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文柏点点头，一向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几分柔和。
    只有霍菁，端着红酒杯，姿态优雅地靠在椅背上，看似在品酒，余光却始终冷静地观察着对面的霍衍之。
    她看着阮窈对霍衍之那种全然的、不设防的信赖，又看着霍衍之那张无懈可击的温柔面具，眉头不可查的蹙紧。
    聚餐结束后，众人三三两两地在客厅闲聊。
    霍衍之正低声和阮窈说着什么，让女孩笑弯了眼睛。
    “衍之，你跟我来一下书房。”霍菁端着咖啡杯，走了过来，“乐星岛下个季度的预算，有几个地方我想跟你确认一下。”
    霍衍之抬起头，安抚地拍了拍阮窈的手背，然后才起身。
    阮窈体贴地松开手，朝他笑了笑：“你快去吧，我跟妈妈她们聊会儿天。”
    “好，等我。”霍衍之俯身，这才转身跟着霍菁上了二楼。
    书房厚重的木门“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楼下所有温馨热闹的声息。
    霍菁没有绕弯子，她走到书桌后，直接打开了平板电脑，屏幕转向霍衍之。
    “天鸿资本的背后，是你控股的一家离岸基金。这次投资，是你授意的。”
    她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屏幕上，是清晰的股权穿透图，复杂的线条最终都指向了霍衍之名下的资产。
    霍衍之靠在书架旁，双手插在口袋里，神情淡漠地看着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霍菁并不意外他的反应。
    她双手环胸，继续开口。
    “还有陆泽远。一个阮窈亲口承认很有能力的年轻人，就这么‘被破格提拔’，发配到沪市的新公司。这应该，也是你的手笔？”
    霍衍之终于有了反应。
    他抬起头，那张在阮窈面前永远温柔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疏离的冷淡。
    “姑姑，你管得太多了。”
    “我管得多？”霍菁像是被气笑了，“霍衍之，我是看着你长大的。我担心你。”
    她向前一步，声音里透出一股压抑的怒火。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去‘帮助’她？投资是假的，新同事是你安排的，甚至连她身边一起工作的人是谁你都要操控！你到底在做什么？”
    “姑姑，谢谢你的关心。”霍衍之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但我和窈窈之间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说完，他看了一眼腕表，“时间不早了，窈窈该困了，我要带她回家。”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霍衍之。”霍菁在他身后叫住了他，声音里透着一股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疲惫和担忧。
    霍衍之的脚步停住了，却没有回头。
    “我本来以为，阮窈是你的解药，是能把你从过去那些阴影里拉出来的人。”
    霍菁的声音在空旷的书房里回响。
    “但我现在发现，我错了。你现在的行为，比以前更偏执，更危险。你把她保护在一个你亲手打造的、密不透风的玻璃罩里，剪掉她所有可能触碰到外界的羽翼，你以为这是爱吗？”
    “你有没有想过，一旦她发现真相，一旦她知道她的生活全都是你一手安排的剧本，后果会是什么？你必须考虑她的感受。”
    “这种不见光的控制不是爱，是牢笼。”
    “它迟早会毁掉一切，毁掉她，也毁掉你自己！”
    霍衍之握着门把的手，指节用力到泛白。
    书房里陷入了长久的静默。
    最终，他没有说一个字，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走廊的灯光倾泻而下，将他脸上的阴郁照得一清二楚。
    然而，当他走到楼梯口，看到那个身影时，脸上所有的冷漠和戾气，都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阮窈正和叶眉聊得开心，看到他下来，立刻迎了上去。
    “聊完啦？小姑姑跟你说什么了。”她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仰着小脸关切地问。
    “没什么。”
    霍衍之抬手，宠溺地帮她理了理额角的碎发，将所有暗流都完美地掩藏在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下。
    “聊了聊公司的事，耽误了点时间。”
    他微笑着，朝她伸出了手，掌心向上。
    “窈窈，我们回家。”
    他柔声说。
    “准备出发。”
    “嗯！”
    阮窈全然不知楼上刚刚发生过的一切，开心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他宽厚的掌心，任由他将自己的手指一根根包裹、握紧。
    十指紧扣。
    楼上，霍菁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楼下那对亲密无间、即将离去的背影，眼底流露出深深的忧虑。
    第107章 楚门世界
    出发去月光岛的前一晚，阮窈陷入了一个冗长又压抑的梦境。
    梦里是前世的月光岛。
    连绵的阴雨将整个世界都浸泡在潮湿的灰暗里，月光岛的临海别墅，本该是浪漫的代名词，此刻却像一座华丽的牢笼。
    空气里弥漫着她不喜欢的、厚重的檀木香薰气味，混着雨水的腥气，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和霍衍之正在激烈地争吵，为了什么事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他那种铺天盖地的掌控欲让她喘不过气。
    “霍衍之，你凭什么。”梦里的她有些激动，声音都带着颤抖。
    而他只是站在那里，一言不发，用那种她最害怕的，沉沉的眼神看着她。
    那种深沉的、不被理解的痛楚，让她更加烦躁。
    巨大的恐惧和愤怒在那一刻冲昏了她的头脑。
    她扬起手，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也让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她打了他。
    她怎么敢……
    梦里的她看着他迅速泛红的半边脸，手脚冰凉，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脏，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害怕得浑身发抖，等着他雷霆般的怒火，等着他会对自己做出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
    然而，霍衍之只是缓缓地偏过头。
    他苍白的脸颊上，迅速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印。
    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带着几分邪气和痞气的笑。
    他猛地抓住她那只还未来得及收回的手，攥住她的手腕，将她整个人都拉向自己。
    在阮窈惊恐的注视下，他低下头，将一个滚烫的吻，印在了她发麻的掌心。
    然后，他抬起头，顶着那张带伤的脸，用一种沙哑又缱绻的嗓音，贴着她的耳朵问。
    “老婆，手疼不疼？”
    “……不疼。”
    阮窈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呢喃出声，身体不安地动了动。
    下一秒，一只温热的手臂环了过来，将她整个人都捞进了一个熟悉的、带着冷香的怀抱里。
    鼻尖萦绕着独属于他的气息，后背贴着他温热结实的胸膛，梦里那股窒息的恐慌感，瞬间被驱散得干干净净。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了一条缝，侧过头，看到男人安静沉睡的侧脸。
    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抽了一下，疼得厉害。
    梦里的他们，真可怜。
    他可怜，她也一样。
    这一世，她要把全世界最好的爱和最无限的包容，都给他。
    阮窈安心地往他怀里蹭了蹭，重新陷入了沉沉的睡眠。
    第二天，私人飞机准时在霍家庄园的停机坪等候。
    当飞机平稳地升空，穿过云层，耀眼的阳光透过舷窗洒进来时，阮窈的心情也跟着明媚了起来。
    旅途中的一切都完美得无可挑剔。
    香槟是她喜欢的牌子，飞机餐是她最爱的那家私房菜馆特供的，甚至连播放的电影，都是她前几天刚念叨过想看的老片子。
    飞机在月光岛的私人机场降落。
    踏上停机坪的那一刻，温暖干燥的海风拂面而来，带着咸咸的、清新的味道。
    天空是一碧如洗的蓝，阳光灿烂却不灼人。
    这和她记忆里那个阴雨连绵、潮湿黏腻的月光岛，完全是两个世界。
    专车早已等候在旁。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环岛公路上，一路畅通无阻，两旁的风景美得像一幅画。
    阮窈靠在车窗边，看着外面的一切，心里因为这鲜明的对比，生出一种不真切的幸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