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五一

浪淘沙 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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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钻石?
    当那个鸽子蛋大小晶莹剔透的晶体印入眼帘的时候,刘灿脑中第一个冒出的就是这种现代女人见了都会眼睛发亮的东西,但她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想错了。根据她所知道的,现代最古老的钻石是重达787.5克拉的马果钻石,发现于1304年的印度,而中国要到清末民初的时候才有钻石的概念。当然,要说金刚石的话,那就历史悠久了,古今中外都有更早的记载,可金刚石和钻石还是有区别的,一般来说是达不到这种纯净度的。
    难道是玻璃?
    刘灿又暗暗的流下一滴汗,这时候哪有什么玻璃啊。
    “这个应该是琉璃。”旁边的白钱开口道。
    “琉璃?”琉璃能烧成这个样子?
    “应该是,不过这个琉璃没什么造型,却有些奇怪了。”白钱摸了摸下巴,“总是比较稀少的,将来你找人做个坠子也很有意思。”
    刘灿嘴角轻轻一抽,又打开一个盒子,这个盒子里还包着东西,但一打开就闻到一股异香。带了些兰花的味道,但又不完全,她深深的吸了口气:“白叔叔可知道这是什么香料?”
    “我哪里懂这些?”白钱笑道,“这个人倒也有意思,身上带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也不知他是从哪儿找到的。”
    “这两个盒子,应该是从那个瘦高的人身上找到的吧。”
    “嗯,这五个都是,只有这块金子是从另外一个人身上找到的。”
    “那要这么说,这两个应该都是好东西。白叔叔你不知道,那个瘦高的叫什么二郎,甚是奸猾,我估摸着他本来是要跑路的,所以把这些比较稀奇的东西都带在了身上。否则这几个盒子虽小,要天天都带在身上,也不是太方便。”这么说着她又打开了第三个盒子,这一次里面没什么稀罕物件了,只是一块红宝石,无论质地还是大小都要比她从郑老六身上得的差些。剩下的两个盒子,一个是镶宝石的小金镯,一个则是个金坠。
    刘灿把那个红宝石推到了白钱面前,白钱一怔,刘灿道:“白叔叔为我讨个婶子吧。”
    “你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就是觉得白叔叔该成家了。”刘灿嘻嘻一笑,“要在过去吧,我最多给白叔叔做个炒鸡蛋,可现在,咱不也有钱了吗?我知道白叔叔现在也阔绰了,可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叔叔能收下。”
    白钱的人品是没的说,和刘成的交情更不一般,但她又不是真的小女孩,怎么会不知道交情归交情,钱财归钱财的道理?若没有这些东西,她自然不用给白钱什么东西,可既然有了,就要有所表示。毕竟,如果白钱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她也不能找他去要。当然,就算她不给白钱也不会怎么样,但给了,就又会不同。这个时代,哪怕是做了王爷皇帝的人都会想拥有更多的财富,更何况是普通人了。
    这是一个几乎所有人都欠缺安全感并且找不到方向的时代。
    果然,白钱看了她一会儿,就笑了:“你既然这么说,我就收了,你阿耶有你,真是福气。”
    刘灿没有接腔,转而道:“对了我阿耶说是那个郭家阿哥想办法找到我的,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白叔叔找到我的吗?”
    “哦,是这么回事。”本来白钱是想坐坐就走的,这会儿却拿了一个矮凳坐了下来,“算是他给了个方向。”
    接着,他就把经过说了一遍。果然就像刘灿想的那样,刘成抱大腿成功升了官。他这个大腿抱的很讲究,在军队还没开拔的时候他就向自己的顶头上司,也就是白钱的族叔给出了契丹会出兵的猜想,当时那位白指使勃然大怒,说刘成胡说八道动摇军心。但那白指使毕竟不是傻的,不用多想就知道这个猜测很可能是会实现的。
    这些年来,契丹就没安分过,屡屡袭击中原不说,还和那些当了王的封了官的有各种暧昧。石敬瑭如果真的主动引契丹加盟,胜败还真的在两可之间。
    所以那个白指使虽然关住了刘成,却并没有夺他的职位,反而一直把他带到身边,当朝廷大军受挫后,就又把他提出来做咨询,刘成既然做了一把豪赌,那就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所以给了一个很靠谱的提议。
    “我阿耶给了什么提议?”
