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51章 西秦来贺,圣虎现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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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泰和殿众人齐齐行跪拜礼,山呼万岁。
    晏凌随萧凤卿一起接驾,眼帘低垂,只能扫见一道镶满了五彩宝石的凤尾裙摆自殿门口迤逦而来,裙摆宽大华丽,盖住了另一道明黄色鎏金绣九爪盘龙的袍摆,裙摆上流光溢彩的金凤似展翅欲飞,那仿佛随时能遨游九霄的气势甚至令袍摆的威龙都略逊一筹。
    视线凝住那条华贵无双的裙摆,晏凌的脑海猛然浮现四个字——
    唯吾独尊。
    晏凌的头低的更低了。
    恍惚间,有谁的视线冰凉渗骨。
    晏凌略略偏头,循着余光扫去,她只来得及捕捉到萧凤卿敛起眼皮的动作。
    她蹙了蹙眉,心中无端划过一抹异样。
    帝后同时落座,沈淑妃坐在皇后下首,比起晏皇后张扬恣肆的妆容服饰,沈淑妃显然低调许多,通身以玉为饰,只穿了一袭藕荷色的宫装。
    建文帝后宫空置数年,四妃里硕果仅存的只剩下沈淑妃,所以金阁之上颇为冷清。
    君臣一番公式化的寒暄之后,內侍提声通禀西秦使臣来访。
    满殿的人皆看向泰和殿门口。
    一行穿着打扮异于大楚子民的西秦人依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当先一人膀大腰圆,体型壮硕,带有皮革装饰的朝服将他整个人衬托的虎虎生威。
    萧凤卿忽觉一阵牙疼,他附耳对晏凌道:“这就是贺兰谌。”
    晏凌随意看了一眼,揶揄道:“就是他把你揍得满骊京哭爹喊娘?”
    萧凤卿神色一怔,不自然地撇撇嘴:“谁年轻的时候没做过几件荒唐事?你就不要提我的黑历史了。”
    晏凌斜睨着萧凤卿:“既然有求于我,最好摆出求人的姿态,我这会儿正心情不好,要是没点乐子,恐怕待会儿就要以身体不适为由提前退席了。”
    萧凤卿一噎,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期期艾艾:“也不是揍我,我害怕针灸,贺兰谌就派人逮住我给我扎针。”
    “哦——”晏凌饶有兴味地拖长声音,她忽然抬手拂了下云鬓:“原来王爷的弱点不是腰,是怕针扎,受教了。”
    萧凤卿觉得晏凌的语气透着古怪,正琢磨,手肘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他低眸一看,一根花钗的尖端不偏不倚地戳进了衣服。
    晏凌的笑意温婉可人,指尖拈着花钗一拧:“为了王爷,我刚很不痛快,所以王爷,你也委屈委屈呗?”
    萧凤卿脸上一阵扭曲,他克制着落荒而逃的冲动,干巴巴地挤出几分温柔小意的笑:“不委屈,不委屈,只要能让王妃开怀,本王做任何事都值得。”
    “呵,狐狸。”晏凌嗤之以鼻,大发慈悲地收起了花钗,眼睛复飘向殿中央。
    无论大楚与西秦的关系如何,建文帝对西秦使臣还是相当热情的。
    双方说了些心照不宣的场面话,贺兰谌坐到贺兰徵身侧,兄弟二人低声交谈了几句,看不出感情好坏。
    其余西秦使臣按身份高低排位,坐了贵宾席。
    宫宴正式开始,一派歌舞升平的繁荣景象。
    舞姬在丝竹声下折腰而舞,舞姿翩跹,美不胜收,一列列宫婢端着红漆木托盘鱼贯而入,美酒佳肴的香味顿时溢满了偌大的泰和殿。
    酒过三巡,贺兰谌倏地站了起来。
    他高举酒樽,面向上首遥敬建文帝,朗声道:“小王之前只在地理志上领略过大楚的风土人情,彼时便对大楚非常向往,如今真正涉足此地,方觉书上所赘述的大楚根本未将真正的大楚描绘出十分之一,简直误人子弟。”
    这马屁拍的足够形象生动,建文帝龙颜大悦。
    贺兰谌击掌三下,几个西秦侍卫搬了十只沉甸甸的大箱子入殿。
    “父皇愿和大楚结秦晋之好,特送来玉华公主和亲,公主不日将抵达骊京,这是父皇吩咐小王送给楚帝陛下的见面礼,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楚帝笑纳。”
    贺兰谌豪迈地一挥手,侍卫会意,逐一打开了箱盖,箱子里的东西甫一入眼,珠光宝气使泰和殿陡生蓬荜生辉之感,殿内立刻响起一片刻意压低的惊叹声。
    这十箱东西分别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珍稀的动物皮毛以及各类世所罕见的珍贵药材,随随便便拿出一件都是稀世奇珍。
    晏凌咋舌:“西秦这么富强吗?”
