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28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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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初靠在栏杆旁,纾缓了心头的滞闷,秦苏的死对她来说何尝不是打击呢?她深吸一口气,轻声说,“发生了这种事,大哥一定很难过,只是大哥他……”
    蒋璃转头看着她。
    顾初欲言又止,很明显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话当讲不当讲,又或者该怎么说的问题。蒋璃见状轻声道,“没关系,你有什么话直说。”
    “其实也没什么。”顾初抿了抿唇,“大哥是个做事有计划的人,同时也是个很果敢的人。”
    剩下的话就没讲了。其实她是想说,刚刚陆东深那个样子着实骇人。她没机会跟陆东深有深接触,所以并不了解他那个人,可不代表她没听说过外界对陆东深的评价。有时候就连她的丈夫提  到陆东深也会感叹一句:是个极其适合从商的智者。
    适合从商必然是有手段,做事狠绝不留余地,而智者必然思虑深远,做出决定的瞬间也必然是捏中对方七寸之时。这是顾初的想法,而今天恰恰就证实了这种想法。当陆东深的目光投过来时,瞬间就让她看到了嗜血的恐惧,她觉得后背骤然爬了凉,心脏狂跳得厉害,这男人,旁人轻  易惹不得的。
    顾初这话落下后,沉云间一道闪电,紧跟着就掉了雨点,先小后大,最后砸在头顶廊檐上噼里啪啦响,短短不过半分钟的光景。
    一场急雨,就像是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
    蒋璃没追问顾初藏在心间的话,其实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是个聪明的姑娘,怎么会猜不出顾初的意思?
    看着廊外已是连成水雾的暴雨,蒋璃轻叹一声,想了稍许后道,“这件事的确对他打击太大了。”
    不想为他解释什么,因为事实上就是这样,陆东深绝对不会轻饶了凶手。
    顾初没说话,同时也看着雨雾,看着看着又想起秦苏到贡卆照顾她起居饮食的日子,眼眶就又红了。
    没纸巾,蒋璃就抬手为她拭去了眼角的湿意。顾初一怔,很快反应过来道了谢。
    在她眼里,蒋璃生得漂亮又英气,像是这样的女孩子身上都有傲气,不愿意轻易跟人示好,她是没想到蒋璃会是这么亲和的人。
    她的眼睛太漂亮了,能勾人魂魄,别说是男人了,顾初觉得就连同是女人的她也会被蒋璃的眼睛吸引。
    “我听说过你,我的意思是,你跟陆大哥在一起之前,还是夏昼的时候。”顾初说,“我看过你在国外发表的论文,观点很震撼,没想到今天能跟你坐在一起。”蒋璃很想说,之前发表的不少论文都是她想到哪写到哪的,她从来不认为有什么权威性,也不明白那些学术杂志和期刊有什么好刊载的。但这话不能说出口,便道,“术业  有专攻,像是西医理论我就不懂,更别提去拿手术刀了。”
    顾初听了这话更喜欢她了。
    蒋璃又问回了关于秦苏遇害的事,虽说这件事提起来令人伤感,可蒋璃觉得不管是她自己还是顾初,都算得上是理智的人,能冷静面对目前的情况。她询问了些细节,关于这些都是之前陆北辰同陆东深讲过的。陆门权力交叠、人员动荡,秦苏出于集团利益着想主动赶赴贡卆去谈西奈山的开发权,而这期间正好陆北辰  夫妇两人在贡卆办案,并且顾初身怀有孕,所以秦苏一方面是为了生意,还有一方面的确是有去照顾顾初的意思。
    岂料遭遇不测。蒋璃问着问着就问到了天魂草的事,因为在陆北辰刚刚的复述中提到过天魂草,她对天魂草的特性极为了解,可让她倍感不解的是,天魂草并不普及,这种植物的特质一  定要是特别懂毒性的人才清楚。
    她冷不丁问顾初,“陆教授是到贡卆之后才知道天魂草的吗?他以前有没有接触过那种植物?”
    顾初很肯定地说,“他以前没接触过,是到了贡卆之后才了解天魂草的毒性。”
    一声闷雷由远及近,咔嚓一声似乎炸开眼前世界,使得蒋璃一哆嗦,心头蓦地腾起阵阵寒凉。
    **
    停尸房里,气氛异常压抑。
    陆北辰靠着墙壁没起身,陆东深也像是耗尽了全部力气,他靠在一旁,挥拳的手明明是毫无知觉,可刚刚那一拳打下去他感到了疼,直窜心底。沉默了许久后他喘匀了气,开口,“是不是陆北深?”
