那位官兵收了长刀,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那位死去的官家小姐,她双眼瞪圆,还维持着那一刻的惊愕和不敢置信,他沉默了片刻,道:“就放在这里,你们几个在这里看着,我去上报此事。”说罢看着那几个跪着的仆人:“礼司侍郎是吧?我知道了。”
    两个跪着的仆妇当即便昏死了过去。
    那位死去的官家小姐就躺在城门前正中央的位置,卫同远看着开始收拾现场狼藉的官兵,只觉不寒而栗,连食盒也不要了,逃也似的向家跑去。
    跌跌撞撞的跑回卫府,来不及理会门房的招呼声,他便向小女儿的院子跑去,跑到院子门口,却见院子里黑漆漆的一片,他跑入院中,伸手去敲门。
    敲了半天,自然无人应答,卫同远心下一片慌乱,眼前小女儿不在院中,冲出院子正看到过来搬石凳的小厮,连忙叫住问他:“六姐儿呢!”
    小厮喊了一声“二老爷”才道:“在二小姐那里呢!”
    卫同远闻言便匆匆向卫瑶玉的院子而去,远远看到卫瑶玉房中灯火通明,门略开着,似乎正在吃饭。
    他推门而入,卫瑶玉、卫君宁、李氏同卫瑶卿一起望着他。李氏连忙站起来:“老爷,我们……”
    “有话晚些说!”卫同远摆手,一把拉起了卫瑶卿向外走去,“六姐儿,为父有事要同你说。”
    待走到院子角落里,眼看四下无人,卫同远这才道:“六姐儿,方才快吓死为父了。”
    卫同远并不是什么身怀文才的名士也不是什么建不世之功的名臣,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有一门手艺,能挣些钱财,为一家子尽绵薄之力,善良却也胆小懦弱。遇到了这样的事,自然是被吓到了,而后本能的回家将此事告知了能够做主的人,在他的潜意识里,自己一家能够支撑起来,替家人挡去麻烦的是小女儿。
    “父亲,怎么了?”卫瑶卿看着惊魂未定的卫同远,看他神魂都吓的不稳了,连忙伸手拍了张定神符在他的身后,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慢慢说。”
    大抵是因为定神符的作用,卫同远渐渐平静下来,将所见到的事说了一通:“……你说,六姐儿,这些官兵是疯了吧,竟然当众杀人,竟然当众杀人,杀人啊……”
    卫同远口中重复着那几句话,显然是被吓狠了,在他的认知里,官兵是保护百姓,也就是保护他们这些人的存在,怎的竟然杀了人?保护官兵的百姓竟然杀了人,这让卫同远瞬间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官兵要杀人,恶人也要杀人,他们这些普通人该怎么办?
    “要不,六姐儿,咱们……咱们也跑吧!”卫同远哆哆嗦嗦道,“这些官兵疯了吧,连礼司侍郎家的小姐都杀了啊!”
    “父亲,我们跑不了的。”卫瑶卿拍了拍卫同远的手安慰他,“父亲莫慌,官兵杀人不过是为了杀鸡儆猴,不让这些人出城而已,这个办法足以吓退大多数人,毕竟出城跟性命比起来,还是性命来的要紧。”
    待到卫同远镇定下来,卫瑶卿又道:“礼司侍郎,若在别的地方还好,在长安城其实算不了什么,拿这样不上不下的官员开刀,最能起到震吓作用。”
    卫同远喃喃:“到底是一条命啊!那官兵前头还在说失敬,下一刻就捅死了那个小姐,太吓人了。”
    “方法是个好方法,对上头也能交待。”卫瑶卿看着惊魂未定的卫同远,笑了笑,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但如此狠的方法,他又未作任何掩饰,放任如父亲你们这般看到的行人离开,我倒是觉得不妥。”
    显然,那位下手如此之狠的官兵杀人吓退那些想要出城逃离的人倒也罢了,却并未阻止撞见此事的路人,寻常路人见到此事必然是卫同远这般的反应,怕是久了会闹的人心惶惶。
    卫同远又道:“那小姐的遗体还摆在城门口呢!”
