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从叶归鹤态度里得到某些暗示的林杉, 都忍不住坐直了身体。
    毕竟要是宣布自己得奖了，要进行一系列反应，必须维持优雅的仪态。
    摄像非常上道地将镜头切换到不同女星的视角，这些都是被提名最佳女主的人选。
    众位女星均是艳光四射, 有些配合地蹙眉，有些则是轻松的微笑, 不知是完全不在乎结果, 还是稳操胜券。
    但是观众们相信，不管别人是什么样，林杉自己肯定是淡定稳坐钓鱼台的那一挂。
    甚至已经公众号准备好了长文, 只等林杉一会儿获奖后, 便直接发表，质疑本次华表奖的含金量。
    说来奇怪，林杉会拿到本次华月奖的最佳女主, 几乎已经是众人共识，大家心里也都承认，以林杉的实力这是迟早的事。
    但是就算已经知道结果，却总有些人想要质疑抹黑林杉。
    毕竟林杉单凭她自身的话题度，都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公众号。
    闪亮的灯光快速在场内逡巡，它将停留在今晚的皇后身上。
    颁奖女嘉宾最后看了眼台下的观众席——有人疑心，她是不是多看了林杉一眼。
    下一秒，女嘉宾翻开了手中的卡片，一个名字到了她的嘴边，眼看就要脱口而出——
    女嘉宾唇角的笑容一僵，眼里满是不可思议。
    这种震惊然后恭喜的环节，在往届也不是一次两次，大家都习惯了这种套路。
    可这次的女星实在沉默了许久，以至于台下甚至产生了骚动。
    就算颁奖者也是当晚颁奖的那一刻才会知道最终人选，但说到底，混到这个层次的人谁还能没点渠道？所以最后会是谁，大家心里差不多都有点数。
    在这样的情况下，女嘉宾此刻表现出的震惊，未免过于浮夸了。
    就连坐在电视、电脑前的观众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不就是林杉得奖么？秦雨至于震惊这么久么？
    能作为华月奖的颁奖嘉宾，秦雨本身也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因此她迅速稳定下来心态，唇角重新绽放笑容，吐字清晰并适当表现出了自己的恭喜赞美之情。
    “获奖者是——”
    “姜莹莹！让我们恭喜她！”
    热烈欢快的壮阔bgm响起，仿佛新皇登基，可无论是观众席还是嘉宾席，都有一瞬的震惊与迟疑。
    林杉的笑容微微一滞。
    原本坐姿自然闲适的叶归鹤，此时神色丝毫难掩震惊，甚至是怀疑的。
    刚刚获奖还满面笑容的苏梦楼眼睛猛得瞪大，甚至忍不住伸手狠狠拍了一下旁边程星的大腿。
    苏梦楼的力度绝不算小，可被他事态之下重重一击的程星却毫无所觉，他身体微微前倾，眼里满是质疑。
    堪称人中龙凤的这几人都因这个结果而震惊，更不要说别人了。
    全场沉默。
    只有壮阔的音乐毫无所觉的进行着。
    偏偏大屏幕还很没有眼色的给出了其他明星在得知这个结果时的表情特写。
    往年此时镜头都很统一，大家均会默契的表示祝福，顶多在小失落后就会对昔日对手怀以最真挚的祝福。
    而今年的镜头也很统一。
    出现在屏幕上的每一个人，不分男女，不分身份，均是一脸震惊懵逼。
    看口型，甚至有人脱口而出一句“我x”。
    看来大家对这个结果不是没有质疑的。
    气氛的沉默漫长到令获奖的姜莹莹脸上惊喜的神色都渐渐被尴尬取代。
    就在这进退两难的档口，某个出现在大屏幕上的身影让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出现在屏幕上的女人一袭长裙，裙上尽显墨意淋漓，她的面庞毫无失落与愠色，仍然挂着一如既往的淡淡笑意。
    她礼貌地鼓掌着，见状，某些观众也不由自主地跟着她，一起为姜莹莹鼓掌。
    尴尬的气氛总算得以缓解。
    姜莹莹眼看眼泪就要流出来了。
    或许有人会疑惑姜莹莹是谁……简单概括来说，这姑娘是个去年才有了点名气的新人演员，身材保镖，容貌精致富有灵气，去年因一部古装剧而爆红，具有一定的观众缘。
    今年的她虽然有一部水准不错的电影，但因为是题材小众的文艺片，所以并没有溅起太大水花。
    但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小姑娘，竟然能力压林杉夺得头筹。
    无论是公司背景还是电影水平，这都说不过去啊？
    姜莹莹上台，一副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模样，嘉宾秦雨笑容地恭喜安慰她，甚至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
    见镜头重点已经不在自己这边，林杉总算抽出空看了叶归鹤一眼。
    不看不知道，这一看，林杉不禁心中微怔。
    素来以淡然从容姿态示人的叶归鹤，此时面色阴沉，眼角眉梢满是戾色。
