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四月间事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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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趴在这,你抓住我的手,站上栏杆,我再把你弄上来。”
    “那等一下。”
    她退回到黑色的门洞里,松开黑色的披绸,顺着边沿拿住边角,重新围裹,背后系带。
    然后出来,伸手给卫来。
    卫来没接。
    “真不怕我把你胳膊上的伤口拉裂了?右手。”
    岑今怔了一下,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换了右手伸过去。
    说:“一时间没想到。”
    卫来抓握住她手腕,示意她也反手抓住他的,交叉借力。
    她也有紧张的时候,先倒坐上栏杆,侧身把腿搭上来,慢慢站起身子的时候,有轻微的颤抖,透过微濡的掌心,传给他手臂。
    终于站直,岑今胸口起伏的厉害,抬头看,楼顶还在她头上一点。
    “然后呢?”
    卫来头颈放低:“这里不好借力,你抱紧我脖子,其它我来。”
    要不是这位置不上不下,前无路后无门,她估计都不想乘凉了。
    她先松一只手,吁着气搂住他脖子,卫来伸出另一只手挡住她后背,这支点给了她安全感,牙一咬,另一只手也搂上去。
    有汗从上头滴到她脖颈,一路下延,那道渍痕分外灼热,混着她的,滑进衣服里。
    岑今耳根发烫,忽然不自在。
    她回头往下看,说:“要是摔下去怎么办?”
    身子在往上走,卫来显然在试图跪蹲起身。
    说:“要是摔下去了,报纸头条会报:沙特重金聘请谈判专家,两人夜半爬屋顶乘凉双双摔残……”
    话音未落,忽然闷哼一声霍然站起,手自她腰侧滑下腿边,大力托横她身体,与此同时重心后仰,连退两步。
    岑今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把她放下了。
    脚下,坚硬的水泥平顶。
    终于站实了,有风吹来。
    岑今坐倒在棕榈席上,缓了好一阵子,再抬头看时,卫来站在屋顶的一侧边缘,月亮的边梢滑稽似的斜勾在他发顶,像是要挑起一撮头发。
    他身体忽然斜倾,摇摇欲坠。
    岑今失声:“喂!”
    卫来站定,回头看她,然后过来,坐到她身边。
    说:“重温一下当年的训练项目,身子可以倾多少度回正。”
    “不是被开除了吗?”
    “是开除的没错,可不是因为技能不过关——那一期,我不是最好的,也至少能进前三。”
    “所以,贝雷帽特训,是专捡表现好的开除?”
    卫来想了想:“大概我纪律太差。”
    “有一周高强度耐饥丛林训练,没吃的,只能吃蜗牛。教官给定了量,一天最多吃三只。有些人捱不住,吃了四只、五只。”
    “这些人,要受处罚。具体是脱的只剩一条内裤,手和脚绑在一根木桩子上,罚捆一夜。这也就算了,关键是丛林里有白蚁,走路的时候都爬进你衣服——马上密密麻麻爬上全身,还往……裆里钻。”
    “我设法弄开绑绳,跑了。这属于最恶劣的情形,不但当即开除,抓到了搞不好还得枪毙——贝雷帽特训允许一定百分比的死亡率。所以我跑的特别彻底,再没敢回去。”
    “后悔吗?”
    卫来无所谓:“不后悔,那些同期的马来西亚兵,拼死训练是为了保家卫国——但我保什么家国?没家,国大概也不认我了……”
    席子不够大,睡不下他,他双手垫在脑后,躺倒在地上,困意渐渐袭来,看月亮时,多了好几道叠影。
    整个喀土穆,现在爬在房顶上看月亮的中国人,也就他和她了吧,异国、他乡、巨大的黑色苍穹、忽如其来的潮涌般的苍凉,这一幕,他一生都会难忘。
    他慢慢闭上眼睛:“我就是条破船,水里漂着……就这么着吧。我不像你,其实我知道,你即便脱轨,也一定有替补的计划。”
    岑今没有说话。
    “你说的,我们之间,没有矛盾。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平安,真心的。”
    “还有,有句话,老早就想跟你说了。”
    “你以后,再写社论,适当收敛点吧。那些人,真的不是什么善茬,想收拾你很容易。你一个人,要聪明点。”
    他实在想睡了,周围的声音开始模糊,身体沉进绵密的睡眠,那是无边无际的淡灰色,意识恍惚的私密空间——有硕大的簇密绿色叶梗蔓延,再然后,深浅的浓翠里,缓缓绽开瓷白的佛焰苞,稍卷,像观音菩萨披覆的天冠绸幔。
    在唐人街时,为了生计,他混迹于各个华人商铺,华人多少信鬼神风水,铺子显眼处,总供花花绿绿的各种神:财神、关二爷、弥勒佛、张飞、钟馗,还有观音菩萨。
    卫来喜欢观音菩萨,总觉得,她的面容里,眉眼间,满满都是慈悲。
    得抽空问问埃琳,那两枚白掌怎么样了。
    恍惚里,听到岑今低声说:“我以后不会写了。”
    一定是在做梦。
    作者有话要说:  大马的贝雷帽丛林特训,确实有吃蜗牛和一天定量三只的环节,违规的就脱得只剩内裤,绑起来,让白蚁咬……我一直很困惑,如果钻进裆里,可怎么忍。
    军人当然会有铁的纪律,但像卫来这种,参加特训只是被安排提升技能的,又没啥崇高目标,开小差就开小差吧……
    第20章
    清早,有鱼腥味在鼻端飘。
    不应该是在做鱼,因为有海气、腥气,还有絮絮的说话声。
    卫来睁开眼睛,天还没有大亮,灰白色的布一样掖着地界边角,再过一两小时,阳光送进来,马上又该干闷燥热了。
    转头看,岑今还在睡。
    卫来起身,纳闷地循声走到楼板边沿,院子里,停了一辆皮卡,后斗铺厚的塑料布,里头杂堆着无数的鱼,镇着好几块大冰块。
    车主盘腿坐在车头,手里托了个铁盘子,正捏着面包蘸酱黄色的豆泥吃,可可树站在边上跟他说着什么,肩上扛了个……
    游泳圈?
