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5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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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情况,让吴议不由想起了一个鼎鼎有名的护士老师。
    她的名字叫做南丁格尔。
    当初南丁格尔就是在军队中发现了这样的情况,于是建议将所有的病员集中在同一个地方,方便护士们看顾受伤的病员。没想到就是这个小小的举措,使得伤员们的死亡率大大地下降了。
    而这种专门照看重症伤员的地方,就是后来著名的重症监护室。
    他在军中奔波了一天,实地考察一番之后,决定效仿提灯女神的举措,向易阙提出了这个建议。
    “你的意思是,把所以有生命危险的士卒集中在一个靠近军医的地方,单独设立几个病帐?”
    “对。”吴议简略地列举出这样做的几样好处,“其一,可以方便军医照看危重的病员,其二,也可以使病员集中在一个较为干净整洁的地方,其三,能避免病员在军中受到旁人干扰,有一个清净的修养环境。”
    吴议说得头头是道,易阙倒也认真地考虑了一下这个事情。
    “我明日就向将军提出这个建议,这些病帐总归该有个名字,起个什么好呢?”
    这个问题,吴议早就想好了。
    “不如,就叫南丁帐吧。”
    “南丁帐?”易阙显然不懂这名字里包含着对提灯女神南丁格尔的致敬之意,反垂眸深思道,“也是,军医住在全军之南,南丁帐也算是简洁明了的名字。”
    没想到他先帮自己做出了解释,吴议也就笑而不语,由着他误会去了。
    第76章 敌军来袭
    南丁帐的想法一经提出, 很快得到李谨行的采纳。所有病重伤员被一齐转运至最安全的南边营帐,由数名前几日还无事可做的军医十二个时辰轮班看守。
    这些军医们在几日的修整之后重新被委以重任, 自然无不上心者。他们被沈寒山刻意冷落了几天, 早就憋着股气要证明自己的才干, 少不得施展出自己的看家本事,硬是熬黑了眼睛, 把数名垂危的病员从阎王爷手里抢了回来。
    如此一来,传尸帐与南丁帐之间分工明确, 互不干扰, 小小的医疗系统运作得井井有条, 将伤员病卒的生存率提高了不少,这倒远远出乎了吴议的预料。
    在南丁帐风头正劲的时候, 负责照看传尸病人的病帐也开始有了好转的迹象。
    吴议他们所带来的月华丸颇有效地扼住了传尸的病况,虽然每天仍有不少人被横着抬出病帐, 但每日被扶进去隔离的人却比前面几月少了许多。
    这样的情况大大鼓舞了唐军的信心,将士们开始明白, 只要不发病,或者病情较轻, 传尸也并不是一个无法战胜的敌手。
    而真正的敌人, 却潜伏在买肖城的对面,如暗夜里的群狼, 正觑着眼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城门的另一头, 蠢蠢欲动地舔舐着自己的爪子。
    ——
    边陲的月在将燃未燃的战火中重新画为一个规整的满圆, 转眼又到了中秋佳节。
    紧张的备战气氛也无法抹杀将士们的思乡之情, 明亮的月光照进人们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将思念静静地传达到天涯的另一端。
    它的名字叫做故乡。
    就连吴议也不禁抬头望月,不知道此时此刻的月光,是否也照亮了袁州那苔痕青青的石板路,照进那户曾和他一起生活过的小小人家。
    李璟就坐在他的旁边,和他一起举目远望,少年哀愁的目光被秋风拂散,只剩下明朗眸光闪烁在眼中,更亮过今宵的月光。
    “想家了吗?”吴议和他并排而坐,任秋风拂过发梢,捎来远方的思念。
    李璟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很想我爹娘,还有弟弟妹妹们,但不想家。”