    叶归鹤非常注重自身形象，几乎从未有过发火的时候。
    现在可是全网直播的华国三大奖颁奖夜，叶归鹤网上名气颇高，要是让人看见拿去说嘴……
    林杉蹙眉，轻轻碰了碰叶归鹤，示意他注意。
    她作为艺人，公众舆论压力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抗压能力是她理所当然应当拥有的。
    可叶归鹤与她不同。
    林杉难得有如此体贴人的时候，可叶归鹤却像是没理解一样，仍然满面阴郁。
    “喂，注意点，镜头看着呢。”林杉压低声音道。
    “生气么？”叶归鹤闻言总算开口，但他语气生硬，神色冷漠，哪里是在问林杉，分明是他自己气的不行。
    要说生气，那林杉肯定是有的。
    可在最初的羞怒失望后，看到全场的人都像是提前默认她会封后，她反倒没有那么生气，甚至还觉得有点好笑。
    她知道叶归鹤想要送她礼物，难得亲自上阵，结果出师还没多久就遭遇滑铁卢，他面子挂不住是肯定的。
    林杉知道这事背后有猫腻，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
    于是她说道：“那肯定是有点，不过你别放心上，你已经——”
    林杉本就是此时场上的焦点之一，她与叶归鹤的窃窃私语已经引来旁人有意无意地窥探，结果她为了安抚恼羞成怒的叶归鹤，还不得不多说几句，结果便越发引人注目了。
    偏偏叶归鹤还打断了她。
    “生气就够了。”叶归鹤蓦然开口道。
    “嗯？”
    “你觉得我只是因为自己面子挂不住么？”叶归鹤淡淡道。
    肯定不是啊。
    可林杉还没来得及开口，叶归鹤便已经拿着话筒站起。
    台上姜莹莹正在和秦雨交流，原本林杉主动微笑鼓掌后，她心中大石已经去了一大半，脸上的笑容也渐渐真实起来。
    偏偏就在这时，叶归鹤站了起来，并且成功吸引到了绝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姜莹莹和秦雨笑容均是一僵，甚至还有点恐惧。
    叶归鹤这是要干什么？
    不是说小叶总是个温文尔雅的高富帅么？他怎么会在别人获奖感言环节站起来打断？
    记者们嗅觉敏锐地察觉到了大新闻的气息，立刻把重点放在了叶归鹤这边。
    台上秦雨接到导演指示，还试图挽回已经摇摇欲坠的现场。
    可叶归鹤完全不给她发挥空间。
    全场渐渐安静下来，台上二人尴尬不知所言索性闭嘴，台下观众一心吃瓜，心急如焚的工作人员则在后台乱成一锅粥。
    “我很失望。”叶归鹤拿着话筒，声音清冷地说道，“我非常非常失望。”
    叶归鹤语气平静，可无论是谁，都能从他的声音里感受到那潜藏在冰面下的的愤怒。
    “我以为华月奖应当是个公平公正的平台，可今晚评委会的表现令我非常失望。”叶归鹤冷冷地说道。
    不知道的人还真要以为他是受了多大的内幕迫害……就连林杉也忍不住侧目，她可是知道，现在看起来铮铮傲骨清白如雪的叶归鹤，背后对权力游戏玩得是有多熟练的。
    可正因为知道，她才不能无动于衷。
    如果叶归鹤真的是城府深沉冷酷无情，现在又何必说这一番话为她出头吧，字字句句直指评委会内幕？
    “我尊重每一位演员的表演，被提名的每一位都值得我尊敬。所以我只能说，作为一名制片人、一名观众，我对评委会非常失望。”
    “我代表我个人，以及鹤林影视、《风月无边》的制作团队退出这次颁奖仪式，很抱歉。”叶归鹤轻轻颔首——甚至不愿意鞠躬致歉，他转头看向林杉，旁人看不见他的表情。
    他们只能看到，仰脸与叶归鹤对视的林杉，漠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有了表情，那股狡黠灵动的，倾倒影迷无数的笑容于她眼中浮现，渐渐地蔓延至眼角眉梢。
    她嗔了叶归鹤一眼，却是将左手放在他伸出的右掌上，顺势站了起来。
    在全场的目光下，叶归鹤把话筒向她手中递了递。
    林杉接过话筒，无奈一笑：“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女人清冽的声音在安静的场馆里响起：“原本想着就这么看笑话看下去也不错，但既然我家老板表示不满了，那我也不能不有所表示。”
    林杉漫不经心道：“那就这样吧，我宣布，我退出华月奖竞选，并终生不再参加。”
    全场一片哗然。
    这究竟是在唱哪出戏啊？
    偏偏就在下一秒，程星默不作声地跟上了林杉的身影。
    苏梦楼抬头一看左右两边的人竟然都丢下自己走人了，他又哪里坐得住？
    反正他这辈子最不差的就是各种奖项，几乎不假思索的，苏梦楼放下奖杯，学着林杉的样子表示自己拒绝接受华月奖，便急吼吼追上自己的小伙伴们。
    这群家伙，每次都不把他这个导演放在眼里！
    而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就远远不是这个味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