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归踩着油门缓慢提速，和后面的车流慢慢拉开距离，可那辆黑色的车子依然不远不近缀在后面。
    它在跟踪她。
    黑色的单向车窗看不到里面的司机，燕行归喊了一声后面睡着的人。男人有些不太高兴被吵醒，燕行归提醒道：“老板，你看后面的车是你朋友吗？它一直在跟着我们。”
    男人的睡意瞬间消失，他急切地扭头看向后面，等认清跟在后面的黑色光能车时，脸上的表情凝重起来。
    “不是，我不认识这辆车！它跟着我想干嘛？！开快点，把他们甩掉！”
    “不太可能。”燕行归实事求是地说，“老板你的车是复古车，虽然更贵，但是为了配合外形，动力系统是不如新一代光能车的。”
    “你不会抄近道？”男人有些气急败坏起来，“我可是花了高价，特意找了你们车行最贵的金牌代驾，这点本事都没有，接什么代驾？！”
    虽然客户是上帝，但是有的上帝的做派真的很想让人亲眼看他脸朝地从天上摔下来。
    燕行归无奈地叹了口气，一脚把油门踩死，没忘了贴心地提醒：“那老板，我要偏离路线了哦，可能会有些不稳当，您坐稳。”
    “你废什么话？！我……啊——”
    男人的身体猛地往后一倒，差点被甩出去。他哆哆嗦嗦爬到角落里，用安全带把自己绑好，紧张地一会儿看看后面的车，一会儿看看开车的燕行归。
    燕行归的表情极其专注。她把油门踩死，方向盘大幅度打了一圈半，萨罗特几乎是一个锐角拐进了旁边的小路上。后面的黑色光能车没料到她突然转向，差点被她甩开，等到转过方向，已经只能看到前方萨罗特的车屁股影子了。
    “追！”车里的人喊道。
    燕行归一直在盯着后视镜里的车子。她刚转向的时候，黑色光能车已经被她甩得只剩下一个小黑点。如果是普通的司机，这会儿早就被她几个拐弯甩没了。可是现在，那辆黑色的光能车居然仍然牢牢咬在后面，而且和她的距离正在不断缩短。
    这不是普通的司机。
    “快点！快点啊！！”后座的男人心急如焚，要是他会开车，这会儿已经把方向盘抢过来自己开了。燕行归瞥他一眼，语调仍然慢悠悠的：“我尽量，老板您坐好了哈。”
    又是一个大幅度拐弯，萨罗特猛地冲向了旁边一条碎石小路。西装男人被安全带勒在后座上，惊恐地看着前方女人悠闲地靠在驾驶座上，手上的动作却是一点也不悠闲。萨罗特疯狂地变向、插队超车，好几次几乎是紧贴着路边的建筑蹭过去的，西装男惊骇地看着刚蹭过去的墙角，感受着还在不断加快的速度，喉咙里的尖叫被压在下面，喊都喊不出来。
    “停车！停车啊！”他看着前方迅速靠近的一面墙壁，终于颤抖着大喊了出来。
    “放心，不会撞上的。”燕行归嘴角还挂着笑，在车头即将撞墙的一刹那猛地踩刹车转弯，前轮抱死，车尾一个接近120度的大旋转，萨罗特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的西装男刚才都没看到的小路上。
    “你这是要去哪？！”
    “老板，是你要甩掉他们的，路上不太好开，我们往海边走。”
    “海边？？！”男人的声音已经尖得变调了。
    “嗯，我知道一条路，可以绕到另外一个城市，我们再偷偷开回来，一定能甩掉他们！”燕行归的语调上扬，几乎是愉快地说道。
    她好久没飚过车了。
    在蓝星，二十多岁的时候她还喜欢和战友们出去飙车，那时候大家都是意气风发的青年人，不少还是同一个训练场出来的，开机甲的时候虽然也有较量，可那时候初代机甲比人还要金贵，就连较量也要小心一点，飙车就没这顾虑。他们开的都是改装车，一群机甲驾驶员和开碰碰车一样，嘻嘻哈哈你争我抢，剐蹭甚至抛锚都是常有的事情，也都练出了野马一样的车技。
    一直到后来路德维希玩脱了，开车撞上石头受了轻伤，他们那帮飙车的小兔崽子才被徐嘉荣一起臭骂了一顿，从此遗憾地告别了秋名山。
    现在可不一样了，难得主顾有这种需求，她这次可是奉旨飙车！
    西装男惊恐地看着驾驶座上的女人舒展了一下手指，指节发出啪啪的几声脆响，紧接着，原本就已经够恐怖的车速猛地又提了一截，男人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一张塑料片，被迎面而来的疾风牢牢地糊在了车座上。
    “这……怎么……刚才不是已经到了最高速吗？！”
    “啊，老板，你这车子不错。复古做得全面，连蓝星时代的短时过载系统都仿出来了。”燕行归的语气是真实的赞赏，“可以以超越最高时速的速度跑一小段，就是会损伤引擎寿命。不过这会儿您说要尽快甩掉他们嘛，应该也能接受这点损失？唉，老板你坐好了，前面有个坑，可能会颠簸一点。”
    燕行归轻轻一打方向盘，萨罗特方向偏了点，车轮准确挪到了一块斜角凸起的大石头上。后轮像是猫科动物强健的后肢一般在石头上狠狠一个蹬踏，引擎声呼啸中，萨罗特腾空而起，径直飞过了前方四米多宽的一条小河沟。
