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分卷(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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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哄小孩的口气,亏淮总不脸红。隋然学她,压着嗓子拖长尾音:粥不是还要二十三分钟呢么
    只差没拽着手里的袖口摇一摇晃一晃。
    淮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听完万一吃不下饭怎么办?
    不知为何,她说这话时歪了下头,表情和语调随之微沉,隋然迎着她的目光,信誓旦旦:不会的。
    隋然平时也算见多识广,没太大好奇心,怪只怪淮总深谙讲故事的精髓,三言两语勾人心弦,叫人欲罢不能。
    淮安将炉子上炖煮的汤转为小火,以首先声明,听别人转述,真实性有待考究开场。
    冯老活得恣睢。她们这代人骨子里对事业理想有着至真至诚的热忱,换言之,是能够斩钉截铁说出我愿意为了伟大事业奉献一生、矢志不渝并当真践行一生的专家学者,很少考虑计算个人利益得失,不像时下诸多人,头上顶着若干硬指标,手里握着若干人的生计,自愿不自愿地三句话不离盈利目标、市占率,被市场裹挟、同化,向赤字弯腰。
    但过刚易折说的也是这类人。
    冯老的刚硬不仅是在她面对不公平待遇时愤然离开顶级研究所,接连受到欺骗和利用,她想到了报复,且付之行动。
    一般人撞了南墙栽了跟头,多数选择绕过去没必要也没那个能力同客观现实或庞大无匹的利维坦作对,最好团结志同道合者徐徐图之,一点点从点到面地影响继而改变社会环境。
    然而作为受大环境(女性地位低下)影响、资本机构倾轧的受害个体,在孤立无援的境况下,冯忱忱将愤怒和仇恨投向离她最近的敌人。
    屈德会。
    冯老离开澳洲很匆忙,是在即将取得阶段性成果的情况下离开的。冯老在澳洲的同事至今仍感慨她未能多留一段时间,但她没有为冯老的离开惋惜,她一直以为冯老那时有一个非常好的、不能错过的机会。实际上,她对屈先生的印象相当不错。
    屈德会当初接近冯老,无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抑或许以重酬,必然是从某个方面打动了冯老。综合后续发展,我倾向于直到冯老同意回国,屈德会没有想过置冯老于不利。他是一颗棋子,没有那么大能量,不见得有骗过冯老的演技。
    至于后来公司决策层发生什么样的变动,屈德会自身在与高层斡旋之间力有不逮,无法保全冯老,又或未能经得起诱惑,同流合污,牺牲了冯老,是他自己做出了选择。
    在冯忱忱这一面,直观感受到的是这个看似诚恳的男人欺骗了她,未告知她风险,或者根本故意诱导她以非法方式携带毒株回国,导致她甫一落地便开始了长达七个月暗无天日的封闭生活。
    冯老对屈德会心生怨怼情有可原,她出来后找过屈德会,然后得知她进去没多久,屈德会便从项目经理升为分公司总经理。
    即使事情过去很多年,即使作为旁观者,隋然也觉得淮安这个怨怼用得过于客气。
    若不曾经历变故,冯老理应在自己专研领域立下建树,成为世人传颂后人敬仰的历史推动者。
    然而,她栽到了利欲熏心的商人手上。
    冯老在里面呆了大半年,出来后迷上炒股你还记得吧,芮岚和恩月姐做过背景调查,说冯老回国以后没有继续从事研究,而是从她的同学朋友那里得知她找不少人借过钱去玩股票。顺带一提,她们也没有查到冯老进去的经历。不然那会儿我还真不好解释。
    隋然当然记得这段。
    选声名狼藉的冯老,还是选没有问题、稳扎稳打的刘教授作为疫苗研究项目负责人,淮安跟芮岚在远洋电话会议中有过一段接近争执的讨论。海澄和她旁听。也就说到炒股,海总还能插上两句话。
    时间到了九七年。
    冯忱忱不是专心学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相反,她拥有百万里挑一的头脑。
    冯老报复的方式很直接。她研究了九七年波及东南亚的金融风暴,在九八年的第二波危机中一举做空了屈德会任职的机构。说到这里,淮安扬起眉,兴致颇高昂,甚至无意识地叩击台面,敲出两个拍子,我试着推算,冯老的本金可能不超过一千块。
    隋然刚生出的气登时堵在胸口,不上不下。
    谁听了不说一句厉害?
