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第16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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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吕苌奔到城下,公子燎已孤身渡门,正立在火桩边抬手拢火,与开门的士兵闲话。
    那士兵既不敢招惹他,也不敢搭理他,偏生他还嘘寒问暖热络得紧,看士兵憋得一张脸通红。
    “公子燎,你倒真敢来。”
    楚燎循声望去,看到他满眼的血丝,笑了笑:“我再不来,吕将军岂不是要熬死在这儿?”
    吕苌并不靠近他,只问:“你家国君去哪了?不会你只是个幌子吧?”
    “管得倒宽,”楚燎皮笑肉不笑道:“我王兄受伤先行回国,我带兵掌事,特来馈粮,吕将军还有什么疑问吗?”
    “受伤?”吕苌与副将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这几天没打仗啊,楚王上哪受的伤?
    楚燎面上看着四平八稳,目光落在他们身后的街道上,早想纵马狂奔直奔临淄而去。
    “是,受伤了,你们不也看到我军营帐少了许多吗?”
    吕苌气焰莫名矮了些,讷讷问:“怎么受的伤?”没听说他们的暗刺得手了啊?
    楚燎淡声道:“崴到脚了。”
    吕苌:“……”
    这下傻子也能听出他的不耐烦了。
    果然,楚燎抬步走去,把吕苌身边的士兵吓得拔出剑来,惊声叫道:“止步!止步!!”
    楚燎眼里寒光闪烁,直勾勾地看着吕苌:“大冷天的,我军将士也不能一直在外面吹冷风,吕将军,你大可将我押在你刀下,两军交战,百姓总是无辜的,开门放粮吧。”
    副将见他文文弱弱的一个少年,门外又是实打实的粮食,真不知该如何定夺,“将军……”
    吕苌环视一圈,将各色的落魄脸庞纳入眼中,又重新看向光鲜亮丽的公子燎。
    “……公子,此举若为真,吕苌万死不辞。”
    “吕将军,此举若有半点虚伪,楚燎万箭穿心而死。”
    吕苌叹息一声,摘下头盔,在副将的惊叫里将头盔投入火中。
    “将军,你……”
    “开城门,”吕苌满头乱发飘飞,掩住他疲倦而释然的一张脸,“我吕苌,或为乱臣,不做民贼。”
    副将胡须一抖,紧跟着摘下头盔,扔向火中。
    “愿随将军大义——”
    楚燎亦敛容拱手道:“将军大义——”
    “开城门——”
    城门在士兵们的齐声撼动下往两头洞开,长风卷着絮雪呼啸掠过,掀起火桩里未烬的点点星火。
    两日后,大雪随着降书在齐境内沿途落风,楚王伤重回国的消息与楚军不战而馈的义举传到各国耳中,首当其冲地便是齐王。
    齐王得知前军得粮而降,一时举着筷子不知是叛是忠。
    公子启嚼着嘴里的肉,呼噜呼噜喝了口汤,在大气不敢出的宴席上嘟囔道:“忠君爱民,此人不同凡响,但毕竟做得不对,父王,罚他多吃两碗楚人的稻米饭得了。”
    公子维掩唇窃笑,被齐王瞋了一眼。
    “罢了,”齐王也深知当下形势奸亦是忠,罚了吕苌等人两月官俸小惩大诫,挥挥手另寻他问:“楚使何时能到?”
    报信的驿兵毕恭毕敬道:“楚使是楚王之弟公子燎,听闻公子燎将大军安置,率一队轻骑而来,下官得信之际已入樊城,兴许明后两日便可抵达王都。”
    上个月两国还拼得你死我活誓不罢休,如今楚王伤重回国,仍不计前嫌馈粮遣使,无论是面子还是里子,齐王都得了偌大的一个台阶,也就无力计较楚国拿他当梯子,摘了满堂的好名声。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齐王看着他的几个儿子,叹了一声,“楚使入城之际,你们都随寡人亲自去迎。”
    公子启掸掉嘴边面屑,拱手道:“儿臣遵命。”
    翌日,越离披着齐王恩赏的玄色毛氅,与公孙誊一道候在齐王身后。
    大雪纷纷扬扬,疾驰的马蹄愈发迫不及待,一声促着一声携风带雪而来。
    临淄城门大开,百姓们都拢着袖子站在王队两边,等着一睹楚使宽厚的风貌。
    人群开始喧嚣哗动,长街尽头赤色入目,宛若一抹火光灼灼袭来。
    楚使乌发落雪,奔了满身风尘,一眼望见华盖后的玄衣,胸中激荡难平。
    越离撑起伞面,现出真容与楚燎遥相对视。
    他眼角微弯,未语先笑,眸中盛满了阳春三月的好阳光。
    楚燎骑在马上,呵出一口憋了许久的白霜,情不自禁地呢喃了一句“先生……”
    此路行来,刀剑风霜,终于得见独属他的天下大赦。
    他再圆满也没有了。
    第125章 汇流
    楚王负伤回国的消息在郢都闹得沸沸扬扬,令尹府上许久没这么热闹过。
    毕程袖手坐在下首,冷眼看他们轰轰烈烈地打听,煞有其事地埋伏,就等着楚覃一遇刺,便将罪魁祸首安在不知名的越国余孽身上。
    然后令尹代国,安心等着萧瑜腹中的孩子现世。
    此番妙计,听得萧济不住拍掌叫好,他享国月余,俨然已经把自己放在高不可攀的位置上,任谁来也拽不动他。
    记吃不记打的蠢货。
    毕程暗唾一声,面上仍维持着和煦的笑容。
    萧济从美梦中晃他一眼,和气问道:“此计可举乎?左尹可有洞见?”