    白钱看了她一下,才慢慢的开口:“你阿耶说此事还要看杨公的。”
    “杨公?”刘灿一时没反应过来,“那然后呢?”
    “杨公杀了张公。”
    刘灿愣住了,她慢慢的张大了嘴。杨光远!杨公就是杨光远!
    什么,杨光远是谁?好吧,这不是一个很知名的人物,但他却做了一件非常有影响力的事情,那就是他杀了张敬达!张敬达是谁?就是后唐派去讨伐石敬瑭的大将。据说此人一路高歌猛进把石敬瑭给围在了太原城内,石敬瑭在眼看不敌下就启动了备用计划,向契丹借兵。契丹出兵后,张敬达中计受挫从攻势转为守势。此时就有部下劝他投降,他却不愿,就在僵持中,杨光远动手杀了他向石敬瑭投降,这才有了之后的后晋,也才有了燕云十六州的割让,而终北宋百年,这燕云十六州可以说都没被真正收回过。
    根据史书记载,张敬达中计后就一直没有什么进展,粮食吃完了,屡次突袭也都没能成功,最后他甚至向部下说若真事不可为,可以杀了他去邀功。
    这也就是说,张敬达兵败几乎是一定的,但,历史其实也是充满了偶然的,如果张敬达不死,如果后唐能再坚持一段时间,后晋是不是会出现真的很难说。毕竟中原人从内心中还是敌视契丹的,最明显的例子就是石敬瑭死后,他的继任者都不愿再向契丹俯首。而当耶律德光杀进开封后,天下各地都出现了反抗的声音,任契丹铁骑再强大,也没能在中原站住脚只有仓皇后退,最后就连耶律德光还死在了半路上被人做成了腊肉。
    她一直觉得石敬瑭向契丹借兵是必然的,后唐灭亡是必然的,所以在向刘成提建议的时候虽然有些不安,可还是能说服自己。但现在来看,却是她推了一把?
    那么说这个必然的历史是她造成的?
    她用力的摇了摇头,不不不,她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量?就算没有她也还会有别人,杨光远总是要杀了张敬达的……不过就算这么想了,她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白钱也停了下来,虽然他们都算是受益者,可对于张敬达的被杀他们也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那……后来呢?”
    “后来?你阿耶就成了大指使。”
    “大指使?”
    “嗯,指使一般统领五百人,但人少的不过二三百,人多的却会上千,你阿耶手下已经有一千二百多人啦。”
    “那白叔叔这个都头也不一般了吧?”
    白钱脸上露出几分笑意:“也有三四百人,勉勉强强也差不多是个指使了。”
    “白叔叔对我阿耶真好。”过去刘成和他都是都头,论起来白钱的待遇还要更好些。现在刘成高升了,他本来也可以做一个指使的,就算人少些,名头总不弱,而且有他那个族叔的关系,得到的资源说不定要比刘成更好,但他却愿意在刘成手下做一个都头,这就是交情了。所以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刘灿特别真心。
    白钱一笑,他愿意这样,固然是因为交情,但他其实并不觉得自己吃亏。本来他做这个选择的时候,还以为他族叔会反对,谁知他只是沉默了片刻就点了头:“刘成这个人,过去看来并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但这一次实在是有远见。三郎,你既然同他关系好,那就继续交好着,说不定我将来还要靠你帮扶呢。”
    他本就佩服刘成,在听他族叔这么说对刘成就更有信心了,不过这话却是不用对刘灿说的。
    “再然后呢?”
    “再然后就是听说有一股匪兵在这一带徘徊,你阿耶怕管城出事,就赶了回来,哪知还是晚了一步。”原来刘成回来的时候正是管城城破的第二天,到处一片慌乱,甚至连那匪兵都不知道撤到了什么地方,想找人出气都没办法。正焦头烂额呢,又有人来找,刘成本不想理会,谁知那人却报出了郭威的名号。
    “等等等等,白叔叔,你说谁?郭威?城郭的郭,威风的威?”听他说到这里刘灿连忙道。
    “是啊,就是你郭家阿哥嘛,他说他是郭将军的儿子郭荣,你阿耶总要见他一见。”
    刘灿已经不知道要表什么情了,早先那个少年是郭荣?尼玛,竟然是郭荣?什么,你不知道谁是郭荣?那柴荣总该知道吧,五代第一明君,赵匡胤的老大!如果不是他英年早逝,哪还有赵宋什么事?