    无能的人干瞪眼,有能耐的给她一个支点敢撼动大树。
    粥好了,三菜一汤也已上桌,淮安落座前结语:覆巢之下无完卵,屈德会损失惨重,家里房车全数抵押。冯老大仇得报。故事告一段落,吃饭。
    隋然沉浸在大仇得报的结局中不能自拔,扶着椅背好久没想起坐下,[牛]和[啤酒]的弹幕在脑海唰唰的,络绎不绝。
    真实故事,跌宕起伏,万分精彩,结局堪称大快人心,值得反复回味。
    也就是回顾得久了,隋然觉出了奇怪。
    不对啊淮总。她抬起头,你没讲关键部分啊?冯老和小香老板怎么认识的?不是冯老为什么那么关注屈德会的女儿?
    毋论前面多令人义愤填膺,靠最后收尾,老实说,还挺下饭的。淮总不至于提前预警吃不下。
    那冯老去小香牛肉汤面馆打卡的原因就有待商榷了她不像那种杀了人之后回到现场体会作案滋味的连环杀手。
    隋然为糟糕的联想默默向冯老致歉三秒钟。
    淮安沉默了差不多时间,吃完了再说,好不好?
    这顿饭,隋然有意控制速度,但还是比淮安快很多。吃完了眼巴巴等着淮总,等她搁下筷子,迫不及待收拾餐具。
    淮安看她忙活完,提议:下楼走走?
    隋然自无不可。
    夜晚温度低,但刚吃了饭,又裹着厚厚的外衣和围巾,半圈走下来,人热乎乎的,隋然想听后续的热情持续高涨。她也不催,跟着淮安不快不慢地走。
    我一直犹豫要不要告诉你。到路灯下,淮安停下脚步,尤其是见了小香老板以后。
    嗯?
    我的信息来源也是断断续续更新,这些事过去太久了,传过两三道,可能跟真相有很大出入。
    淮安抱起手臂,神情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我今天才得知,屈德会破产后,冯老托人联系过他,两人见过面。
    隋然骤然生出不太好的预感,小心翼翼地问:然后?
    两人见面谈了什么,发生了什么,既不是当事人也不是目击者,我们不好做臆测。淮安望向渺茫夜色,再开口时,呼出一团白气,总之,见面不久,屈德会跳楼自尽,留下大笔债务给妻子,以及不满周岁的女儿。
    小香老板出生时身体健康,四肢健全。
    上楼前,淮安留了这样一句话给氤氲起薄雾的夜。
    没有解开任何疑问,反而陷入更大谜团,隋然整个蔫儿了,无比感谢淮总口下留情,提前高能预警。
    也庆幸淮总习惯兜圈子,要是在饭前跟她讲,就算这位大厨手艺再好,她恐怕吃不下一口。
    别想太多,下次我和你一起去见冯老。隋然回客卧前,淮安叫住她,说,真相到底怎样,要听当事人的。
    隋然点点头,余光瞥见放在玄关橱柜的背包。
    往那边挪了半步,见淮安没有动的迹象,若有似无的笑意取代先前的阴悒,隋然收住脚,握着客卧门把手,试探地说:那晚安?
    淮安比她直接,用眼神制止她后退,背包送到她面前。
    一个动作扫清陈年往事的阴霾。
    淮安的晚安回了不止一次,不止口头上。
    半个小时后,隋然吹完头发回桌前,刚从包里拿出文件夹,手机嗡地震动。
    淮安:「我关机了,晚安[星星]」
    隋然心说大可不必,但她了解这人说睡就秒睡,翻文件的动作倒是加快不少。
    申请报告四个字仍让人面红耳赤。
    往下,正文第一行只有一个「致」字,后面是一排仿佛直尺比出的____。
    不知道怎么称呼么?
