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9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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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桌案上摆着几只漆盒,打开着,隐约可见两柄碧绿通透的玉如意,几斛明珠,大约是赏给府上女眷的。
    神容悄悄立在窗外看了一眼,对此番话有些意外,国中历来的规矩,凡召至当面受赏的,都是帝王极其重视的。
    看得出来这一批金及时送到,让新君很是满意。
    果然,便听她父亲道:“圣人恩德浩荡,自当遵从。”
    内侍道:“赵国公不必客气,特地来此传讯,其实是传一句河洛侯的话,待侍郎回京之际,矿上当有人接手领头,届时河洛侯可着人协助。”
    此言一出,神容眼睛一动,往厅里看去。
    她父亲虽脸色未变,面上的笑却顿了一顿,随即道:“河洛侯有心,矿上有工部官员在,理应可以自行料理。”
    内侍摇头:“国公有所不知,圣人如今十分重视那矿山,为求稳妥,河洛侯才会有此提议。”
    赵国公略一沉吟,又笑道:“那不如就由我亲自走一趟。”
    内侍忙竖手阻拦:“万万不可,何至于要国公亲力亲为,圣人绝不会允。”
    说罢施礼,离去了。
    赵国公朝窗户看来:“你都瞧见了,进来吧。”
    神容离开窗边,走入厅内:“父亲认为河洛侯为何要在此时提出协助?”
    赵国公皱着眉:“我看河洛侯平时为人君子,倒不像是那等半道横插而入要撷人功勋的,却又不得不防。”
    洛阳的河洛侯当初扶持新君登基有大功,举足轻重,轻易不可得罪。
    如今金矿随着运送入京的这一批金现了世,他却突然有心协助。
    这所谓的接手是仅仅帮着长孙信看一段时间,想分一杯羹,还是全权接过,实难预料,也就很难断定他意图。
    朝堂诡谲,刚受赏便来此一出,不管怎样,都不是个好消息。
    神容默默理着头绪,不知幽州情形,也不知她哥哥如何了,更不知山宗此时到哪里了,在忙什么,现在又来了这一出。
    她沉思一瞬,却陡然回味过来,看了看她父亲,轻轻启唇:“其实父亲若不放心,我可以去接替哥哥,正好也看看他情形如何。”
    话说完时,心口已不可遏制地紧了紧,她暗暗捏住手指,又补一句:“只要父亲相信我。”
    赵国公面白无须的脸对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叹息一声:“你知道我历来是最信你的,否则第二次就不会准你去了。”
    确实,赵国公其实也想到了,届时只消呈报宫中已派人在场,附上她的矿眼图,总比那些半道接手的人可靠,圣人虽年少却不是愚昧之徒,也就能将河洛侯的“好意”给顺理成章地婉拒了。
    神容心中微动:“父亲还是在意山宗。”
    赵国公道:“那小子既对你有心求娶,我怎能不在意。”
    神容动了动唇:“那……难道就让河洛侯的势力渗透入我长孙家?”
    赵国公顿时眉心皱成了川字,她看得清楚,这正是他不愿的症结所在。
    许久,又看她一眼,垂眼感慨:“其实整个长孙家都知道,这金矿问世的功劳,你居首位,你也是最适合去那里的人,我本不该阻拦。”
    “我不在意那些。”神容口气满不在乎:“我只会这个,便一展所能罢了。”
    这家里不管她经历了什么,总给她遮风挡雨,不曾让她受过半分委屈。
    便是现在,她的父母所做的决定也无不是在为她着想,她又岂会在意什么功劳。
    神容说到此处,忽而会意,看着他:“父亲是松口了?”
    赵国公无奈而笑:“我确实有些担忧你哥哥,也确实信你,只怕你母亲是不会放心的,还好她不知道那小子前阵子做了什么。”
    神容明白:“母亲从来不是不体谅缘由的人,只不过还是因为我的事罢了。”
    赵国公点头,良久不语。
    一刻后,紫瑞和东来在房门外等到了返回的神容。
    她进屋之前,停一下:“他就留了那句话给我?”
