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6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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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梯是木质的,踩之有声。
    先是一双鞋,一片衣角……干净,华贵,纤尘不染。
    再然后,在一系雨过天青色的软烟罗衣袂飘飞中,一个锦袍公子落入了众人的视野。他约摸二十来岁的模样儿,唇上噙着一抹淡笑,双手从容的负在身后,傲然而礼,样子高贵且优雅。可是,除了一双狭长媚惑的眼睛为他添了几分美色之外,这个三公子的脸上,平凡得压根儿就没有半分倜傥之意。
    什么艳绝天下?难不成漠北人的眼神儿都有问题?
    夏初七微微一愕,呆滞住了。
    “呼!”一声,有人在大喘气儿。大抵很多人都存了与她一样的心思,纷纷愣神看着“三公子”,谁也没有吭声儿。三公子围视一周,浑然不觉旁人的窥视,在凝滞的气氛中,媚眼一斜,便望向赵樽。
    “这位贵客,鬼手张无礼了,我替他向你致歉!”
    缓一缓,他又道,“不过,虽说赌戏之事勉强不得,但你们就这般走了,我千金赌坊的声誉也就毁于一旦了。贵客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应当清楚,输赢事小,声名是大。所以,我想再与你们赌上一局,可否赏我个面子?”
    先礼后兵?是个会来事儿的人。
    夏初七微抬下巴,对他容貌上的失望,顿时少了几分。
    而这时,听得“三公子”这般说,赌坊里的人都觉得他谦逊温和,有礼大度,也不管他是否有“倾国倾城”的容貌了,都纷纷站在他那一边,频频点头称是。再说,输了钱的人,心里都不平衡,更觉得夏初七几个赢了银子就跑,属实不太厚道。
    两三句话便扭转了局面,三公子果然不简单。
    夏初七哑然失笑,瞥了赵樽一眼,正想开口,不料他却按住她的手背,抢在她的面前,淡然道:“好说,赌也可,但得三公子有没有好的彩头了?若有彩头,赌戏而已,玩玩无妨。若无彩头,赌也无趣。”
    赵樽表情很淡,那面色比起先前来,也严肃了许多,恢复了他一惯的温度——没有温度。三公子似笑非笑地看过来,与他的目光在空中一撞,像两把厮杀的马刀似的,你来我往了几个回合,见他还是那般无情无绪,三公子嘴角的笑容扩大了,那眉头微挑的妖气劲儿,为他平凡的面孔又增色不少。
    “贵客放心,我手上的彩头,你一定会有兴趣。”
    赵樽淡淡“哦”一声,漫不经心地一勾唇。
    “你且说来听听,是什么彩头?”
    三公子有意无意地瞥了夏初七一眼,也笑,“贵客不如猜猜看?”
    冷哼一声,赵樽似乎不想再与他费口舌,淡淡道:“不好意思,今日老爷累了,即便你把整个赌坊押上来,我也无心再赌。”说罢,他拍拍夏初七的肩膀,盯住她道,“走人。”
    欲擒故纵是赵十九常玩的老把戏,与他相处这么久,夏初七非常清楚。
    实际上,凭着她对赵樽为人的了解,虽然他与三公子之间并未多说几句话,但是她却感觉得到,自从三公子说出“有他感兴趣的彩头”之后,赵十九的身子就绷紧了,也就是说,他已经对那“彩头”有了兴趣。
    有兴趣的人,也包括她自己。
    到底是什么筹码,三公子敢保证赵樽有兴趣?她猜不出来。
    但不管知与不知,所谓夫妻,便是默契的配合。
    她“嗯”地重重地点头,笑吟吟挽住赵樽的胳膊,眉儿高挑,“老爷说得有理,财多压死人,钱多睡不着,咱赢了这么多钱,也足够了,再贪多,嚼不烂。走吧走吧!不贪,不贪,不贪也——”
    “呵——”
    一声轻柔的呵笑,三公子人未动,声音却传了过来,“贵客所言有理,钱财乃身外之物,即便是我整个千金赌坊,想来贵客也不会看在眼里……但世上的珍贵之物,自然不单单只有金钱……人做彩头如何?贵客在意的人。”
    夏初七走在赵樽的身侧,三公子的声音是从他们背后传来的,她一句也没有听见,只感觉赵樽的身子明显一僵。她心里一毫,便不解地转过头去,迎上了一张似笑非笑的平凡面孔。
    “贵客,可否我二人单独一叙?”
    他要叙的人,指的是赵樽。
    夏初七一怔,眯眼看看他,又看看赵十九,“老爷……”
    “阿七外面等我。”赵樽拍拍她的手,声音凝重。
    接着,在赵樽的示意下,兜着银子发傻的郑二宝和侍卫们一起退出了房间。夏初七心里一紧,各种猜测都想了个遍,还没有想出原委来,却见三公子也与赵樽做了相同的动作,挥散了众人,让那个鬼手张把房内的人都清退了出去。
    “好,我等你。”
    她瞥了赵樽一眼,转了身。
    临出房门前,又回头看了三公子一眼。
    他还是在笑,是望着她在笑,那笑容有一丝熟悉。
    ~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个人——一个是赵樽,一个是三公子。
    隔着一条漫长的时光长河,两个人再次相对,许久都没有人开口,只有桌面上那一壶小二临走前泡上的茶水,在袅袅的冒着青烟,仿佛在沉淀一个即将展开的故事。
    “怎样,贵客考虑好了吗?赌还是不赌?”