    这哪里是送薄礼?
    完全是妥妥的炫富!
    萧凤卿轻哼:“西秦皇帝励精图治、革除政弊,自从登基以后,大半政令都是为了民生,也从不贪图享乐。”
    晏凌深深地凝了眼萧凤卿:“你将来能做的比你父皇更好?”
    萧凤卿毫不犹豫:“我会让大楚成为名副其实的第一强国。”
    晏凌不置可否,又看向了侃侃而谈的贺兰谌。
    建文帝显然对贺兰谌的恭维极其满意,或者说,他格外享受西秦臣服在他脚下的优越感。
    此时,贺兰徵亦长身而立。
    白衣胜雪的男子,俊美如谪仙,频频招来在座闺秀的打量,晏凌的目光自然而然落在贺兰徵身上。
    “本殿在大楚客居多年,承蒙楚帝陛下照料关顾,这些薄礼不过是聊表父皇心意,请陛下莫要推辞。”
    他姿仪出众,声如金玉相击。
    晏凌挑了挑眉。
    “这是你今日第五次看贺兰徵了。”
    萧凤卿漫不经意地启唇。
    晏凌愣住,侧头望向萧凤卿,男人的黑眸灿若星辰,似盛着荧荧光芒,只是,那光圈下犹如深不见底的漩涡,轻易就能吸纳人的心神。
    “又不是只有我在看。”晏凌端起茶碗抿了口。
    萧凤卿眉眼弯弯,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语调却夹着一丝不善:“她们要么待字闺中要么风韵犹存要么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你倒是说说,你算哪样?”
    晏凌凝眉,不满地睨向萧凤卿,萧凤卿紧盯着晏凌,桃花眼幽邃沉郁,殷红的薄唇平直成线,面笼淡霜,竟是晏凌从未见过的模样。
    不知怎的,晏凌陡然生出一种罕见的惧意。
    她不由自主地偏转了视线,既不看萧凤卿,也没再看贺兰徵。
    萧凤卿瞬间收敛身上那股摄人的气势,扭身与身边人低声说笑去了。
    沈淑妃眸光淡然地掠过萧凤卿与晏凌那桌,她低头品茗,眼底却倏然有利芒一闪而逝。
    “楚帝陛下,其实我们的父皇还有一份厚礼相赠,它是我们西秦无上的至宝。”贺兰谌的神色带着骄傲,他转头给侍卫使了个眼色。
    俄而,侍卫领进来一名穿着暴露的赤足少女,少女高鼻深目、身段健美,脚踝系着双铃铛,肌肤在灯影下泛着小麦色的光泽,充满了野性的诱惑,极易挑起男人的征服感。
    几乎是少女走进大殿的那一刻,恭亲王萧鼎的目光就被她全然占据,他呼吸急促,仿佛看见了什么绝世的宝贝,眼里迸发出狼光。
    萧凤卿也兴味盎然地望着异族少女,余光瞥见萧鼎的反应,他眯了眯桃花眼,嘴角的笑更深了。
    晏凌冷淡地勾唇:“我算见识了何为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宁王爷真有雅兴,既然看得眼都挪不开了,不如将这少女纳入王府吧,反正您家大业大,也不在乎多养一个人。”
    萧凤卿眉梢一扬,信手扣住晏凌的腰:“别闹,为夫在想正事儿。”
    晏凌嫌弃地与他保持半寸距离:“何事?我愿意洗耳恭听。”
    萧凤卿高深莫测地摇摇头:“天机不可泄露,届时你便知晓。”
    “对了,”萧凤卿叮嘱道:“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淡定些,别嚷嚷。”
    晏凌疑惑:“什么意思?”
    无需萧凤卿解惑,晏凌立刻自行找到了答案。
    泰和殿门口,在那少女身后,一头通体雪白唯额心朱红一点的老虎摇头晃脑地踱了进来!
