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坎的笑容骤然僵硬。
    第55章 培育的分水岭
    回生命研究院只需要半个小时，所以护卫队护送到机场就放假了, 接下来她的安全将暂时由麦坎负责。
    麦坎于是很利落的将她塞进贵宾室, 让两个议会直辖军团的士兵守在门口, 他自己去了公务舱。
    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
    难得一个人呆着, 素意很是自得其乐, 拿了点零食饮料吃了一会儿，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只有抄起电子板看论文……她觉得自己也有点走火入魔。
    所以她转头去看了新闻。
    【施烨伤势恢复良好……培育权资格审查细则第一百九十七次讨论……希雅·罗德里格兹拟圣诞前夜访问地球联盟议会亚洲某幼托园……近地面防御联合体参谋长泽洛疑似已拥有伴侣……】
    伴侣？芳芳被人发现了？
    素意第一反应是这个，但是转头就推翻了这个假设。泽洛自己就是掌控信息的人，没有他点头，这个消息不可能传出去, 除非是他故意的，或者说有另外一个更为强大或者势均力敌的信息团体在和他分庭抗礼。
    那就有意思了, 因为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信息团体在，那背后必然是其他强大的党派，不是施烨就是麦坎……没有足够的能量，民间自己是不可能有这样的组织的。
    他们要撕起来了？
    素意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发散太过了……这又干她什么事呢？没有潘多拉的解药, 她什么都干涉不了，也什么都不想干涉。
    她再次拿起电子板, 发现还是论文好看。
    “陆垚, 现在方便进来吗？”麦坎忽然在外面问，声音有些沉闷。
    “进来。”素意低着头。
    麦坎走了进来, 一手按着右耳，表情有些沉重，他关上门, 在她面前坐下，迟疑了一下道：“你，有没有兴趣，去看一个，地方？”
    素意抬眼看着他，微微挑眉。
    “你都快上手研究潘多拉了，总不能培育院都没去过吧。”麦坎盯着她，“我们很快就会路过一个大型中心培育院，也就是生命研究院区域总部……”
    “这个邀请是不是有点突然了？”素意冷不丁问，“怎么了，别告诉我新一批胎儿全死了。”
    “当然不是。”他深吸一口气，“但确实……遇到了一点问题。”
    “这就是杜克一直没出现的原因？”
    “……是。”
    “跟潘多拉有关系吗？”
    “现在的一切不都跟潘多拉有关系吗？”麦坎反问她，“只是以前你不在罢了。”
    “那可真是受宠若惊。”素意不咸不淡的。
    她不再说话，但也不答应去看那个什么培育院，只是低头继续看论文，间或还点点电子板翻页。
    麦坎的呼吸逐渐粗重，他深呼吸了两次，再次道：“就在刚才，胚胎淘汰率，正式突破百分之三十。”
    素意挑挑眉。
    她确实学得多，但唯独没进修过社会学，或者说跟人口有关的学科，所以她可以明白这个状况不同寻常，却无从说出究竟到底哪里不对。
    见她没反应，麦坎似乎误会了什么，他着急起来：“这意味着，即将出生的胎儿中，有三分之一不合格，必须淘汰。”
    哦……素意终于做出了恍然的样子，但还是淡淡的：“所以？”
    “所以？”麦坎忽然冷静下来，他冷笑，“看来必须得等你恢复记忆，你才会想起当年，新生儿幸存率骤然降至三分之一时，引起的恐慌吧。”
    “……”素意眼睛还盯着电子板，看似不动如山。
    但这一刻，天知道她要用多大的力气抑制住自己的身体产生什么过激的反应。
    她记得，她当然记得。
    她还记得，在新生儿出生率骤降终于造成全球性恐慌的那一刻，芳芳是怎样抱着僵硬的她痛哭失声。
    “素意，谢谢你！”
    芳芳是这样说的。
    “我不会辜负你的。”
    她还说。
    “等我们达成了我们的诉求，再拿出解药。”她说，“人类的存亡，终究还是要由我们的意志来决定！”
    “……可我，没有解药。”
    她记得说完这句话后，芳芳的手僵硬了一下，可是随即，她便露出了温柔的笑，安慰道：“别难过，这个世界不值得你愧疚，素意，如果这最终成为一种罪，我们一起背。”
    自始至终，她们都只将目光放在了自己身上，强行无视潘多拉给无辜的人带来的痛苦，但又享受于潘多拉给这个世界带来的痛苦。而随着战争的推进，芳芳的话却仿佛一语成谶：这个世界不值得。
    她们在杀戮中加深了仇恨，却也在潘多拉的诅咒中不得不继续杀戮，最终这个世界的性别完全对立，或许天生弱势的力量就是她们的原罪，她们终究无法逃过失败的结局，唯有潘多拉成为众多同袍死前最后的安慰。
    至少，他们还能同归于尽。
    就像现在一样。
    “你在听吗？”麦坎的声音忽然闯入，他有些气急败坏，“我说了那么多你都没听到？！”
    “什么？税收什么的？”素意只是吸收了一两个词汇，当真没听他在说什么。
    “呼！”麦坎再次深呼吸，咬牙道，“我说，超过了百分之三十，就已经是生命研究院难以负担的了。甚至可以说，是议会拨款难以支持的。这是一个很危险的分水岭，很危险……”
    素意思索了一下，有些明白：“成本？”
    “对，成本！原本生存率近乎百分之百，培育费、拨款和成本消耗基本能持平，还能维持生命研究院的绝大部分课题研究。但是一旦淘汰率超过百分之三十，这意味着成本突然暴增了三成，毕竟一旦一个人获得了资格，生命研究院就必须给他一个孩子！健康的孩子！其中的损失和消耗都是研究院在负担。”
