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雨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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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刻的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眼神望向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编剧。
    出品人是个四十多岁半露头顶的成功人士,放在肚腩上的手指不自觉的摩擦了起来,已经在思考圈内哪个编剧可以接手此项工作了。
    导演微微抿唇,开始为后续调整剧本的事情发愁了。
    监制眉头紧皱,面色不虞,这编剧特么是个煞笔吗?
    制片人胡灵神情惊恐,眼睛在满场人各异的表情里转悠,寻思着要怎么收场,以及一定要扒了倪喃的皮!
    女主角付小沁满脸看热闹的表情,与自己无关的有趣事情,谁不喜欢呢?
    经纪人周琦敛了眉目,冷脸往后靠在椅子上,看着斜对面的小姑娘,努力地压制自己眼里的怒火。
    其他的演职人员眼神滴溜溜地来回转着,真实的连大气都不敢喘。
    倪喃话说完就后悔了,尽管现在她紧张地心脏狂跳,后背竖起毫毛,可是气势不能输!敢扛就得杠到底!眼睛依旧毫不怯懦地盯着略微惊讶的周译语。
    心底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小喃喃,大不了尾款不要了!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凝固的空气却让人觉得格外漫长,就在众人以为周译语经纪人准备起身暴走的瞬间,传来一声微低的轻笑声,抓走了所有人的视线——
    周译语低头轻阖眼帘,手背上微微突起的骨节抵在唇边,掩住还在勾笑的嘴角。
    倪喃不动声色地咽了一口唾沫,随时准备着反击。
    “那还需要倪老师往后多多指教。”
    周译语终于开口说话了,带着他一如既往地温和语调,没有丝毫挖苦讽刺的意味。在众人耳朵里听来,他是在认真求指教的意思。
    反应过来这个意思,会议室里的人惊讶气息不断传来……
    倪喃懵了一下,眨巴眨巴大眼睛,稳住心跳镇定地开口:“……好的。”
    周译语身后的周琦一口老血梗在吼间,白眼翻到了天上,第一百次鄙视他,以往别人不经意的冒犯也就算了,这都特么明晃晃地公开挑衅了!
    时时观察每一位脸色的胡灵适时开口,转移掉了话题,最后再狠狠瞪一眼倪喃。
    接收到信号的倪喃扁扁嘴,计划着如何在会议结束后第一时间逃脱尴尬现场。
    倪喃这一通脾气发也是有益处的,至少在后面的会议里,没有几个演员敢提出异议。
    等到会议真的结束,侧拍师收了相机后,在一片热热闹闹寒暄声中,倪喃转了一圈视线没有人看过来!松了一口气,她极其镇定地背上包包抱起电脑,脚底抹油一般地溜走了!
    胡灵目光扫到她的位置时,只看到原地打转的转椅,气愤又郁闷地叹了一口气,老实地走向周译语准备道歉的腹稿。
    可惜才跑到电梯口,就被女主角付小沁拦住了去路。
    “编剧老师请等一下!”
    倪喃扭头,心里骂娘的脏话都要飚出口了,今年年末真的是流年不利!爱豆的一个永久对家,一个绯闻女友,这是要和她杠上了?
    付小沁的高跟鞋声踩在倪喃焦躁的心上,徐徐走到倪喃身边:“第一次见到您这样真性情的编剧,方便的话我们加个微信?”
    倪喃瞥她一眼,笑了笑,没待开口电梯到达——“叮”。
    付小沁用她那堪称可以迷倒一众宅男的笑容瞅着倪喃。
    而倪喃瞅了眼电梯,毫不犹豫地走进去,转身抱歉一笑:“小沁老师不好意思,现在有点不方便。”
    话才说完,在付小沁经纪人惊愕的神情下合上了电梯门。
    留在原地的付小沁看着下行的电梯,不禁惊叹:“哇,她好有个性啊!”
    经纪人愣愣地看她:?????
    *
    拒绝了出品人热情的晚饭邀约,周译语和周琦离开。
    “说说呗!这小编剧什么来头啊?让你这么上心。”周琦关了车门就忍不住好奇心。
    周译语确实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天生性格使然,很少对别人提的正当要求有过多拒绝,当然若有人真逆鳞到他的规则线,不用他自己,作为姐姐周琦已经开口撕逼了。
    今天这种对他演技专业度产生质疑的行为,他都没给周琦发作的机会,自己轻飘飘一句话就给了对方台阶下,虽然早知这小姑娘有点特别,可这也太令人刮目相看了。
    “真想知道?”周译语摘下眼镜,认真地问她。
    周琦:“当然!”
    “那你先别和我妈说。”从置物盒里掏出眼镜布,他细心地擦拭着镜片。
    周琦扬眉,略显为难,周译语看过来等她的肯定回应。
    此时无声胜有声。
    “OK!”为了满足自己的八卦心,她放弃打小报告,“说吧。”
    他弯眼笑笑,重新戴上眼镜,眼前一片清明:“你还记得我当初坚持要去读书吗?”