    “家里有什么不好吗?”吴议不禁有些失笑,这个年纪的孩子多少有些叛逆的心情,像只才被放飞自由的小鸟,哪里有想钻回笼子去的。
    李璟却收回远眺的目光,认真地望着吴议的眼睛:“家里没有你。”
    吴议微一怔忪,竟然有些说不出话来。
    不知从何时开始,李璟看他的眼光似乎有了些微妙的改变,其中的眷恋痴缠,已经远远超过一个徒弟对师长、晚辈对前辈的尊敬,而多了一些不明的意味。
    还没等他琢磨出个所以然,便听见远远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放眼一瞧,原来是隔离传尸病人的军帐中又抬出一个人。
    为了防止传尸的传染,病人一旦死亡,就会被人用被麻布一重一重裹得严严实实,立即抬出城出掩埋深葬。
    这件事情沈寒山已再三强调,值班的生徒们也不敢有所懈怠,十二个时辰都有人轮在帐旁,只要有人一死,立即便招呼看守的士卒一起协力将尸体裹好运送出城。
    奇怪的是,徐容竟然也跟在这二三送葬人中间,神情中隐有匆忙之色,远不似平常冷静淡定的样子。
    就连李璟也发觉了其中的异常:“徐助教向来不负责掩葬尸体,何况今天也不该轮到他当值。”
    吴议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今天虽然是中秋佳节,但为防止敌人趁机攻城,李谨行已经再三严令禁止饮酒买醉,并且专调了一支百人的精锐小队死守城门,务必要一个苍蝇也飞不进来,而无机要的事情,也一律不得放人出去。
    而在这样严防死守的戒备之下,想要出去,混在运送尸体的队列中,就是上上之策了。
    正想追上去问个清楚,这二三人已经快步疾走,飞也似的跑出了视线的范围。
    “走。”吴议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不安,“我们病帐里面瞧瞧。”
    “我去就行了,师父你先去回禀沈博士吧。”
    李璟知道他有旧病在身,是万万沾不得一丝传尸的病气的,赶紧将他推到太医博士的帐前,自己随手捡了一方干净的白布遮住口鼻,跑去病帐中查问仔细。
    吴议顾不得整理坐得凌乱的衣摆,急匆匆地敲了敲博士们的帐帘:“学生吴议,请见沈博士。”
    话音未落,就瞧见沈寒山掀开帘子从里面走出来,师徒两都没料到对方的动作,鼻子眼睛几乎撞到一起,差点跌倒在地。
    “什么事情怎么慌慌张张的?”沈寒山一身常服,似乎还未睡觉,只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呵欠。
    吴议便将刚才所见一五一十地回禀给沈寒山。
    此事说来可大可小,大可能是徐容不堪当日被沈寒山奚落之辱,转而投靠新罗军,小也可能是人手不足,他帮忙搭把手罢了。
    至于怎么处置,就需要沈寒山来定夺了。
    沈寒山听他冷静地分析完徐容的异样,似乎一点也不惊讶,反慵懒地伸了伸懒腰:“兴许他只是出城悄悄买醉呢,你这做师弟的管的也忒宽了。”
    “老师是否有什么事情瞒着学生?”沈寒山越是一副轻松的作态,吴议越发觉察出事态的诡异。
    沈寒山不禁叹了口气:“你何必要事事都弄明白呢?当初张博士和孝敬皇帝的事情,你已经忘记了吗?”
    李弘的谥号一出口,吴议便觉背上一阵寒意如刀锋般掠过。当初张起仁谋害孝敬皇帝一案中,就是因为他好奇心太盛,才被人利用,成了党羽之争中一个人人争着咬一口的饵。
    他心中如踏空一步,心跳猛然加速,不由生出一额的冷汗。
    这次徐容出城显然不是个人所担的事情,而其中的关窍,沈寒山显然并不愿意让他知道。
    心中正惑起,沈寒山已经冷冷拂袖而去,留他一个人沐在苍白的月光之下。
    ——
    沈寒山前脚才走出没几步,李璟后脚就急匆匆地赶来了。
    “死掉的是叫董三儿,绰号三猫儿的,听说徐助教是因为和三猫儿有几分交情,才特地送他一程的。”
    吴议越发觉得诡异:“他和三猫儿能有什么交情?”