    毕程含笑摇头,拍掌道:“此计甚妙。”
    又是一轮满堂喝彩。
    毕程打眼一扫,在座的都长了同一张谄媚的嘴脸。
    从前有悬在头顶的王剑钉着,萧济尚能抖擞精神,毕程看中的便是这一点。
    然而人一旦膨胀起来,眼耳鼻口便都成了只嗅香不闻丑的摆设,习以为常的居安思危也就成昨日黄花,不堪入目了。
    毕程喝了口茶,起身告辞,萧济也不强留,挥挥手随他去了。
    楚国是不落雪的,毕程呵出一口心灰意冷的白气,孤零零走在街头。
    楚覃若是随大军一道回国,萧济未必会掉以轻心,他也可再周旋一二。
    不料楚覃偏生放出伤重的消息,又将前军重任悉数托付旁人,一来二去无论心怀不轨之人信与不信,心中都祈盼着信了几分。
    这般去而复返的手段,毕程哪能不眼熟?
    楚覃惯会空出场来养蛊为患,再回手一刀砍得片甲不留,萧济那老东西也该一回生二回熟了。
    大概是萧瑜腹中的孩子给了他莫大的底气吧。
    毕程猛叹一气,不知身后跟着几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事已至此,他说什么都不会再有人听,楚覃回来也不会放任他首鼠两端,早知如此,他当初就不该……
    不该……不该什么?
    他顿住脚步,发现街面上干干净净,身后几道长影斜斜映来。
    “噗嗤”一声,短剑破胸而出,稀薄的日光挂在天边,晃出冷冷的光晕。
    温热血迹自袋中拖曳而去,没几步路便消失不见了。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二月的春风未必会来,剪刀却总是不缺的。
    萧济修剪着檐下枝叶,看来看去,还是最满意无需修剪的那盆玉树。
    “国父,都处理好了。”
    萧济爱答不理地哼了一声,想起毕程那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清高姿态,不免笑道:“左尹大人真是,出门都不多带个人。”
    门边的人躬身媚笑:“国父体恤,莫说是他,来国父府上的人又有几个敢摆谱?”
    萧济惋惜叹声:“可惜了,他也是个聪明人,若非他以前是楚覃的人,我也不至于下此痛手,惜哉!”
    “国父仁善!只是这个节骨眼出不得半点差错,若是他悄么声地给那头报信,国父可就功亏一篑了,莫说是国父吩咐,就是您不吩咐,哪怕冒着被国父怪罪的风险,小人也是要去做干净的,您快别为此伤神了!”
    萧济含羞带怯地嗔他一眼,通体舒畅地悠悠叹道:“你啊……”
    老宰执讪讪地挪到门边,那小官觑他一眼,寒暄着退下了。
    “怎么?他们还是没收?”萧济捺着性子问道。
    “是……都尉说他无福消受,让、让国父留着自己赏玩。”
    萧济呸了一声,心知景珛是大都尉景峪的长侄,他侄儿刚为楚国平越立下赫赫战功,景家迅疾地一荣俱荣起来,连往日的模棱两可也不愿兜着了。
    “屈轸呢?他也没收?”
    老宰执搓手道:“上柱国说国父为国操劳,他不宜夺人所好,反赠了些百越之地的珍补药草,让国父补补身子……”
    萧济面色好看不少,折了一根不粗不细的树枝,“这也是个吃里扒外的老东西,行,都且等着看吧。”
    能笼络的,无需多费口舌已自行归位,笼络不来的,便是对日后还抱有别样的幻觉。
    “有的是他们哭不悔的时候!”
    ***
    与血迹未干的街头相邻的另一条街上,冯崛叼着嘴里的鱼干,观察街上来往的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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