    东来垂着头:“是,就说在幽州等少主。”
    方才在前厅里,最终商议的结果,是赵国公的一句话:“还是待到河东一带解禁了再说。”
    神容便知道,她父亲还是松口了。
    她心里有一处忽而冒出个念头,山宗是亲手交接了那批金的,他是不是早料到新君会当面召赏她哥哥,所以才会留下一句在幽州等她。
    若是这样,这男人的心思也太深了。
    她往北看,全然不知幽州现在如何了,也不知他到何处了。
    ……
    幽州,横踞山岭的关城之上。
    深更半夜,漫天星子,周遭却弥漫着一股烟火呛鼻的气息。
    胡十一和张威带着人守在关城上,关城外的下方是刚刚退去的一波敌兵,留了十来具尸首。
    “他娘的,这次怎么来了这么多!”胡十一呸一声,吐出一口带着烟尘的唾沫星子。
    山宗练兵常有预备之策,就是为了应付这种突然而至的侵扰。
    过往这些年一回没用过,便是之前有一股精锐想摸混入关,也是围网狙杀便剿灭殆尽了。
    没想到他这回押着金子去了趟长安,对方倒有些肆无忌惮了,只能用上应对之策。
    胡十一和张威连日来数番用了火攻,才将这波敌兵暂时扫退了。
    张威满头满脸漆黑,先下令城上的兵灭了火把隐藏人数,接着就一头靠在城头上喘粗气:“头儿以往说过,这种情形还会再攻一波,不能掉以轻心。”
    胡十一抹把脸:“你说打建立屯军所以来,就没跟关外的开过战,头儿这是从哪儿知道这些关外的进攻路子的?”
    “咱们跟着他这几年是没开过战,难保他以前没有过啊!”
    胡十一反应过来了:“是了,我被那些关外的狗贼给搞懵了。”
    张威摸黑灌口水:“军报送去长安多日了,头儿肯定会急行军赶回来,指不定快到了。”
    胡十一抢过他水囊,也灌一口,喘气说:“那有什么,在他回来前便将这些狗贼给灭了。”
    二人刚歇了不到半刻,忽闻尖锐笛啸。
    胡十一拔地而起:“他奶奶的,果然还有一波!”
    张威马上调人:“快去!是矿山方向!”
    长孙信坐在矿眼附近,忽听到那声笛啸尖锐刺耳,顿时给惊了一下,又没好气地擦了擦额上的汗。
    他被困在这望蓟山里有好几日了,对这四处示警之声已听了多次,还是不太习惯。
    倒不是出不去,而是不能贸然走。
    这里现在不太平,好好的冶炼着矿,忽然关城四处受到了侵袭。
    军所前阵子送出消息往长安时,他其实已与那几个工部官员避开了。
    隔几日,恢复安定了,又回来继续冶炼。
    不想这一回来,对方又卷土重来,还变本加厉了。
    连日下来四周都不安定,那日原想再出山回避,没想到忽来飞矢,在他们眼前就有兵中招倒地不起。
    霎时就没人再敢出去了,他身为工部侍郎,也不能罔顾下属性命,强行要求他们出山,就只得在此先待着。
    那群重犯都被押在下方采矿的坑洞里,下面久了会闷,他和官员们只得出来透风。
    不远处火光一阵一阵,火油烧着的大瓮正在抵挡这一波。
    还是有人混进来了,尖锐的笛啸一阵一阵。
    有火把在附近闪动,看起来是军所的人在往这里赶。
    长孙信知道每一波抵挡都会有危险,起身回避,却见那群人直奔这里而来,比平时快了不知多少。
    “侍郎小心!”不知后方哪个工部官员喊了一声。
    长孙信已来不及回避了,这到眼前的不是军所的人,而是十几个披头散发手持宽弯大刀的敌兵。
    一旁守着的军所兵卒迎了上去,近身搏斗。
    长孙信这才没被一刀砍倒,马上便往坑洞跑。
    远处张威带队而来,急急叫:“侍郎快躲好!”
    长孙信暗叫不好,叫他什么侍郎,那群人不得卯足了劲来抓他!
    果然那几个混进来的敌兵一边搏斗,一边又有人往他这里来了。
    张威赶来,阻拦了那几人。
    长孙信顺利避开,倒离了坑洞一大截,反倒无法下去回避了,只得退去那几个官员藏身的山壁处。
    胡十一那头在叫支援,张威还在这头挡着,这一波有些棘手。
    长孙信正忧虑,忽见张威旁有几道利影射来,似是箭矢,在他周围缠斗的敌兵倒了好几个。
    远处有兵喊:“张百夫长,换策抵挡!”
    张威回:“谁下的令?”
    “头儿!”
    高声未落,马蹄声已至。
    飘摇的火光里,山宗策马而来,一跃而下,只看得清一个模糊颀长的身形,抽刀就解决了两个眼前的敌兵,沉声问:“长孙信呢!”
    长孙信还未答话,张威已大喜过望地指了一下:“在那儿,头儿!”
    山宗大步走至:“带上你的人,马上跟我走。”
    长孙信愣一下,反应过来,也不含糊,朝左右挥手:“走走走,快走!”
    工部那几个官员跟着长孙信,长孙信跟着山宗,直到出山道边。
    山宗身边迅速聚拢来几个兵,牵着马送过来。
    长孙信也来不及问他长安那些事了,匆匆坐上马背,一身都是汗。
    山宗上马,亲自带人护送:“走!”
    一行人的马在黑暗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出山,委实快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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