    第573章 也许你并不了解他
    陆北辰搭在膝盖上的手轻颤一下,很细微,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出来。稍许后他抬头看着陆东深,“不会。”
    陆东深跟他对视,“如果有一天你发现就是他呢?”
    陆北辰起了身,没避开陆东深的目光,他又强调了一遍,“不会。”
    陆东深缓步上前,与他面前而立,脊梁笔直,“陆北深设计,让陆起白坐了牢,虽然说陆起白是罪有应得,但陆北深何尝清白?”
    陆北辰眸光一怔。
    “北辰。”陆东深语重心长,“他虽然是你的双胞胎弟弟,但也许你并不了解他。”
    陆北辰只觉呼吸一窒。
    **
    景泞去探视了陆起白。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第一次陆起白没见她,只叫人传了个话,拜托了她一件事。这一次陆起白露面了,穿着囚服,头发精短。景泞抬眼一看,心口蓦地疼了一下,瘦了不少,也黑了不少,整张脸显得格外棱角分明。但状态看着还好,眼里也像是有了  温度,不似平日里藏着戾气。陆门前所未有的动荡,用“内忧外患”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虽然景泞已经离开了陆门,但陆门的情况她也大致清楚。有人暗自吸纳陆门旗下重点产业的股份,而且来势汹  汹,陆起白父子坐牢,使得陆门声誉受损,陆振杨就算有通天之力也分身不暇,据说,现如今在董事会中风生水起的是陆北深。
    那个俊气的男子,一力在强按陆门飘摇,试图稳定股价,所有人都说他极具商业头脑,是继陆东深之后又一个天生具备从商能力的人。
    可景泞不这么认为,她总觉得陆北深身上有一种东西是陆东深没有的,像是一种底线,陆东深不会去碰触,陆北深并不一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就是潜意识里觉着,陆北深不是一个能用常规思维去判断的人。
    再见陆起白的时候,景泞一时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其实是一肚子的话,最后都湮没在两人之间的隔离玻璃中。
    很像他们两人一直以来的关系,虽然有过最亲密的接触,可实际上彼此间始终隔着千山万水。
    陆起白却开口了,跟她说,“你瘦了。”
    景泞一怔,与此同时呼吸也窒了一下,稍许后说,“在减肥。”
    她不想说自从他入狱后,自己没有一天是安生的,食不知味夜不能寐,她痛恨这样的自己,他放了她,她如愿以偿得到了自由,心却同他一样坐了牢。
    陆起白闻言后看了她良久,忽而笑了,“你又不胖,减什么肥。”
    景泞抬眼看他,他眼里有了然的东西,就像是看得懂她敛藏于心的话。避开他的目光,她看了一眼狱警。
    狱警走上前,将早先她交上来已经检查稳妥的信封递过来,景泞接过后道了声谢,打开信封,从中拿出一张照片来。
    是一张棋盘的照片,仅仅就是这样。
    曾经陆起白和陆东深两人下过一盘棋,结局是和棋,谁都没走出最后一步来继而封棋。直到现在,那盘棋还搁在办公室里封着,哪怕陆门里风云变幻,但谁都没动那盘棋。陆起白拜托她拍张棋盘的照片给他,这件事不难,景泞毕竟在陆门工作过那么多年,
    找个靠谱的小秘书帮着拍一下传给她很简单。
    隔着玻璃,景泞将照片拿给他看。
    陆起白只看了一眼,突然笑了。笑得很大声,近乎癫狂,景泞愕在当场,眼瞧着陆起白的不对劲,心里七上八下的。
    里边的狱警见状走上前,查看他的状况,似有紧张。陆起白渐渐收了笑,低垂着脸,朝着狱警摆了摆手,示意他自己没事。
    狱警朝着玻璃看了一眼,见照片里就是一局棋,倍感奇怪,有什么好笑的?叮嘱了几句后便回到原来的位置。
    景泞将照片收好,盯着陆起白。许久,他才抬起脸,嘴角还有笑,但这笑是自嘲、是无奈,他说,“他早就赢了,呵呵,陆东深他早就赢了……”
    景泞闻言一愣,马上去看照片。
    对于围棋她略懂一二,自小的时候学过些皮毛,所以大抵棋局走势她还是能看得懂的,可照片里的这局棋她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胜负走向来。
    但她清楚知道不管是陆东深还是陆起白,这两人都是围棋高手,陆起白既然这么说,看来是板上钉钉了没错。
    走棋如走势,人性习惯及谋局习惯都能在棋盘上得以体现,景泞是个聪慧姑娘,深知这两人哪是下棋,而是在对未来情势的博弈。想到这,景泞只觉得后背阵阵涔凉。
    这棋局是在陆东深出事前下的,陆起白这句“他早就赢了”说明什么?说明之后的种种事其实都在陆东深的意料之中,甚至说是他步步为营谋划一切。
    这是陆东深的做事风格,他也有这智慧,只是景泞还是为之震惊。
    末了陆起白又冷笑,“陆北深斗不过他的。”
    景泞又是一激灵。
    但陆起白也不打算深聊这件事了,笑过、讽过后他又恢复了常态,跟景泞道了谢。景泞摇头,说了句应该的。
    陆起白看着她,眼睛里有奇异的光,稍许后喃喃,“你不欠我的,所以没有什么事是你应该对我做的。”
    景泞与他对视,冷不丁道,“你配合警方说出商业犯罪的事,怎么唯独没提到我?”
