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谢导才亲自叫了“开始”。
    两人几乎是同一时间睁开眼睛。
    而此刻，哪怕谢导不说，在场的其他工作人员也都被震住了。
    两人的气质仿佛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让人相信，这一刻他们就是真的程砚心和周汉宸。
    在电影公司的化妆间里，刚刚电影大卖的程砚心正在和其他工作人员喝酒庆祝，周汉宸抓着外套冲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他的脸上布满了汗水，可是在看到程砚心的那一刻，他忽然站住了，然后慌乱地退到了门外。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此刻形容狼狈，于是有些局促地想要擦掉额上的汗水，却发现手帕放在了外套口袋里，又急又慌的样子，就像个刚刚入职的银行小职员，完全没有了周家大公子平日里温文尔雅的风度。
    程砚心看到他的模样，嘴角轻轻地勾起，但随后又放了下去，她示意了一旁的工作人员先离开。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两人才看向对方，目光在空中交汇了片刻，却又纷纷移开。
    这一段在试镜剧本中只有一句话作为前情提要，所有的女演员都直接略过，而他们俩，在没有经过沟通的情况下，仅凭彼此的动作和眼神，就默契地将这一段完美地表现出来了。
    谢导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他双手按住桌子，身体甚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这简直就是教科书级别的即兴表演！！
    太精彩了！
    简直太精彩了！
    谢导忍不住屏住呼吸，专注地看着两人演下去。
    程砚心眼睫微垂，轻声道：“你走吧，不要再来了。”
    周汉宸眼睛微微张大，有些焦急又有些委屈：“砚心！”见到程砚心没有回应，他忍不住朝前走了半步。
    “别过来！”程砚心的声音提高了一些。
    周汉宸停在原地，却抿紧了嘴唇，慢慢垂下头，一只手揪着衣服下摆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他低着头，因此并没有看到，程砚心看着他，眼神却慢慢变得柔和，她的眼神从他身上一寸寸滑过，里面蕴含的深情都仿佛要溢出来。
    可她说出来的话却依然冷若冰霜：“你知道我们不可能的。”
    周汉宸猛然抬起头，而程砚心立刻别开了头。
    周汉宸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什么。
    然而程砚心却仿佛再也承受不住，快步走向前，一把关上了门。
    周汉宸呆呆地望着门板，他抬起手，似乎想要敲门，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的不成样子。最终他什么都没做，只是眼中的神采慢慢消失，最后将那只颤抖的手放回了口袋。
    可即便他拿出了如此细腻的表演，但现场所有人的目光却无法从站在门内的程砚心身上离开。
    她笔直地站着，双臂环着自己的身体，下颚却紧紧地绷住，她的眼眸中，眷念和痛苦两种情绪交替出现，如此地沉重，让旁观者都能感同身受。
    而随着她轻轻地一闭眼，一滴清泪迅速地从她的脸庞划过，然后迅速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当程砚心再次睁开眼睛，那些软弱和不舍已经消失的一干二净，她微微扬起下巴，如女王一般冷清高傲。
    她并不是被动地放弃了这段感情，而是亲手斩断了所有羁绊。
    ——
    两人表演结束，现场一片寂静。
    楚眉波放松了身体，轻轻地出了一口气，那边郭文渊的反应和她也差不多。
    他们都知道对方的实力，可以接得住自己的戏，所以没有半分保留，都拿出了自己最好的表现，这一场戏表现得酣畅淋漓，十分爽快。
    而谢导更是看得痛快，对于他这样的名导来说，和好演员合作就像是三伏天里喝冰水，五脏六腑都觉得畅快，但若是两个好演员在一起飙戏，那感觉简直就要上天了。
    更别说，这两个演员对剧本理解的这么透彻，完全搔到了他的痒处。
    谢导眼睛都有些发亮，他这导戏的瘾头被两人勾起来，直接示意场务：“把正式剧本给他们，我们再试一场。”
    两人连着试了四五场戏，谢导的眼睛越来越亮，脑中的灵感不断涌现，他恨不得现在就在拍摄地，可以将他的这些想法付诸实现。
    最后还是制片人看不下去了：“谢导，谢导，您先等等……”
    谢导这才勉强从狂热的情绪中找回了一点理智，咳嗽了一声，恢复了名导的理智淡定。
    “好了，今天的试镜就暂且到这里，下一次试镜的时间我们会另行通知的。”
    副导演被抢了台词，有些哀怨地看了一眼谢导。
    楚眉波点点头：“好的，谢谢谢导。”
    谢导的表情和蔼：“这几天你也别来回跑了，就在酒店好好休息，揣摩角色，下一场试镜是和男主角一起，我希望你的发挥像这次一样，不要让我失望。”
    谢导叮嘱完楚眉波，又看向郭文渊，这一次，他就有些纠结了。
    郭文渊的表现太出色了，看到他，谢导就像是看到当年的杜玉平一般，甚至如果同样是三十岁，郭文渊恐怕比杜玉平表现的还要好。
    谢导心中此时已经有了适合他的角色，如果郭文渊出演，恐怕会让整部电影都增色不少。他现在都后悔，之前那个角色定的太早了。
    但是谢导思来想去，最后咬咬牙，大不了卖个人情出去，只要能够让电影更好看，他这张老脸随时可以豁出去。