    晏凌骤然失语。
    那一声惊呼被她生生压在了嗓子眼儿。
    泰和殿内的其他女眷却没有晏凌这么自持,她们冷静全无,尖叫声此起彼伏,更甚是离席躲到了侍卫背后,就连臣子们都面露惊惶。
    建文帝亦是神思震悚,连忙示意身旁伫立的内侍挡到他面前,见状,睿王跟太子稍一迟疑,立马争先恐后地跑到建文帝身边。
    晏皇后花容微微失色,然而,她反倒很快就镇定下来,因为白虎进了泰和殿,却没发动任何攻击,只是曲身蹲在了那少女脚边。
    “三皇子,这是何意?”晏皇后沉了眼眸。
    贺兰谌傲然一笑:“这头白虎是拜月族百年不遇的神瑞,在它的庇佑下,西秦近些年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父皇说了,既然西秦即将和大楚结成百年至好,那么这白虎便赠予大楚,希望它亦能为大楚带来好运。”
    “阿雅。”贺兰谌唤那异族少女。
    被称作阿雅的少女恭敬朝建文帝跪下,用不太流利的大楚官话道:“阿雅见过陛下。”
    贺兰谌高声介绍:“阿雅是专门照顾圣虎的侍奴,她懂兽语,陪伴着圣虎长大,只要有阿雅在,圣虎就不会伤害任何人。”
    似乎是为了验证贺兰谌的话,阿雅侧身,看了那头圣虎一眼,嘴唇轻轻翕动,低语了几句。
    下一瞬,圣虎居然人立而起,老老实实地“走”近丹陛前,脑袋深深埋到了地面,远远看去,竟像人在有模有样地朝拜。
    晏凌啧啧称奇:“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萧凤卿忍俊不禁:“让你想起江湖杂耍的了?”
    晏凌眼波流转,剜萧凤卿一眼:“不要这么说,人家是瑞兽呢,指不定比你还聪明。”
    萧凤卿没还嘴,拿起一颗柳橙在手里抛着玩。
    一会儿欣赏阿雅的撩人身姿,一会儿再故作不经意地扫视过眸光在阿雅身上流连不去的萧鼎,似笑非笑,眼底的诡光明明灭灭。
    尽管对那白虎惧怕,但贺兰谌说的有鼻子有眼,一副煞有其事的样子,建文帝干脆交代大楚与西秦的侍卫将白虎送到了御兽园,阿雅紧随其后。
    直至白虎的身影消失不见,殿内的女眷才敢回到自己的座位。
    “尔等不必惊慌,既是圣虎,那必定是神灵的坐骑,怎会随意伤人?太子,睿王,你们也下去,千金之体坐不垂堂,可朕是一国天子,自有天恩护佑,不需要你们多此一举。”
    建文帝额前挂着冷汗,他捋了捋胡须,自觉适才的失态有损龙威,于是更为热络地招待贺兰谌,示意歌舞继续。
    贺兰谌却没走回席位,他眼眸一转,直直落在萧凤卿身上,顿了顿,越过他,最终定格在晏凌脸上。
    “小王尚未抵达骊京,就对晏凌之名耳熟能详,想必这位便是女中豪杰宁王妃?”
    萧凤卿与晏凌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贺兰谌这是转移目标了,直接向她发难。
    晏凌暗暗冷笑,找茬儿就找茬儿吧,还戴什么高帽子,她礼貌地笑笑:“不敢当。”
    贺兰谌双眼发亮,豪爽的声音似能充斥大殿:“我们西秦不讲究男尊女卑那一套,只要你有真本事,就算是婆娘,我们男人也甘拜下风,小王的亡妻就是女将。”
    晏凌言不由衷地说着客套话:“三皇子过誉。”
    萧凤卿借着酒杯的遮掩不动声色地偏到晏凌那侧:“这是捧杀。”
    晏凌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你当我傻?”
    不出所料,贺兰谌突然话锋一转,冲晏凌扬眉笑道:“我的义妹卓玛对宁王妃景仰已久,素闻宁王妃文武兼备,她一直希望能和宁王妃过手几招,不知宁王妃能否赏脸?”
    不等晏凌吭声,贺兰谌又转向上座的建文帝:“楚皇陛下,歌舞虽然美轮美奂,但小王更想见识泱泱大国的神捕英姿,这样小王归国以后也能有一番羡煞众人的谈资。”
    话落,贺兰谌身后着男装的卓玛提步上前,朝晏凌拱手道:“卓玛未入骊京前便对宁王妃的大名如雷贯耳,如今有幸结交,若能和宁王妃切磋,卓玛将不胜荣幸。”
    贺兰谌跟卓玛一唱一和,丝毫不给晏凌任何机会拒绝。
    建文帝被贺兰谌的吹捧蒙得忘乎所以,含笑望向晏凌:“宁王妃,你意下如何?”