    第21章 鱼羹(下)
    灯光摇曳。
    虽说现在刘成今非昔比,蜡烛作为稀罕玩意也还不是能随便用的——刚遭到过洗劫的管城也真找不出几根蜡烛来。不过能用油灯,对刘灿来说已经是少有的体验了。
    她半靠在床头,不时的用手摸摸刘静的额头,并不烧,但刘静却一直没有醒。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她心中的忧虑也逐渐加深。难道真让那个顾郎中说对了?可对于这种情况,此时的医术又能起什么作用?
    不是她看不起中医,国手圣手她绝对相信。在现代的时候她没事也会刮刮痧拔拔灌,甚至还体验过火疗。但那位顾郎中就算靠谱一些,有天份一些,毕竟年龄在那里放着呢。虽然看他那个样子好像是有办法的,可语气中,好像也不是那么肯定。
    她正想着,刘成就过来了。只见他虽然还是武人装扮,但肩上披了条狐狸毛的大氅,腰上系了条金色腰带,虽然满面疲惫,到底有了几分富贵之气。
    “我想着大娘子就不会这么早睡,果然,看你这里就亮着灯。”
    “阿耶还没休息,我怎么能早睡?”
    刘成哈哈一笑:“大娘子说话向来贴心。”
    “不只是贴心,还是讲究。”
    刘灿一笑,刘成一怔,刘灿又道:“阿耶现在与过往不同了,有的地方还当从前,有些地方却是要有些讲究了。”
    刘成看了她一眼,坐了下来:“说说看。”
    “阿耶晚上可用过东西了?”
    “还不曾。”
    “正巧,我也没有,不如一起吃些东西。”
    此时一般人家晚上平时是不吃东西的,当然富裕人家有宵夜有点心,所以听了这话刘成也没有反对。何况他虽然中午吃的很饱,忙碌了一个下午也实在是饿了。
    刘灿叫来人,把吃食端了上来。现在管城还乱糟糟的,刘灿也不想惹是非,就只是让人烙了几张饼,又炒了个鸡蛋,此外就是一碗鱼羹了。这鱼羹是在刘灿的指点下做的,虽不像现代那么多讲究,却也挑出了鱼刺,用上了腊肉,很是鲜美。刘成见了却微微的皱了下眉:“我记得中午是有牛羊肉的,怎么你这里却没有?”
    这么说着,语气里已带了些不悦。刘灿一笑:“阿耶勿怪。阿段对我说了有羊肉,问过我是否要焖煮一锅上来,是我说了不要的。”
    阿段是那两个仆妇中比较机灵的一个,另外一个则姓赵。
    “这是为何?”
    “这其一,自然是因为女儿身上有伤,不想吃不容易克化的东西;其二则是女儿想现在管城并不稳定,这些东西都很是难得。若不是阿段说这条鱼快要死了,女儿也是不想吃的。”
    刘成点点头:“这第一点也就罢了,第二点我却不能理解了。管城虽说还没有完全稳定,却总不会再乱起来。何况有我在,你又怕什么?”
    语气里已经带出了过去从没有的张狂。刘灿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她怕的就是这个。白天见面的时候,刘成穿着铠甲,虽骑着高头大马,但也不算什么,可当她发现他们是住进程家的时候就有不好的感觉了。
    她不知道刘家怎么样了,也知道在没有敕令的情况下刘成也不适合进驻县衙,可住在程家就合适了吗?当然以刘成今天的身份地位程家人说不得会上赶着把宅子献出来,可现在程家并没有人!刘成是私自入住的。
    五代十国之所以会被说是乱世,除了兵荒马乱外,更因为上位者几乎都带着一种残暴不仁的气息。各种苛捐杂税,各种酷刑。打仗的时候人民苦,不打仗的时候下面的人民也不能说多么享福。这几十年大仗几乎都发生在中原,南方要太平很多,但那里的人民也过的各种艰难。
    刘灿不知道这是为什么,这个问题她过去不在意,穿来后是没时间考虑,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对的。刘成若照着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也许能富贵一时,下场却很可能非常凄惨。
    “阿耶,女儿有一件事想问。”
    “什么事?”