    李璟道:“听说三猫儿一直想给家里写封信,但易先生执意不肯替他代笔,三猫儿就求了徐助教替他写,没想到今天信才寄出去,人就没了。”
    如果真的是这么简单,那未免也太凑巧了。
    吴议躺在军帐之中,心中仍然放不下今日的疑惑。千丝万缕的事情就像一张网,将他整个人笼罩在迷茫之中,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师父……”李璟脑袋抵在他椎骨分明的背上,声音低低地压入吴议的耳中。
    吴议下意识地回头一瞧,才发觉李璟并没有喊他,只是梦中呓语。
    也不知道他梦到了什么令人害怕的场景,双手双脚都不知不觉地缠了上来,几乎是一寸一寸肌肤相亲地贴着他的身体。
    吴议被他勒得牢牢实实,几乎踹不过气来,花了好大工夫,才一根根掰开少年紧紧缚在他腰上的指节。
    李璟全然不知道自己梦里干了些什么,还痴痴地呓语着:“胡饼……不许吃馅。”
    得,从小到大都忘不了这茬。
    吴议被他梦话逗得发笑,胸中密布的阴云似乎也被拨散开去。
    他轻轻掖好李璟的被子,自己也闭上眼睛,不再想今日的种种事宜。
    ——
    数日时光很快一闪而过,吴议再也没有在军中瞧见徐容的身影。
    但李谨行显然已经无暇去顾忌一个小小的医助教的失踪,就在不久之前,守城的精兵已快马来报:现有三万新罗军一举而来,势如破竹,几乎已经要把城门摧毁。
    大夫们作为后勤中最重要的一部分,迅速地忙碌了起来,不停有浑身是血的人被运送来南丁帐,伤员们痛苦的呻吟终日不绝地充斥在气氛紧张的空气中。
    在如此严肃的局面下,再也没有人去仔细区分到底谁是长安来的大夫,谁是驻扎多时的军医,大家就像被拧成一条绳的线,不用沈寒山或者易阙打声招呼,就开始默契地合作起来。
    “一定是徐容这小子出卖了我们!”
    少了一个人,在军队中也许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但在忙碌的南丁帐中少了一个医助教,就显得格外引人关注了。
    南丁帐中不断有传闻散开,就是徐容出卖了唐军的传尸之疫开始有所好转的情报,才逼得新罗军立即发起攻势。
    “恐怕那日他被沈博士反驳的时候,就已经起了反心!我早看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胡志林忍不住怒斥一句,“高句丽留下的小狼崽子,果然心底狭隘!”
    吴议不禁想到那日徐容提到新罗时一闪而逝的恨意,总觉得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徐容身为高句丽的遗孤,背负着国仇家恨,难道就真的会为了一时意气争锋就出卖唐军?
    第77章 信与不信
    与一派紧张的唐军后营不同, 新罗的军医们中是一派轻松愉快的气氛。
    “若非徐先生送来的情报,我们还不知道此刻就是唐军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为首的老军医叫做金川, 他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朝鲜语, 笑眼眯眯地瞧着眼前这个也算是同胞的年轻人, 大有赞赏之意:“文将军定会重重嘉奖与你!”
    他口中的文将军,正是此次攻城的主帅文训。
    文训才在泉城迎击薛仁贵中逆战而胜[1], 如今又被金法敏调来买肖城的前线对战李谨行,眼看就要二连大胜, 一时间可谓风光无限。
    只要此战告捷, 新罗便可以雪七重城大败之耻, 重新和唐军划定楚河汉界。
    一想到前耻终于得雪,这些身在后营的军医们也无不热血沸腾, 胜利的曙光似乎就要刺破潜伏了太久的黑夜,照亮这个傲立于半岛上的小小国家。
    对于这场目力可及的胜利, 徐容的喜悦显得非常小心翼翼:“为我新罗国出力,是小人的荣幸, 哪里需要文将军的嘉奖呢?只要先生不嫌弃,给徐某一个立足之地, 徐某就不胜感激了。”
    金川淡淡地瞥他一眼, 并没有立即答话。
    徐容投诚的理由非常充足,他本就是高句丽人, 如今高句丽已灭, 自然也算是个新罗人。再加上他之前和唐军的太医博士当堂翻脸, 所提的意见被李谨行全盘否决, 自然是无脸再呆在唐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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