    周琦凝眉不解地看他,这么重要的事当然记得啊!他那会可是不顾所有阻拦,甚至毁约也要去考学。
    “大概是六年前。”周译语笑道,“我那时候第一次见她。”
    周琦诧异地瞪大眼。
    六年前的低谷期,半年多的时间里,周译语都没有接到好的作品。
    几个月前轧戏的消息全网铺天盖地,网友义愤填膺,没演技还轧戏的选秀明星,凭什么片酬高流量好?
    由此开始,一片群嘲和抵制声传来,新闻热度不亚于前段时间因打架被曝的顾凯宁。
    公司和团队十分头疼,能用的公关手段都试过了,一时间损失两棵摇钱树,大概黑粉是一个对家买的。
    不管源头在哪里,不敬业和打架都被划分到了人品差,当时的娱乐圈,顾凯宁和周译语俨然在走向过去式了。
    顾凯宁最近在排话剧,一切电视剧电影综艺拒接。所以,那天是周译语去探班。
    快开始的时候,他却被当时的经纪人夺命call了回去。
    等他从后台穿出去,才发现外面已经下雨,他空手而来,眼看到开场时间,也不好再回去借把伞。抬手看看时间,他紧皱眉头,戴好口罩,准备往外跑。
    没想到,才跑两步却与一个女孩撞了满怀。
    闪烁着蓝色的灯牌,淅淅沥沥地落下雨滴,顾凯宁三个字清晰可见。周译语刚想弯身,却被一只白嫩的手掌迅速捡回,他抬头看过去。
    “对不起。”女孩心疼地握着手中的灯牌,还在认真地和自己道歉。
    周译语站在黑影里,笑着摇头:“没关系。”
    女孩撑着一只伞,扭头看了看话剧门口:“你不看话剧吗?顾凯宁的首场演出!”许是见他是从话剧院里出来,热心安利。
    “我要去其他地方演出……”他鼻音浓重地解释。
    “你是新人?那一定要好好磨练演技啊!以后成为实力派!”女孩收好灯牌,漆黑的夜里只能看清他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准备摘掉头上的帽子。可拿下来一看,上面写着“顾凯宁后援会”的标识。
    她恋恋不舍地又戴了回去,犹豫一下,把手中的雨伞递过来:“喏,已经感冒就不要再淋雨啦!希望你未来可以和我偶像一起演戏!”
    说完,把伞塞进他手里,转身就跑了。
    “哎……”周译语开口想叫住她。
    可是在雨中奔跑的女孩,白皙的面容甜甜一笑:“没关系!你加油哦~”
    周译语闻言,哑然失笑。
    他是想告诉她,话剧院里面不让带灯牌进去的。
    ……
    周译语说完朝着周琦笑了笑。
    而对面的周琦已经震惊成了JPG格式了。半晌,不确定开口:“所以,她是凯宁的粉丝?”
    他理所当然地点头:“但那天我感冒了,声音没有让她辨认出来。”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因为这个,才去进修表演学硕士的。”周琦定睛看她,提出自己的结论。
    周译语再次点头:“我一直很感谢她。”
    因为当年的他正在难捱的低谷,听惯了谩骂与诅咒声,她的一句简单的鼓励,给了他改变的动力,那天的雨很冷,但是因为那把雨伞和那句“加油”让他温暖。
    周琦颌首,终于明白过来。
    三个月前,他在顾凯宁那里无意看到,已被凯宁团队pass的《成安平调》剧本。他眼巴巴和人家要了二稿剧本,看完还坚持要接这部戏,全然不顾这项目存在的风险性。
    周琦得知这项目是一个第一次写古装的编剧,和一个第一次独立的制片人,就开始极力劝阻,可周译语对这个本子,还是一万个上心,不仅亲自找到出品公司,找人投资,连导演都一并解决了。
    “你这是要报恩?”周琦大胆但又不确信地揣测。
    周译语闻言,仔细想了想。
    虽然一直对当年那女孩心有感激,但他也并不认为还有再见面的机会,他只是一直觉得努力践行“实力派”,也算不辜负女孩送的那把雨伞。
    只是没想到,一年以前在某次平台电视剧盛典上,再次见到了她,她写的那部偶像剧成为了年度最甜网络剧集,知道了她成为了一名编剧,也知道她名叫倪喃。
    舞台上领奖的她,明亮又闪耀。
    《成安平调》的合作,说是意外之举也好,说他处心积虑也罢,他知道的不是这一部,也会是下一部的,他们早晚都会认识的。
    “是,也不是。”
    周译语说完垂眸,车窗外的路灯灯光闪进车内,他长睫的阴影落在眼睑上,一颤一颤地,轻若蝉翼。思绪想起找徐导时,导演问他为何不顾团队否定,执意要接这部剧。
    他怎么说的?喜欢故事里人物的灵魂。
    其实还少说了一句,他想认识写故事的人。
    多年的途经黄沙大漠,遇过巍峨琼山,如今繁花坦途,终于得到机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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