    制片人还没来得及说话，谢导就已经雷厉风行地把这这个角色定了下来。
    制片人看着喜笑颜开的郭文渊，语气艰涩地问道：“谢导，这就定了，您……不再多考虑一下？”
    谢导淡定自若：“定了。”随后又想起什么，“对了，等试镜结束以后，你陪我一起去给老耿赔个罪，之前说好让他出演横田的，但是现在只能跟他说抱歉了。”
    制片人：“……”
    他想扇自己一耳光，多那句嘴做什么！这下好了，被谢导逮住要去得罪人了。
    郭文渊拍了拍制片人的肩膀：“辛苦了！”
    制片人：“……”
    制片人觉得有点上头，原来这世界上最惨的，并不是夹在导演和投资人中两头受气，而是投资人和导演沆瀣一气之后，把制片人拉出来背锅。
    ——
    楚眉波和郭文渊一起离开了试镜室。
    外头，沈淮和郭文渊的助理都在焦急地等待。
    沈淮还好，因为知道楚眉波的实力，对她很有信心，而郭文渊的助理却十分担心老板在试镜室搞风搞雨，一直伸长了脖子往试镜室的方向看。
    但两人也没想到，这一段试镜的时间格外长。
    连原本很有把握的沈淮，也开始有些担心了。
    等到他们看到这两人走出试镜室之后，都松了口气。
    楚眉波走过来，沈淮只是看到她的眼神，就放了心：“没问题？”
    楚眉波轻扬下巴：“当然。”
    沈淮又看向郭文渊：“你们怎么会一起出来？”
    楚眉波就将在试镜室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沈淮。
    沈淮：“……”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郭文渊和助理也在说着同一件事情。
    郭文渊：“我跟你说，我拿到了横田的角色，怎么样？厉不厉害！”
    助理：“……”
    郭文渊得意道：“我告诉你，谢导跟我相见恨晚，看完我的表演，立刻就惊为天人，然后把角色给我了！”
    助理叹了口气：“……您不要开玩笑了，您就告诉我实话吧，您这个角色到底花了多少钱？”
    郭文渊一口老血哽在喉咙里，气不打一处来，于是赌气道：“花了一千万！满意了吧！”
    助理长长地出了口气，一脸庆幸：“还好，不算太贵。”
    郭文渊：“！！！”
    气死了！他明天就要把这个助理给辞了！！！
    第94章
    有了谢导的吩咐，楚眉波就在酒店这边住下了，如果没有意外，程砚心的角色应该就确定是她了。
    沈淮了解清楚下一场试镜的时间，让童云过来照顾楚眉波，自己则先回了一趟中京市。
    随着《蜜糖》的热播，楚眉波的知名度也在跟着上升，最近也已经有商务活动接洽了，这些事情也只能等沈淮回去处理。
    而且除此之外，沈淮也打算去看看宋亦勉的情况。
    宋亦勉进了剧组也已经快两个星期了，期间倒是也跟沈淮联系过，但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沈淮也有些担心。
    到了剧组之后，沈淮才发现剧组的主创都是超乎寻常的年轻，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宋亦勉和他们相处的很自在，剧组氛围也很好，这才放下了心。
    沈淮过来的时候特意买了饮料，一群小年轻们都凑过来，嘴甜地喊着“谢谢沈哥！”。他们这个剧组穷得很，平时别说喝饮料了，连盒饭都是买的最便宜的，哪享受过这种。
    宋亦勉看到沈淮过来，又开心又有些不好意思。
    他自知自己比不上楚眉波和叶沧，虽然签了沈淮，但平日里并不敢打搅他，没想到沈淮竟然会亲自来剧组。
    沈淮看着他，表情温和：“之前一直微信聊天，沟通起来有些不方便，刚好我来这边有些事情，就顺便看看你。”
    宋亦勉听他这么说，放松了一些，挠了挠头：“大家都对我很关照，而且我们剧组虽然穷，但是大家都很用心，很有斗志，平时下了戏，大家也会凑在一起聊剧本，聊人物，我现在觉得每天都过得很充实！”
    宋亦勉的眼睛亮晶晶的，想了想，又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最近感觉自己隐隐有些开窍了，之前眉姐教我的一些东西，我当时听不懂，但现在好像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
    他这话倒是没有说错，沈淮刚刚过来的时候，他们就在拍戏，宋亦勉的表现跟从前的确有了很大的进步，虽说跟楚眉波和杜玉平这样的妖孽没法比，但他已经不再像从前那样只会机械说台词了。
    而且，当初沈淮看了剧本，这个法医的角色也很适合宋亦勉。
    很多时候，观众会发现一些演员的演技忽高忽低，但这不一定是演员演技的问题，还有剧本设置不合理，以及人物设定和演员本身相差太远。
    让邻家女孩扮演倾国倾城的妖妃，让三十岁的人扮演十七八岁的高中生。
    不可否认，有的演员可以依靠高超的演技弥补这种差距，但十分演技，在这种情况下，可能只能展露五六分。纵然他们的五六分比起普通演员来说也是及格了，但拿十分的演技，出演了这样一个平庸的角色，终归是令人惋惜的。
    更别提，这指的还是那些天赋型的演员，很多普通演员，恐怕原本就是个及格水平，遇上了不合适的角色，连及格都不够了。
    这就是为什么有的演员被赞会挑剧本，有的演员却被吐槽白瞎了一身好演技，剧本好不好当然很重要，但本人是否合适剧本里的角色，也是很重要的。
    沈淮听宋亦勉絮絮叨叨地说着剧组里发生的事情，他就是很纯粹地喜欢演戏，不管演的角色大小，也不管是不是烂剧，他从来不会对这个角色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