    “阿耶的目标是什么?”
    “什么?”
    “就是阿耶想走到哪一步,想最终成为什么样的人。”
    刘成愣住了,这个问题他还真没想过。在过去他就想着活下来,让家人都能过上好日子,这个所谓的好日子就是能吃饱饭穿暖衣,偶尔能有些肉食吃,若是有能力呢,再给刘柱起三间房子,若能活着见到孙子,他就心满意足了。
    他想过当将军没有?想过,但也只是偶尔的,在看到白指使威风凛凛的骑马驰骋,家中使奴唤婢的时候想想。他知道那离自己太远了。他简单的识几个字,也会一些武艺,所以成了都头。但要更进一步却要看机会了,而机会,是老天给的。他自幼失怙,兄弟姐妹四人也只有他一个活了下来,他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运道的。
    可机会真的降临了,他真的成了一个指使,而且是一个大指使!在开封的时候还不太显,但当回到管城,虽然才不过短短两天,却立刻让他尝到了其中的妙处,所有人都在奉承他、讨好他。过去他觉得永远都不可能得到的东西现在被人双手捧着送到了他面前,生怕他不要。
    他过去只敢想的事情现在都实现了,下面,他还要做什么?刘成并不觉得现在有什么不好的,事实上他很乐在其中,如果不是王氏阿张等人还没有找到,他简直就没什么烦恼了。可当刘灿问出这一句的时候,他又觉得这样不行。他的脑中浮现出一个先前才看过的场景:旌旗蔽天,一人骑在高头大马上,所有人都在向他欢呼……
    刘成摇摇头,当皇帝?他们刘家祖坟上还没冒这股烟呢!
    “大娘子你还真问住我了。”最后刘成摇了摇头,“这个问题我还没有好好的想过。”
    “那我再换一个问题,阿耶是否就想止步于当下?”
    “当然不是!”刘成脱口而出,随即又笑了,“说实在话,现在我觉得已经很好了,可如果能再进一步,为何不再进呢?不过那都是以后了,现在新皇登位,又早有自己的班底,我就是有什么想法也很难实现。”
    对这一点刘成还是能认识到的,虽然因为他抱对了大腿升到了今天这样的位置,可并不是说从此他就能一飞冲天了。那些从太原就跟着新皇的人还在那里呢,何况朝中很有一些老臣,那些几代积累又岂是他能比的?
    “女儿却不这么看,新皇虽登位,根基却不稳。阿耶别忘了当今是靠什么取得的天下。”
    刘成的面色有些难看了,石敬瑭靠的是契丹人。虽然早在发兵之初他就被刘灿提醒过,但那个时候真没想到石敬瑭能做到这一步,认契丹皇帝为父,割让燕云十六州?堂堂中原,浩浩华夏却屈服于外族之下?每每想起,刘成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愤恨。如果他早知道这样,如果他早知道……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他说着就要起身,刘灿道:“阿耶可是怪我?”
    刘成摇摇头:“做决定的是我,你只是向我提出了那种可能。我只是、只是……我不如张公!”
    到最后,刘成又坐了下来,刘灿突然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暗暗的握了下拳,这就是中国,这就是华夏!不管在什么时候,这片国土上总是有种一种特别闪耀的东西。就是这种东西,令这个民族不管历经多少磨难都走了过来,就是这种东西令这里的人民哪怕在最卑微的时候也没有灭族绝种,就是这种东西在其他文明都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时候,这里的人却依然能找到自己的传承!
    刘成不是一个有文化的人,但他知道敬畏,知道敬佩!
    “我不觉得阿耶就不如张公。”她看着刘成,很认真的说,她此时情绪激动,声音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情,刘成都被怔住了,他愣了一下才笑道,“孩子话。张公打仗是不行,但忠义无双,是多少人都达不到,别说我,就是朝中多少老人都肩背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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