    “一夜之间就穷了是吗？”素意惯常对于经费这种东西很敏感，“所有钱都拿去维持繁衍了，而显然这还是个无底洞，所以其他课题都不得不停下来？”
    “不能说都，但是确实捉襟见肘。”麦坎道，“而且议会的财政报告必须每年公示，他们不可能无节制的拨款给生命研究院，而且拨款数目在税收中已经占了不小比例，更何况还有归璞……该死！还有那群家伙！”
    素意可以理解他为什么那么愤恨，本身归璞就在质疑生命研究院利用大量经费进行不人道的实验，研究院一直没有出面解释，外界传闻沸沸扬扬，但迫于研究院的“神殿”性质，不敢公然得罪。
    此时如果再爆出胎儿淘汰率暴增，研究院经费出问题等等新闻，研究院的公信力将会骤然触底，人们理所当然的会质疑他们在做什么，有什么阴谋或者说有多么的无能……
    而一旦从中挖掘出人类社会正摇摇欲坠这一真相时，世界大乱也就是一夕之间的事情了。
    确实很惨，很值得同情，但素意还是不明白自己去看培育院有什么用。
    她知道培育院的样子，虽然没有内部照片，但是光看外面就知道是个工厂一样占地面积巨大的地方，她一点也不想知道里面，活生生的人是怎么像流水线一样被制造出来，光想想就觉得不舒服……即使她就是罪魁祸首。
    “那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她冷漠道，“这种时候难道不是应该抓紧一切时间帮我研究潘多拉吗？”
    “我知道，我们都知道……”麦坎有些颓丧，他自嘲的笑了一下，“我们希望你去，或许，是因为……那儿才是……对抗潘多拉的，第一线吧。”
    “……”
    “如果你真心想战胜潘多拉，你至少要去战场看一看，对吧？”
    “……”
    “况且。”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道，“照这个速度下去，当淘汰率达到百分之五十的时候……议会，联盟，所有官方非官方组织，必然会将所有重心放到培育后代上，不惜一切代价……他们会提高税收、严密管制信息……到时候全人类都会明确的知道，他们活着，就是为了繁衍……这太悲哀了，我不敢想象那时候绝望会迫使人做出什么事，但像今天这样我们坐在这，谈话，的情况，就很难再有了吧。”
    他的话很有说服力。
    表情也非常诚恳。
    素意不得不承认她被说动了，并且确实认为应该去看一看，或许真能从中获得什么灵感也有可能。
    但是，他的话语中却依然有让她戾气顿生的内容。她纵使决定配合，却还是想捅出这一刀。
    “活着，为了繁衍吗？”她收起电子板，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你们早知道这是一种悲哀的话，怎么会有今天呢？”
    麦坎僵坐着，有一瞬间的迷茫：“我，抱歉，我没明白。”
    素意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眼神却如刀一般生冷，仿佛想自己剖开自己：“瞧。”她笑起来，眼底里嘲讽压抑着悲凉，“我们费了多大劲，才摆脱了移动子宫的命运啊。”
    第56章 接生仪式
    麦坎将素意送到地方就走了。
    而对抗潘多拉的“一线战场”果然如她所想，是一个造人流水线。
    巨大的工厂一样的地方, 一排排一人高的透明培养罐一望无际, 里面满是类羊水的营养液, 特殊材料制成的不透明的人造子宫个个都有十月怀胎的孕妇肚子那么大, 浸泡在营养液中, 周身接着无数的管子，严密监控胚胎情况的同时也向里面输送着必须的营养。
    培育罐外都附带一排机器，及时的显示着胚胎的情况。有无数机器人在过道上来回滑动，监控着所有培养罐的外部环境。
    这就是一个生育工厂，那些恶心的胶状假子宫完全代替了母亲的肚子, 她甚至下意识的觉得那些人造子宫里可以被掏出任何东西，除了真正的人。
    素意束手站在顶上半临空的总控室里, 面无表情的看着下面。
    杜克站在后面，多日不见，他的表情异常疲惫，但更多的是比素意还要深沉的麻木。
    “就在刚才, 两个胚胎淘汰。”他低声道，“百分之三十的淘汰率到了……”
    “嗯。”素意还在出神的看着下方。
    叮咚！一个培育罐的头顶忽然红光闪烁, 一个机器人加速滑到那个培育罐前, 绕着培育罐转了一圈，顶部的绿灯闪了一轮。
    “有个孩子要出生了。”杜克旁边一个研究员轻声道。
    明明是好事, 可是前有淘汰率，现在有素意，双重低压之下, 没人敢日常欢呼一下。
    “走程序吧。”杜克吩咐。
    老大在此，收心也就是分分钟的事，研究员应了一声，开始走程序：“通知亲属，准备接生仪式。”
    接生仪式……素意喉咙口一阵发紧，强忍住发笑的冲动.
    “亲属已经确认，二十分钟后到位，预计三十分钟后开始仪式，所有人员准备，最后一次检查胎儿情况。”
    “胎儿健康情况确认，生命体征良好，无明显缺陷。”
    “准备产房……准备完毕。”
    “十分钟后进入产房。“
    “十分钟倒计时准备。”
    素意在一旁有一下没一下听着，她看着眼前的场景，莫名的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在自己的设想里出现过，又仿佛自己已经亲眼见过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