    晏凌落落起身:“儿臣愿意。”
    卓玛抱拳:“多谢宁王妃肯赐教一二。”
    萧凤卿抚掌大笑:“父皇,阿凌绝对会给您长脸的!”
    贺兰谌瞟了一眼萧凤卿,神色倨傲:“小王听说宁王为王妃改了留恋花丛的恶习,我本来还不信,如今亲眼目睹,原来传言的确非虚。”
    萧凤卿洋洋得意:“这就是爱情的力量,空虚寂寞冷的老鳏夫是不懂个中滋味的。”
    说完,萧凤卿还纡尊降贵地弯腰帮晏凌理了理裙摆,示威似的哼了一声。
    见状,晏皇后掩嘴轻笑:“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看来宁王这只孙猴子总算碰见了能收服他的如来佛。”
    建文帝对自己当日的赐婚也是深感满意:“淑妃,咱们挑的这个儿媳还真不错。”
    沈淑妃从善如流:“这多亏皇上慧眼识珠,才有了一桩天赐良缘。臣妾先前最挂念的事儿总算有了着落,目下就盼阿凌早日生个胖小子,臣妾平时看着皇后含饴弄孙,眼馋死了。”
    晏皇后妙目一动,笑了笑:“本宫倒是喜欢闺女,又贴心又绵软,不像男孩儿那么闹腾。”
    “对对对,”沈淑妃急忙连声道:“臣妾也觉着女孩儿好,乖乖巧巧的,可惹人疼了。”
    晏皇后笑而不语。
    建文帝大手一挥:“既然宁王妃应承了卓玛比试的请求,咱们就往皇家校场去吧。”
    ……
    皇家校场在皇城西南方。
    建文帝携晏皇后进了高阁,沈淑妃跟在一侧。
    萧凤卿狗腿地替晏凌拎着裙裾,亦步亦趋。
    “这卓玛看似不简单呐。”
    晏凌凝眉,顺着萧凤卿的目光扫了眼身姿矫健的卓玛,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淡淡道:“至少也得是七八阶的高手。”
    萧凤卿抿着嘴角瞅她:“我家媳妇儿身手不凡,区区七八阶,应付得了!”
    晏凌瞥见随着晏皇后的沈淑妃,面色淡漠:“你这么喜欢演戏,沈淑妃知道吗?你们母子的演技,谁更好?”
    萧凤卿怅然一叹:“母妃不过是位普通的母亲罢了,她如天下的母亲一般,只想自己的儿子能一生平安顺遂,就算碌碌无为也没关系。”
    闻言,晏凌的面上掠过了一抹深思与失落。
    平心而论,这一刻的她是羡慕萧凤卿的。
    她自小就没了母亲,生命中,唯一的女性长辈就是桂嬷嬷,并非桂嬷嬷待她不好,只不过,她终究无法取代娘亲的位置。
    萧凤卿将她低落的情绪纳入眼底,黑眸一闪,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伸手捻住她的珍珠耳铛把玩:“你说,假若你娘还活着,你会怎么样?”
    晏凌脸色微缓,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母女连心,如果我娘还活着,我宁可什么都不要,只想在她身边享受这么多年缺失的幸福光阴。”
    萧凤卿动作一顿,凝定满脸希冀的晏凌,忽地冷嗤:“天真。”
    “天真?”晏凌蹙眉,反驳他:“渴望天伦之乐是人之常情,怎么就叫天真了?”
    话音刚落,晏凌就吃痛地捂住了耳垂,低喝道:“你干嘛?”
    闻言,思绪飘忽的萧凤卿立时回神。
    他慌忙松开晏凌的珍珠铛,凝眸一看,食指与大拇指都染上了几颗若隐若现的血珠。
    他一时怔然,眸色渐深。
    “神经病!”
    晏凌骂完这句,拎起裙摆怒气冲冲地跑远了。
    绿荞、绿萝也匆匆追过去。
    萧凤卿默然无言地站在梧桐树下,修长的影子投射在他身后,宛如暗处藏匿的一把利剑。
    “呵,天伦之乐?”
    萧凤卿低低地笑出声,眼神寒凉似冰。
    他忽然抬手,将竖起的拇指在唇边飞快别过,舌尖一掠,淡淡的血腥味顿时弥漫在唇齿间。
    一束月光遛过廊柱,映在萧凤卿的脸上。
    萧凤卿的双眼亮如星子,好似海波翻涌,唇瓣一点血红,显得整个人凭空多了一份嗜血的邪肆。
    “天伦之乐的确是人之常情,可我的天伦之乐在我尚在襁褓时就被残忍剥夺了。”
    “晏凌,我被扼杀的权利,你又怎能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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