    陆起白蓦地一僵,紧跟着反应过来,身子前倾,手里紧紧攥着话筒,盯着她一字一句,“你疯了是不是!”
    “我不想欠你的,也不想欠我自己。”景泞相比他来说情绪很平静,“事毕竟是我做的,犯法了就是犯法了,我不想内疚的活一辈子,做错事就该承担后果不是吗?”
    陆起白紧紧咬着牙关,良久,一字一句,“景泞!”
    “当你让我背叛陆东深的那一刻,我的底子就已经不干净了。”景泞苦笑,“所以陆起白,你再费心保护有什么用?”
    她自首了,在陆起白配合警方调查的时候,所有罪名都摆在那,她看在眼里疼在心里,而后主动走进了警局。
    警方问她是否被人胁迫,她告知,一切都是她心甘情愿,陆起白撒了谎,其实当时是她主动向他泄露商业机密的。
    是胁迫吗?
    其实景泞心里清楚得很,从头到尾,她只是打着身不由己的旗号在做心甘情愿的事罢了。
    所以警方倍感不解地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本来有大好前途。
    她笑道,也许,爱上一个人就是没理智吧。
    她是疯了,才会自毁前程的爱上陆起白这样的男人。她触犯了法律,这哪怕是疯癫的爱情也无法抹除的事实,也许只有这样她心里才会好过些。
    陆起白死盯着她,眼睛里近乎都要喷火了。
    “在滑雪场撞伤charlesellison的,不是你的人吧?”景泞问。
    “去消了你的口供!”陆起白没理会她的话,语气强硬。
    景泞笑了,“你很清楚这是不可能的,就这样吧,挺好的。”
    她起了身。
    隔着一层玻璃,陆起白喊她的名字,示意她拿起话筒。这一次她没再依从他的话,转身离开。
    身后,陆起白咣咣咣砸玻璃,近乎歇斯底里。
    走到门口的时候景泞回头瞅了一眼。
    陆起白被狱警左右架着按着,可情绪还是很激动,始终盯着她。景泞没见过这样的陆起白,心里一阵紧过一阵的,紧过之后就是疼,像是有把刀子一下一下往心口上扎。
    她和陆起白,彼此两个一直说着不拖不欠,但真能撇得干干净净吗?也许这次真的就是可以了,但注定了还是你欠我一点,我欠你一些。
    也好。
    人生就是这样,牵牵连连,断断续续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也就变得微妙了,直到缘分散尽,生死不复相见。
    **
    秦苏的尸体被火化了。
    陆东深亲笔签的字,又亲自选的骨灰盒,没选那么富丽堂皇的,他说,一来人死如灯灭,二来我妈不喜欢那么花哨的东西,舒服就好。
    陆北辰一直帮着操持,没惊动什么人,但两人心里都清楚的很,这件事瞒不住。
    也没打算瞒着,秦苏是陆门的人,又是董事会重要股东,自然是要通报陆门的。
    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安排妥当后已是次日入夜了,陆东深的首要任务是将秦苏带回陆门,陆北辰夫妇还要回贡卆办案,于是,两兄弟也就兵分两路了。蒋璃不清楚这两人后来在停尸房里聊了什么,陆家儿郎各个都是情绪管控的高手,至少她从陆东深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陆北辰也是矜贵如初,唯一能确定的是,两人  的眼神里都有灰蒙蒙沉重的东西。杨远调配的私人飞机是从北京飞,所以他们两人会在贵阳住一晚,翌日一早就先折回北京,关于这趟行程不管是杨远还是陆东深都没做大肆宣扬,杨远目前在北京还有项  目在谈,所以搭乘私人飞机去返都正常不过。
    蒋璃订了间酒店,用的是两人之前做的临时身份证。从殡仪馆往酒店开的时候,她敏感发现陆东深控方向盘的手都在抖,是在努力压制情绪。
    窗外是黑透了的夜色,抑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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