    隋然深呼吸,视线挪到下方。
    信不长,四五百字,一目十行足够囫囵扫个大概。
    出乎意料的云里雾里。
    「起笔前,我设想了你的多种反应。收到这份报告,你应该不会在我面前打开,你会收起来,耐心等待一个不需要立刻做出回应的时机或场所。
    所以你此刻应该在一个摆脱干扰的地方,虽然,很有可能你我距离十米不到。
    我知道写申请报告是你应激的玩笑话,但我想,用纸和笔写下来的情绪能够表达得更诚实,保存得更久。
    坦白说,我不擅长这类事,也没有经验。过去我以为感情的事与我绝缘,情|欲亦然。我认为理性能够全然控制感性和欲望。
    然,前不久我认识到,纯粹的感性并不可控。
    如果理智尚存,便是水未到渠未成,心中有所顾虑。勉强为之,结果不见得如愿理想。
    我之前忌惮,如果你没有做好接纳的准备,被贸然打扰,会不会避我不及。如果会,我庆幸过去这段时间表现还算得体,起码有机会写下这份报告。
    此次申请并无他意,你的顾忌我能感受到一两分,无法做到感同身受。你有你的过去,不必完全抹消,同样无需全盘否定。
    回归主题,本次申请诉求如下:
    申请你不会再想申请,把你想要的说给我听,做给我看。该申请
    不计成本,不论代价,不设时限。」
    作者有话要说:  通宵,昏迷。
    白天可能会修。
    可能。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老板:江蓝生 1个;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老板:废了个狒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老板:ringo、此刺磁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老板:saiyan、陳建国 2个;易十三、少吃泡面、厌厌、ml、温酒溢清寒、maer、桔梗花落、无聊的我、起司头棕裤裤、爱吃肉的兔子、取名字废(一号已复活、想吃辣椒、j10、歪化石、homura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园丁:青青 91瓶;七濑的豆一样 20瓶;b――lank――、歪化石、少吃泡面、妙妙、每天都喝两杯水、人间四月天 10瓶;南风有序、清献 5瓶;想吃辣椒、三六九 1瓶;
    感谢感谢,周末愉快~
    第72章 您的[跪了]
    淮总的风格鲜明强烈, 短短四五百字,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可解释的角度多了, 深意藏在字里行间,得人自己去琢磨。
    隋然草草看完一遍, 啪地合上文件夹,抄起手机赞叹淮总:「真有您的[跪了]」
    没回。
    万籁俱寂的夜, 没人搭理, 就适合一个人想东想西。
    隋然重新打开文件夹, 拿到眼下逐字逐句地读, 每琢磨出一层意思, 这页纸便厚重一分,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但不是让人喘不过气的沉重。
    相反,把人从悬浮甚或虚无的意识境地拉下来了, 再没有前几天隐隐的焦灼,以及胶着。
    其实两人中间窗户纸捅过不止一次淮总很早就摊开了心思,她这儿三五不时来淮总家留宿, 何尝不是一种心照不宣的暗示。
    往实质,说动手么也动过, 说接触么,淮总也点过水。
    可还缺了什么?
    隋然不知道。
    她有自知之明,性子偏急躁,有想法便要很快落到行动实处。
    跟淮安是个例外, 百分之百的例外。她本身有太多忌惮身家地位别提了,她努力两辈子赶上淮总膝盖都够呛;工作衍生出的私交,正经交际圈天差地别;傅兰洲和海澄的打算种种。
    她一直在拖。
    好在, 拖的人是淮安。
    她裹足不前,淮安不推。
    她犹豫,淮安没有热火猛攻。
    但凡她流露了一点摸石头过河的冲动,淮安便配合她,给她一个支点放她大胆往前。
    如今公事公办的申请报告就在眼下,最后那一行字近乎一记重锤,太有分量了,给人感觉挺有那么回事具体难以形容,自己品味就很开心。
    感觉太舒服了。
    像笃定期待已久的某件事十有八|九能成,在去往确认结果的路上走哪个方向,路况,多久时间到一切清清楚楚,一目了然,沿途多点儿阳光,多点咖啡、花香都是加分。
    稳就一个名字。
    淮安。
    拿起手机,唤醒的屏幕仍停留在她那一句带跪地表情的回复。淮总丁是丁卯是卯,说关机定然不会只开飞行模式。
    内心戏顿时轰然塌台,空落落的,一地荒芜。
    隋然咬了咬后槽牙,把那页纸放在床头柜,跪在床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戳:
    「可真有你的。」
    「睡了。」
    这一夜,无梦。
    翌日,隋然起得早,淮安更早,挽着袖子在厨房准备早餐,头发松松散散捏了个小团子,整体风格特别居家、贤
    后面那字隋然默默按下去。
    那份文不对题的申请报告到底起了点当事人察觉不到的作用,像粘合剂。
    有些行为没有道理、不经过思考,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怎么做,反正就那么做了。
    隋然是在淮安后脚跟碰她,同时说餐桌收拾下,准备吃饭的时候,发现一早上净围着人转。
    前面淮安好像还说了句什么,隋然没留神听。两人离得太近了,抬抬手就能碰到彼此。隋然低头看着淮安脚上的半拖,心里咯噔一下。
    要完。
    要完,要完,要完。
    她可太清楚自己谈恋爱是什么德行了。
    动作迟钝几秒,便被对方注意到,伸手捏捏她耳朵,蛋要老了哦。说着,下巴一抬,指向厨台另一端的餐盘。
    恍惚间原来漏了前面让她递盘子的一句。
    耳垂上热乎乎的触感,烫得隋然摇头晃脑,她取了两只盘,盯着滑进盘中的荷包蛋,鬼使神差冒出俩字:九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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