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路边的鲛人不要捡 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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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心,你难道从未察觉吗?”
    他走近,进一步逼视她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她的动摇。
    可她并不惊讶,也没有丝毫动容,那双金色的眼睛里只有冷漠。
    “所以呢?你所谓的喜欢便是杀了她全族人?”
    她愈是平静,秦於期愈是激动,“他们给秦氏的酒里下毒,他们难道不该死吗?若我在当场,我也会被他们毒死!至于你,我从未下令伤害你,是那个妖人自作主张……”
    啪——
    床上的人忽然暴起,用力扇了秦於期一巴掌。
    这一声清脆的巴掌声落在地上,顿时空气都安静下来。
    哐当——
    屏风后面忽然有什么一大堆东西丁零哐当全落在了地上。
    秦於期本来被这突然的一下打得偏过头去,脸颊火辣辣一片,但他还没来得及顾自己的脸,就看见小江整个人力竭一半朝地上栽去,他当即接住她的身体。
    秦於期眼锋一扫,对着屏风厉声道:“谁在里面?出来!”
    屏风后面走出来个畏畏缩缩的小宫人,那宫人一见到秦於期便跪倒在地,浑身抖得跟筛子一样。
    “小人该死,求殿下饶恕!”
    玉玲儿吓得魂都要飞走了。
    方才她听到门口有脚步声,一时心虚,便悄悄躲进屏风后面将自己藏起来。
    她绝对不是故意要偷听偷看的,早知如此,就是给她十个胆子她也不进来了,她做梦也不敢做太子殿下被人扇巴掌的梦啊……
    当床上那个人一掌扇过去的时候,她太震惊以至于下意识往后退,这一退就撞上了身后的净台,一大堆盥洗的用具全摔在了地上。
    玉玲儿脑子里面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全完了……
    当听到太子殿下唤了侍卫进来,愤怒地下令要处死她时,玉玲儿更是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头脑一片空白。
    “你还没杀够吗?”
    一片慌乱中,玉玲儿听见一个虚弱沙哑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几乎是咬着牙才能说出几个字。
    这一声问话也轻地几乎要听不见,但太子殿下的却恍若被一盆冷水浇下去,不仅怒火消散,甚至连心神也受到打击一般没了力气。
    最终,太子殿下只是挥了挥手,让两名武士拉走了她。
    重新见到外面的天光和宫人姐妹们,玉玲儿终于失了力气,一脚软到在地上。
    她这一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
    一门之隔的里间,秦於期箍着怀中人的双手越收越紧,听着怀中人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江渔火,我在你眼中就是这样的人吗?”
    那一巴掌已经用尽了小江的全部力气,原本才包扎好的伤口再度撕裂,剧痛让她本就没有血色的脸上又渗出一层冷汗,秦於期却越箍越紧,更是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有不知名的温热液滴落在她颈侧,抱住她的人深吸了一口气才继续道,“一个罔顾人命,心狠手辣之人对不对?”
    “……呵呵,可是这个人他心里只有你,他只想让你爱他。只要你肯给他施舍一点爱意,他就能变成任何你想要的样子,那些曾经欺辱你的人,你都能挡在他们面前,不顾惜性命,你为什么总是不肯对他好一点呢?”
    温柔缱绻的话音逐渐变得阴沉,“你不愿意也没有关系,现在你身边只剩下我了,我们会有很多时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你只能是我的。”
    他又循循诱惑道,“江渔火,忘了黎越寨,与我做一对寻常夫妻好不好?待我继承皇位,你就是这全天下的皇后,再也没有人能伤你,没有人会觉得你是怪物,所有人都要听命于你……”
    怀中的人迟迟没有回应。
    秦於期抱地太用力,双臂用力到发颤,以至于没有分辨出两具身体的颤抖是来自他自己还是怀中的人。等到他发现不对劲时,小江已经双眼紧闭,牙关紧咬,一缕血正从她嘴角溢出来。
    秦於期立刻拍她的脸,“张嘴,江渔火,快松开。”
    他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嘴,熟练地将自己的手指放进她齿间,让她咬住。若不是他及时发现,她怕是会把自己的舌头都咬烂。她便是这样,纵使痛到要死,也只会忍住,不发出一点声音。
    秦於期忍住指间的痛意,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身体,“不疼,不疼了,很快就好了,医官都说了,你的伤很快就要恢复了,你要乖乖静养一段时间,可千万别再动了。”
    他低头细细吻去她额上的冷汗,温热的呼吸在她额上流连不去,“等你好了,我便坐着不动,你想怎么打便怎么打,只要能让你好受些。”
    阵痛过去,怀中的人无力地伏在他胸口,秦於期目光静静地垂看怀中人的脸,不时轻啄一口,眸光愈发深沉,“只是,不好再当着外人的面,你也不想她们因你而死吧。”
    第42章 旧物 他有些嫌恶这具身体
    天阙山。
    星光明亮, 四野低垂。
    空空荡荡的洗华殿内,寒风从四面八方吹来,殿内的帷幔凌乱飞舞, 在光洁的地面上投出飘忽不定的暗影。
    重重帷幔后, 是一汪宽阔的池水。