    “有趣,着官兵看着倒像是有意震慑大家。”卫瑶卿说着顿了顿,眼神沉沉,“也有意要闹到全城人心不稳。”
    卫同远拍着胸脯:“是啊,那尸体摆在那里放几日,怕是全城都会打听发生了什么。”说着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问卫瑶卿,“六姐儿,怎的今日那么多人都要出城?那官兵还为此杀了人,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吧!”
    女孩子闻言,眼睛一亮,抚掌而笑:“父亲问得好。”
    卫同远的反应正是大多数人会有的反应,不管是今日正巧撞见的还是改日在城门口看到的,怕是都会吓到,待吓过之后,自然会起疑,倒是今日众人赶着出城的事情必然会再次掀起来,会赶着出城想也是知道有人提前收到了黄少将军吃了败仗的消息,原本只是一些权贵知晓,如此长久以往,怕是迟早弄得满城风雨。
    那官员一记杀鸡儆猴看着似是为了阻止这些权贵出城,这么一来倒是弄的全城皆知了,也不知这个人究竟是哪边的。若只是个没脑子的随便来这么一下倒也罢了,若是有意为之,啧啧啧,那怕是不妙啊!
    第769章 辩驳
    就在这满城恐惧慌乱的氛围中,一晃眼也到了冬至,时任中书令的卫同知一大早便起了,待到梳洗准备妥当,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厮,还未将早食端来,不由蹙眉:“愣着做什么?吃完就要走了。”
    小厮苦着脸道:“方才去厨房拿时,被老夫人身边的紫鹃姐姐拦下了,紫鹃姐姐说,老夫人说今日大家一起吃早食,老爷就算不想一起吃,也过去一趟,老夫人有话要说。”
    “母亲有话要说?”卫同知愣了一愣,算了算还来得及,便将手里的巾子扔回脸盆,“罢了,去就去吧!”
    还没到荣泰苑,就已经听到了院内传来的说笑声,听起来怪热闹的,卫同知心道,一脚踏入院中。
    大房二房的人几乎都到齐了,除了还在国子监的长子与总是神出鬼没的六丫头之外,一个不落。
    卫同知喊了声母亲,周老夫人摆了摆手,指了指身边空出来的位子,道:“来这里坐吧!”
    “怕是来不及了。”卫同知道,“吃便罢了吧!来同母亲请个安便要出门了。”
    周老夫人倒也没有坚持,只是又问他:“早朝完就回来么?家里等你吃午食。”
    卫同知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母亲,我还有事……”
    “就是知道你这些天早出晚归的。”周老夫人挥了挥手让旁人下去,只留了一人,“同远留下。”
    待到众人离开后,周老夫人看着他开口了:“你便是上个朝也当早回来了,却一日日早出晚归的,在忙什么呢?”
    周老夫人并非是那等挑事寻衅的老人家,相反很多时候,她是知书达理的,对于晚辈的事,除非急了或者她觉得要紧关头,她一般不太过问。
    卫同知看了眼坐在一旁脸色憔悴的卫同远叹了口气,拉了张凳子坐了下来:“母亲,近些时日城里事情多。”
    “就是知道事情多才提醒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掺和进去。”周老夫人叹道,“事情都闹成这个样子了,连厨房里做饭的大娘都知道打听了,你当我们这些妇孺是瞎的不成。”
    周老夫人说着看了眼身旁憔悴的卫同远:“你二弟还亲眼见到官兵杀人了。我们是民,你们是官,你们这些当官的应当知道的比我们更多才是,如今怎么回事你心里头想必更清楚吧!”
    卫同远道:“确实不太妙!”
    “知道不太妙你还掺和?”周老夫人说道,“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这往后国姓如何还难说的紧呢!这等时候你掺和一脚干什么?这可比前头的夺嫡还要麻烦的多。”
    “母亲,我卫同知身为朝臣这等时候怎能不管不顾?长安城如今人心不稳,陈善有多少探子进了长安城谁也不知晓?那位囚在长安城里的匈奴质子亦不是省油的灯,局势如此之乱,我等怎可不管不顾?”卫同远抬手向皇城方向施了一礼,“如此岂不是有负皇恩?”
    周老夫人见状轻笑一声,手摸向了脖子里悬挂的寿珠:“我还是头一回知道同知你如此忠心!既谁都知道长安城乱的很,那么陛下眼下在做什么?这是他李家的江山,他在做什么?”