    一阵良久的沉默之后,三公子率先开了口。
    赵樽看着他的笑容,轻抿了一口茶,面色淡然无波。
    “你手上的筹码那样重,我怕没有对等的东西赴你的赌约。”
    “你有的。”三公子似是满意他的回答,笑容扩大了几分,一字一句说得极为轻松,“那一日你与她夜探阴山时,我便已经说过,我手里有你要的东西……而我要的,你也得给我留着。”
    赵樽放下茶盏,呵气冷笑一声,“你倒会狮子大开口。”
    三公子笑容更为媚惑,“你不也说了?我筹码重,值得。”
    赵樽眉梢微冷,静了一瞬,方才淡淡道,“我若不愿呢?”
    “你一定会愿意的。”
    三公子浅笑着一眨不眨地看他,轻轻拍了拍手。紧接着,楼道上便再次传来脚步声,那个白日里夏初七在展区见过的蒙族妇人,抱着那个叫“宝音”的小糯米团子,从楼道上方走了下来。
    “三公子——”蒙族妇人低低屈身行礼。
    她怀里的小宝音像是刚睡醒了一觉,揉了揉眼睛,打个呵欠,一脸不解地看了一眼赵樽,微微一愣,便转开了头,扁着粉嘟嘟的小嘴巴朝“三公子”伸出手去,懒懒的声音,奶声奶气。
    “阿古木郎,抱——”
    看着三公子接了小糯米团子入怀,赵樽脸上霎时一黯,拳心紧紧握起。
    可小糯米团子哪里看得到赵樽的脸色?
    她乖乖地窝在三公子的怀里,又打了一个哈欠。
    “阿木古郎……困……觉觉……”
    “乖,你再睡一会儿。”
    “哦……”
    小糯米团子“咕哝”着又闭上了眼,三公子微笑着轻轻拍她的后背,那宽慰的动作、温和的声音,无一处不像极一个慈爱的父亲。可是看着他那张脸和他的动作,赵樽眸底的冷意,却扩散得越来越快,顷刻间便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好。我赌。”
    没有迟疑,他点了头。
    三公子斜眼瞄他,胸有成竹地浅笑。
    “赌戏的内容,赌约的时间,由我来定。”
    赵樽眉目敛起,并未考虑,淡然一瞥。
    “我既敢应赌,就不管赌戏的内容。”
    “爽快!时间便定在两日后的鲁班节,至于如何赌嘛……”三公子卖了个关子,不再说下去,只拿白皙的手指轻轻顺着怀里小糯米团子柔软的头发,那媚眼儿瞥着赵樽时,脸上的笑容仿若一朵枝头绽放的花朵,极为精美,也极为膈应人,“那时候,我会告诉你。”
    不管赵樽眸底的光芒如何冷漠刺骨,也不管他看见小糯米团子时的视线有多么的渴望和不甘心,三公子只当未见,抱着再次睡过去的小宝音,慢悠悠起身,便微笑着往那个他下来时的楼板走去。
    “送客!”
    听见他的声音,鬼手张推门进来。
    “贵客,请吧。”
    输了那么多钱,又挨了一顿打,鬼手张对赵樽的恨意未退,眉梢眼底全是恶意。可赵樽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他冷冷注视着那一抹离去的背影,沉声道,“这世上没有稳赢不输的赌戏,三公子不要得意太早。”
    “呵!”
    三公子没有回头,只是轻笑。
    “贵客慢走。”
    ~
    赵樽在鬼手张的带领下走出千金赌坊的时候,外面围了一大群乌央乌央的人,有神色怪异的夏初七,有他的侍卫,有兜着银子一脸腻笑的郑二宝,还有那些不明所以还想看稀奇的赌客。
    他谁也没有搭理,径直拉着夏初七往居住的毡包走。
    路上,夏初七也没有吭声儿,一句话未问。
    直到入了毡包,只剩下他二人时,她方才挑高眉梢,直勾勾盯住赵樽的眼睛。
    “那个三公子,他到底要与赌什么?”
    “赌……”赵樽拖曳了嗓子看着她,一时哑然。若是可以,他不愿意她这时知晓,徒增痛苦,但她眼睛很亮,亮得精人,亮得通透,亮得不含一丝杂质,亮得也容不得半分欺骗。他唇角微抿,沉默片刻,终是一字一句出口。
    “赌我们的女儿。”
    “我们的女儿?”
    仿佛被雷闷击中,夏初七重复一句,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也更是突然被人塞入了一万伏的电流,“嗡嗡”声不绝。这是许久以来都没有出现在她耳边的声音,但她顾不上去细究,甚至也没有察觉,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女儿。
    只有做过娘的人,才能理解那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心悸,心慌,心跳速度加快,她微张着嘴巴,说不出是惊,是喜,是疑,还是惑,那千般情绪,万般问题,就萦绕在脑子里,却久久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有不解,但她不傻,很快便弄清了来龙去脉。
    宝音真的在千金赌坊。
    宝音……就是他们的小十九。
    可那这个三公子……又是谁?
    夏初七不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不管多大的风雨落在头上,她觉得自己都能顶得住。可是在这一刻,得到女儿还在世的消息,她的手心却汗湿了,脊背上的冷汗也湿透了衣裳,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澎湃心情,几乎将她的理智吞没。
    一年多了,女儿在世,她竟一无所知。
    一年多了,她想了那样久的女儿出面在她面前,也没能抱上一下。
    她的女儿,也压根儿就不认识她。
    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笼罩了她的心脏。
    “是他吗?三公子……是不是东方青玄?”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喃喃的问出了声。声音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悲愤。赵樽没有马上回答她,他揽着她的肩膀转过来,为她顺了一会儿气,方才平静地道,“他并未承认。但那一次遇到狼群,我便判断出是他了。”
    “他……果然没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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