    西装男：“……”
    燕行归表情轻松，愉快地哼着歌：“我独自走在郊外的小路上，我把糕点带给外婆尝一尝……”
    西装男：“…………”
    他到底请了个什么样的鬼代驾？！
    第24章
    车窗外的景色渐渐荒凉起来。
    西装男抱着袋子, 一边呕吐一边看着外面，他看到黑色的礁石和灰白的海浪，车身不断颠簸着，他们早就已经离开了市区, 身后追踪的车子也被前面代驾的骚操作甩得看不到影子了。
    他又吐了一轮, 咽下嘴里的苦水, 愤怒却虚弱地喊道：“好了，已经甩掉了，你说的路在哪？赶快把我送到之前的目的地！”
    “好的呢，老板。”燕行归应着, 慢慢减缓了车速。
    西装男擦着额头上的虚汗，疑惑地看着窗外。他们看起来像是来到了荒凉的海边, 他没来过这里, 可怎么看这边都不像是有直通城市的大路的样子。
    车子熄了火，停了下来。燕行归扭过头, 说道：“老板, 到了。”
    男人奄奄一息地朝窗外看了一眼，顿时冒火地扭头：“你在扯什么？我要去的是……”
    燕行归微微一笑：“我有点事情在这里耽误一下，可能麻烦你稍等。”
    她拉开了车门，长腿一步跨下车, 站在了西装男坐着那一侧的窗外。
    “你想干什么？！我我……我要去平台上投诉你们公司, 你敢……”
    “十分钟前我已经投诉过了。”燕行归说, “现在，执法队应该正在赶来的路上了。我就是好奇……所以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仅仅偷了车, 还是顺道做了点别的什么事？”
    还在因为刚才的飙车瘫软的男人猛地直起身子, 惊骇地看着她：“你——”
    砰！
    燕行归一脚踹在车门上, 金属门竟然被这一脚踢得微微变了形，正好把安全带的锁扣卡死，让男人被牢牢捆在了座位上。看着他煞白流汗的脸，燕行归慢悠悠说道：“你的车子和你的人设很不搭啊。
    “穿着应酬的衣服，身上有酒气，酒的品质还非常好，能参加这种酒局的人身份肯定不低。而你开的车子是很贵的复古车，也验证了你应该挺有钱的这一事实。
    “可是，你穿的衣服虽然看起来很贵，但袖口和里侧已经有了磨毛的痕迹，应该是穿了多次的陈旧衣服。你打扮中规中矩，却开着大半是年轻人开的、无论是装饰还是改造风格都颇为张扬的越野来参加应酬。这两点与你的稳重低调的身份设定却又很是矛盾。加上突然出现的追你的车子，符合这一人设的，不是小偷，就是……习惯穿这一套‘工作服’出来诈骗却被发现的职业骗子了吧？”
    男人用力挣扎着，仿佛恼羞成怒一样涨红了脸：“你放屁！你就是个代驾，连我穿什么衣服也要管？！”
    “我是不想管来着，可追你的人不这么想啊。现在市面上普通民用光能车最高时速能达到160赫，因为是自动驾驶程序，并没有过载超速的设置。而那辆车刚才可是连续以200赫的速度行驶，且五分钟内完成了三次小距离变向，连续两次锐角回车。这种动力系统和驾驶技术，追你的能是普通人吗？被这种人追的你，又会是个普通人吗？”
    说着，她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貌似恍然大悟说道：“对了，这么想想，你对我身份的态度也很奇怪。在看到我是个连兼职都要抽空看书的好学生书呆子的时候，你脸上的表情显示很是放松。可是，在得知了我是希尔斯军事学院辅修班的时候，你看起来又突然变得很冷淡，甚至有些紧张。
    “我猜，你一开始高兴的是因为代驾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书呆子好糊弄，后来紧张的，也是因为发现代驾是二代班的人，有可能猜出你的这辆车的来源……或者是，认识你这辆车的主人？我说得对吗，骗子先生？”
    “不过，也有可能是我猜错了。”燕行归话锋一转突然说道，“请放心，我会在这里陪你等到执法队前来的。”
    她笑得轻松又亲切，然而西装男对上她的眼睛，一瞬间头皮发麻汗毛竖起。暗金色的眼睛盯着他的时候，他有种被狩猎的猛兽盯上的错觉，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缩进座椅缝隙里。他眼睛朝下瞟了下，从车内也能看到车门被踢出来的微微的凹陷。她一只手扶着外面的车窗，手指间像是漫不经心地夹着一片雪亮的合金刀刃。
    这里是荒凉的海边，没有人烟和监控。他的身份又经不起查，就算这人把他杀死在这里，直接丢进海里，也不会有太大风险的。
    这人到底是谁？
    一个辅修班的学生哪来的这种煞气？这到底是谁家的二代？！
    “……我说，你把东西收起来。”他屈服了，“万一你伤到我，我会告诉执法队的，你也别想跑！”
    “我只是个学生，怎么能伤到你呢？”燕行归无辜地说，她手指间的冷光已经不见了，礼貌地拉开了车门，把快要瘫软的男人“扶”了下来。
    他哆哆嗦嗦打开了车后的折叠空间，露出了被五花大绑捆在里面的人。