    也不像,上头怎么有密密麻麻的白色尖牙呢?
    卫来蹲下身子,向着下头嘬了记口哨。
    可可树抬头,看到他时眼睛一亮,双手扛举着那个“游泳圈”过头顶:“卫!看!看!”
    看什么看!到底什么玩意儿?
    他好奇心起,摁住楼板,一个跃身站到栏杆,又是一个下撤,手在栏杆上借了力,直接跳了下去。
    那个车主嘴巴大张,半天才说:“wow……”
    然后朝他挑大拇指。
    卫来也笑,细看可可树扛的玩意儿,伸手试了一下,悚然色变。
    操,硬的牙床骨,锋利的呈臼齿状的排牙,前部细尖,后头扁平,指腹在尖齿上磨了下,皮都起了毛尖。
    可可树兴奋的满脸放光:“我一直请人帮忙……等好久了,苏丹港有海货送来,顺道帮我带的,鲨鱼嘴,真家伙!”
    苏丹港的渔民有时捕到鲨鱼,会把牙床连带利齿完整的切割下来,风干,拿回去当挂件。
    卫来接过来,头钻进去比了比大小,这条鲨鱼应该还小,大的鲨鱼嘴可以躺得下一个人——但即便小,把他“两断”也绰绰有余。
    “你要这干嘛?”
    “回去装在我车头,鲨鱼嘴!这可比三菱的鲨鱼嘴车头炫多了。”
    “绑你车头……突突车?”
    可可树气结:“我自己在家买的车!越野车!你不是知道吗?”
    卫来是知道,但是——
    你特么也知道自己买车要买好的,接老子就弄了辆三轮!
    车主吃完饭,又卸了点海货给旅馆,这才开车离开,可可树扛着鲨鱼嘴不肯撒手——也就是欺负人家只剩嘴,去抱个活的试试看?
    看看四周没人,卫来蹲下来,声音随之压低:“麋鹿那有消息吗?”
    这是要入正题。
    可可树把鲨鱼嘴挨墙靠立,也过来,在他对面蹲下。
    这是比较安全的交谈方式,双方对蹲,低位,容易隐蔽。两人合作,视角可以扫三百六十度,有什么风吹草动,方便互相提醒,而且交谈的声音往下走、内包,被人听去的可能性小。
    “在公海谈判错不了,你们得往东走,穿过沙漠,到海岸。但热闹的港口,海盗一定不会去。听意思,他们会指定个荒僻的渔村,在那里,快艇接上你们,进公海之后,上谈判的大船。”
    “我怎么过去?”
    “想不引人注意的话,可以坐大巴车,或者开面包车、皮卡,这种车常跑沙漠线。”
    卫来松了口气。
    幸亏他没说:“卫!你把那辆突突车开过去吧。”
    “我可以帮你搞车,你列个表给我,可能要用到什么,枪、望镜、药剂、急救包……我今天之内给你备齐。不过你这一路好像挺顺?大几千里,就这么平安过来了。”
    对比之前那些险象环生的保镖经历,这一趟,确实风平浪静的异样。
    钱赚的太轻松,也会让人心头发毛。
    卫来说:“有两个可能。”
    “第一是,那些威胁她的人,真的就只是威胁她,她只要离开赫尔辛基就安全了。”
    他琢磨过:哪怕真的是了不得的恶势力要动她,至多在赫尔辛基动手,不可能关山万里追着她跑,毕竟写个社论,太岁头上“动土”的仇,又不是掘人祖坟。
    “第二是,对方来真的。我们更改了路线,临时甩脱了他们,所以目前都还平安。可是越接近谈判地点,就会越危险,因为对方很清楚知道她要跟海盗见面,会守在终点坐等。”
    但这样的话,问题又来了:能从沙特人和海盗那里两头搞消息,对方是什么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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