    那一句“头一回知道你如此忠心”说的卫同知略有几分尴尬,他当然不是乱臣贼子,但真要为自己挂一个“忠心”的名号却也是心虚的,他有私心,他从师于乔环,但比起乔环那样的忠心,却显然还要顾忌几分自身,说到底,他非圣人,只是个寻常人而已。
    至于陛下在做什么,卫同知当然已经知晓了,老师已经知道了消息。没有想到有朝一日,大楚的帝王也会犯了和前朝一样的错误,也不知陛下怎的突然起了那样的心思,原本眼下的长安城就是一团乱麻,陛下还在分心他事,自然顾及不得。
    只是这样的事情不能同周老夫人讲,卫同知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正因为陛下无心于此,才需要我等为人臣子的来劝谏。”
    很多事情都不能同他们说。如今的局势,世族已经撤手了,自然不会再去劝谏陛下,这些世族众人也不乏治国的能人异士,太平盛世时,他们尽力在辅佐帝王,可一旦江山不稳,便撤手作壁上观,你可以怨他们无情,但不可否认的,这样冷漠的政客铸就了一族几百年的长存。除却中立的世族,还有心怀不轨之流,甚至已经开始打听陈善大军的消息了,这些人自然也不会去劝谏陛下;那么剩下的,就是以乔环为首忠于大楚的忠臣了。他自入朝为官,就是师从于乔环,这是避不开的。而且这等事情,也只有乔环这样的身份能够开口直谏帝王,这些天他考虑了良久,确实也有与老师一道开口劝谏的想法。
    此一举可谓不成功便成仁,他思虑过很久,老师也同他说过多次。今上虽说遭逢一系列变故,如今性情有变,但最初,其本性还算仁善,此一举未必不成,而此举若成,他卫家史书留名不说,自然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一声清脆的响声,白瓷小碗擦着他的额头飞过,落地开花。
    周老夫人扔了一只白瓷小碗,似是发泄了几分怒气,才又道:“你要谏言?你这是拿你自己的脑袋在谏言啊!拿全家的性命在陪你谏言啊!此同触了逆鳞、虎须拔毛有何异?”
    “不是的,母亲,老师他……”卫同知正要分辨,忽地脑中一记念头闪过:不对,母亲怎么知道这些?且不说“触了逆鳞、虎须拔毛”这样的话不像母亲会说出来的,就说母亲说的那些,全然不是一个在后院的妇人能打听到的。二这些消息恐怕这个家里除了他之外也只有一个人能知道了。
    卫同知眉头一拧:“母亲这话是六丫头说的?她人呢?怎不在这里?”他道怎么回事,今日母亲如此“英明”,“英明”到将他说的哑口无言,原来是是六丫头背后告了状。
    这话才一出,周老夫人还没说话,一旁发怔的卫同知倒先一步驳了回来:“大哥,你也真好意思,母亲训斥你,你倒好,拿自己侄女来作筏子了。我告诉你,我家卿姐儿可没掺和这些事情。这些时日,有不少夫人小姐得了失魂症,我家卿姐儿是被叫了去帮忙定魂了。”
    这哪儿跟哪儿啊!卫同知哭笑不得,他这个兄弟自己倒是糊涂的很,却也不忘时时护着自家闺女。
    第770章
    “乖觉?”卫同知眉心一跳,“哪家乖觉的孩子会在背后告伯父的状?”大抵是见过那个孩子出手的果断厉害,他下意识的没有将她当做一个孩子,却忘了,有时候孩子的手段也是出奇的管用。譬如……告状,她竟向母亲告状,把他训斥了一顿。
    “她没有……”卫同远本能的反驳了一句,听到一旁的周老夫人咳了两声,才又改了口,“不是大哥你做错了,她也不会告状呀!”
    “你懂个什么?”自己的兄弟好歹也是平辈,他也没有那么多顾忌要注意身份什么的,直言道,“你那女儿跟你都不是一类人,简直天壤之别。你见个官兵杀人都要吓的跑回来找自家女儿告状的同她根本不是一类人!”
    “那也是我生出来的。”卫同远挺了挺胸,颇有几分与有荣焉,“大哥莫岔开话题,她也没有掺和这等事情,反而还让我们这些时日不要随意出门,这些天,她便是出门,也不过是阴阳司的任务,去各家帮忙定魂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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