    青年男人整个人都昏死过去了，他身上被剥得精光，一头金色的短发柔顺地贴在脸上，皮肤白皙，也有点中看不中用的肌肉，一看就知道是娇生惯养的大少爷，和这车的风格很搭调。只是此刻他全身都沾满了呕吐物，被绳子捆着还时不时痉挛一下，好像是拖着哭腔小声喃喃着“爸爸”。
    “他是谁？是犯病了吗？”燕行归神情严峻下来。
    “不……没有，他是赛西尔家的小儿子，没有病，现在这样子可能是被……”
    他看了眼燕行归，小声说道：“可能是晕车了……”
    燕行归：“……”
    这个，她也是见义勇为，里面那个脏兮兮的男的应该不会小心眼地把她也一起记一笔吧？
    燕行归没能知道自己有没有进入对方的小本本。在执法队到来之后，很快就有一辆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光能车开过来，把那个脏兮兮的赛西尔家的小儿子直接接走了。
    燕行归在执法队配合做好记录，也得知了这次代驾事故的大致走向。
    起因就是赛西尔家的小儿子因为太喜欢装逼炫富被人盯上，某诈骗绑架团伙以风投名义设下骗局把对方绑了企图索要高价赎金，只是在企图销毁痕迹的时候才发现，因为这傻二代太喜欢装逼，买的是复古车，这些人居然没有一个会开这种车子的。
    总不能把小少爷的司机叫过来开车吧？
    几个绑匪一合计，就想出了这种找个单纯好骗的代驾的骚操作，他们按照年龄和性别筛选出一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学生，结果谁也没想到，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学生”却是个隐藏在海里的食人鲨。
    燕行归听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这种智商欠费的绑匪都能绑票成功，这位赛西尔家的小儿子该是有多傻啊？
    还有，赛西尔家到底有几个孩子？
    燕行归陷入对战友后代智商震撼中的时候，执法队的队员也在好奇地看着她。刚才他和同事分开做笔录的，两人已经对接了案件细节。在感慨豪门秘辛的同时，他们也对此次事件里无辜被卷入的代驾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
    复古车代驾，做这一行的本来就不多，根据当时追踪绑匪的便衣反映，这人开车的技术简直要飞起来一样，他们以为是这个绑架团伙秘密培养的人才，却没想到还是个在校的学生。
    更别提这学生还以一己之力把绑匪制住，打了执法通讯。他们在赶到现场看见车门上的凹痕的时候，几个具有丰富办案经验的执法员都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燕行归同学，你真的是希尔斯军事学院的学生吗？”执法员按捺不住问道。
    “嗯，辅修班的。”
    “哎呀，你有这么好的开车技术，怎么就去了辅修班呢？”执法员猛拍大腿，“你能上辅修班，家里条件估计也是不差的，就算其他分数低一点，掏点钱补补课，进军事学院当个机甲师多好啊！”
    相比于机甲士这种对脑域开发度有较高要求的职业，大多数人会选择准入门槛较低的机甲师，这也是很多天资不够的二代们的选择。执法员看着面前的女生，动手能力强，反应也快，人长得也挺精神干练的，不像是那些花枝招展只顾着玩的二代，怎么看也是个好学生的料子啊。
    “我没钱。”燕行归实话实说。
    执法员表示怀疑：“那你是怎么进的辅修班？”
    “听说是我立了三等功。”燕行归不确定地说。文件和奖章没到手上，她也没敢吹牛。
    执法员用鄙视的目光看着她，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还以为这姑娘是个好学生的料子呢，没想到吹起牛来没个底线。
    立功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现在可不是战争时期，能立功的那都是在宇宙里漂着，能开着机甲单杀星盗的，或者是在危险的星球开荒的，这么个瘦巴巴的姑娘也敢吹自己立功了？
    果然辅修班的学生就没有一个正经老实的！
    第25章
    燕行归不知道执法员的心理活动, 她正站在执法队外面的马路牙子上，发愁要怎么回学校。
    她出来做兼职都是在晚上没课的时候，一般接完一两单，在午夜之前刚好赶回学校。可今天折腾这么一出, 这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半, 还在外面浪的都是家里有光能车甚至机甲的人, 已经没有专门为穷苦社畜服务的公共交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