    池面上笼罩着一层轻纱似的烟气, 即便是被这样的劲风吹拂,池面上的烟气和池水依旧纹丝不动。
    两名白衣仙人站在帷幔后, 静静注视着水面,可除了偶尔有几缕灵力溢出之外, 池水再无动静。
    “这么久过去了,伽月大人还是没有动静 ,青萍师姐, 不会出什么事情吧?”询问的少年焦急地在原地踱步,一脸担忧。
    他身边站着的少女个头稍高,灰蓝色的头发和凝碧一样的眼珠显示出她的鲛人身份。
    少女脸上同样也是不加掩饰的担忧, 声音却很冷静,“再等等,伽月大人分化期提早了太多, 本就需要多费些时日。若是过了今夜还没有成功, 我便去海洲请人过来。”
    少年知道她是鲛人, 经历过分化,他信她说的, 但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唉, 为什么偏偏在受伤最重的时候遇上分化期,幸好星玄长老及时找到了,不然伽月大人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
    鲛人少女闻言也无声叹了口气, 她知道鲛人分化的痛苦,血肉重铸,鱼尾破开,身体的每一寸变化都如同被刀绞碎过,再将那堆碎肉重新铸合成男人、女人。一旦分化便从此定性。
    鲛人一族的分化期一般在成年之后,但不是所有的鲛人都会分化,倘若无法生出爱慕之心,便终生都不会分化。
    她曾以为伽月大人会是一生都不用经历分化之苦的人,可没想到,在少年期还没结束的时候他便要迎来一生中最大的改变。
    但分化之痛不是她最担忧的,池子里是取自海洲深渊里的沉水,寒凉彻骨,泡在这样的水里能够极大缓解肉身上的疼痛。她更担忧的,是伽月大人分化之后将要面对的清形——
    身躯化成,爱人已逝。
    这对任何一个鲛人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因着刻骨铭心的分化之苦,鲛人一生便只会认定那个引动自己分化之人,几乎不会再对其他人动心,但正是因为有这样深层的情感羁绊,鲛人一旦失去伴侣,便会从此一蹶不振,终日郁郁寡欢,直到死亡来临。
    失去伴侣的鲛人,剩下的漫长余生都会孤独中度过。
    带伽月大人回来的长老说,让他分化的那个人只是个寻常凡人,已经死于一场寻常战争。
    女鲛人正在思绪万千间,原本沉静的池水忽然起了变化。
    水底下升起星星点点的光粒,星沙一般的光粒将池水映照得如同星河,光粒渐渐汇聚在池水中央,勾画出一具人体轮廓。
    硕大的鱼尾已经消失,隐约可以看见人腿的形状,只是两条腿还紧紧闭合在一起。此时光粒汇成一束,如利刃一般破开粘合着双腿的透明薄膜,一寸一寸破开,裁出两条笔直修长的腿。
    山巅的风忽然停了,殿内的帷幔层层垂落,将内外隔绝成两个空间。
    帷幔外的两个仙人只能看见池中站立起一个模糊的高大人影。
    人影缓缓走出池水,大约是新化出的双腿尚没有多少力气,他走得极慢。
    微风轻轻扬起帷幔一角,虽只有一瞬,但也足够在不经意间窥见帷幔后赤身裸体的人。
    浓密的灰蓝色长发垂到腰侧,水珠顺着宽肩窄腰,匀称笔直的双腿一路滑落,肌理分明、骨节突出,俨然是一副男子的身体。
    虽只有一瞥,但那样的美丽,令帘外见惯了美人姿容的仙人不禁屏住了呼吸。
    分化之后的鲛人会不遗余力地绽放光彩。
    明明还是同一张脸,但现在的伽月大人已经让他们不敢直视,目光多停留一秒都是冒犯。
    伽月看着镜中这具有些陌生的身体,长睫微动,冰蓝色的眼睛里一时间有些茫然。
    双腿落在地上,虽然尚没有太多力气,但也没有分化鲛人所说的踩在刀尖一般的疼痛,他的身体似乎被很好地保护了起来。
    竟然分化成了男身吗?
    他有些嫌恶这具身体,被欲望催生出性别,代表着被沾染过的堕落。
    伽月试图回忆分化前发生的事情,但脑海里只有一片空白。
    抬手间,一套宽大的白袍罩在他身上,帘幕随风卷起收好,露出两个天阙山弟子的身影。
    “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吗?”一开口伽月便发现他的声音也变得比从前低沉了些,让他颇有些不适应。
    青萍和凌长宇都以为他问的是他不在的时候天阙山的事,便恭敬地一五一十答了。
    伽月眉头轻蹙,对着镜子梳理头发,却忽然看见镜中的自己右手小拇指上有一道结印的痕迹。
    他对这道契印同样地毫无头绪,隐约有什么事情超出了他的掌控,不由烦躁起来,他决定换个问法。
    “那个女人呢?”
    既然他化成了男人,理所当然地只会因为某个女人。他试着动了动小拇指,没什么反应。
    青萍目光垂得更低,根本不敢看伽月的眼睛,“星玄长老说,那个人……已经死了。”
    伽月梳头的手一顿。
    难怪探不出一点动静,契印的痕迹还在,另一方要么已经丧命,要么就是被剥除了灵脉。对修士而言,剥除灵脉和丧命也没有什么区别。
    他慢条斯理地梳理好长发,又取出一枚戒指戴上,遮掉那道扎眼的结印痕迹。
    “既然已死,便好生安葬吧。”
    青萍豁然抬头,镜中鲛人神情淡漠,平静地仿佛说的是一个陌生人。
    她一手按住心脏位置,领命道:“是。”
    *
    在东宫养伤的日子一天天过去。
    窗户被那个叫玉玲儿的小宫人支起一条缝,小江在床上也能窥见一些景色。只是时节已是深秋,窗外的景色也变得萧瑟起来。
    从前黎越寨也有冬天,但是没有这样冷过。
    小江蜷缩在床上,一枚银镯放在她的床头,有时她会看落叶,有时则看着银镯。
    一切和醒来的那一天没有什么两样,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脚再次被绑住了。
    秦於期给她系上绑带的时候,她人是醒的,只沉默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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